滴答滴答——
莫晚棠枕着他的臂弯，耳边传来有规律的机械走时声。她侧目，原来已过凌晨。
“你连睡觉都戴着？”
“我已经把它当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它的存在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之前，桑榆之是习惯听不到它走时，现在呢，是习惯听到它律动的声音。
只要听到这声音，就会想到在这世上，他不再孤身一人。
而如今，她甚至近在咫尺，掬月弄花，亲密无间。这表的走时是越来越准时了，今晚过后，它几乎达到了分秒不差。
果真应验了最初的猜测，直到这距离变成了负数，他炙热的气息包裹着她因紧张而袭来的阵阵凉意。
冰与火的交融，瞬间化为一江春水。
莫晚棠有些惊讶，转过头又问：“那洗澡时也不摘吗？”
“不摘。”他微微抬手想去够那茶几上的眼镜，企图掩饰心虚。
“我才不信。几百年的老古董，难不成还防水！”莫晚棠只是单纯，又不生活白痴。
她脸上的红晕尚未消退，像刚洗完樱桃果盘，挂着水珠。果然，戴上眼镜看得更清楚了。
“防不防水，你现场验证即可。”他认真地回答。
“好啊！好你个老奸巨猾的……”莫晚棠隔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某人调戏了！此时，这“斯文败类”已经一改往日的骄矜，笑得很不值钱。
“老东西！”她骂了句。
“宝刀未老，这个你已经验证过了。”她明明只是倚在他的肩头，却感受到滚滚袭来的热浪。
这下，莫晚棠的脸更红了。
她触电般起身，拢了拢头发，就要上楼。
“小棠，你先休息，我来放水。”他也迅速起身，轻声说。
“我、我、我是去收拾行李的！”莫晚棠嗔怒，企图推开他自后围攻而来的拥抱。
“还走？”桑榆之停顿一秒，“那我和你一起走。”
以为是百炼钢化绕指柔，没想到她还是生气啊，桑榆之只能无师自通，采取死缠烂打模式。莫晚棠心想，不管是什么阅历、年龄、性格的男人，本性都是无赖。
她清了清嗓子：“这位桑先生，你可真是没苦硬吃，放着这么好的花园洋房别墅不住，非要和我去挤郊区老破小？”
“莫小姐，没有你，就算住宫墙玉宇，都是海市蜃楼；吃山珍海味，都如同嚼蜡。”他说的是事实，也是情话。
“这话说的，我们是什么命运共同体吗？联合国还有意见不合的时候呢！你每次都打着尊重我的旗号，对我使用冷暴力。”情绪渲染到此，莫晚棠直接阴阳。
他忽然担心的语气：“我刚才是哪里弄疼你了？让你觉得是暴力？”
有时候，真的快被他气笑。
“小棠，你不收留我也无妨。我也可以搬到知乐村做你有‘人情味’的邻居。”他语气诚恳，像是一下子恶补了情话技巧，又像是蓄谋已久的计划。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莫晚棠下意识摇头，“知乐村虽然是新农村，但产权特殊，且入住条件苛刻，我也是单位分的房。除非，你在这次自然灾害中为新农村建设做了贡献。”
她忽然停下来，之前听领导提起，说终于找到了那个捐了千万爱心款的土豪，好像是姓饶。当时，对方怎么也不愿留下联系方式，还是通过转账记录顺藤摸瓜找到的，不会就是……
莫晚棠深吸一口气，该说这人做好事不留名呢？还是有钱没处花？不管怎样，他真的为知乐村的村民做了一件大好事。
“莫小姐？够有人情味了吗？”认识许久，桑榆之已经能从她的微表情，看懂她的若有所思。
“我闻闻。”她自知难逃某人的套路，继续僵持反而显得矫情，不如见好就收。
“可得闻仔细了，到底是人情味还是情人味？”他低头望着她慢慢转身，终于又一次靠近了自己。
“第一次遇见你，就闻到了你身上这股香味。久入芝兰之室，连我都感染上了这份甜香。”他将她抱在怀中，小小的身躯依偎着自己，再也不想离开。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之间没有这层特殊的关系，你还会注意到我吗？”莫晚棠问。
“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
“很重要！”反正今天已经够任性了，莫晚棠索性把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一股脑儿问了，“劝你想明白再回答！”
桑榆之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不会。”
在她不开心的情绪溢出前，桑榆之继续阐述：“小棠，我从来都不是个会花言巧语的人。甚至，我根本不善言辞。年逾百岁，心态也越来越孤寂，除了与饶崧偶尔交心几句，根本没有人值得我去社交。”
这倒是，前几次但凡他会说话，他们也不至于失之交臂。
“我这辈子撒过最大的谎，大概就是否认自己对你的爱了。现在，我不会再欺骗你。”
“好吧。”莫晚棠腹诽，还说不会花言巧语，不是挺会的！
她正要对他安上不浪漫罪名时，桑榆之忽然反问：“你相信因缘吗？”
还记得在仙客峰上，玄参大师开导他的那些话，一切看似是你在选择，其实一切皆是命中注定。
所谓因缘，就是时间无涯的荒野遇见注定遇见的你。
“我相信你。”他们望着彼此，没有多做解释，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哦，原来你也在这里。
莫晚棠轻哼那熟悉的旋律，词句还这能对应上。她忍不住想分享这首歌给他听，谁知，两人盯着屏幕时，一条熟悉的微博推送扑面而来——
【你的好友寒汀分享了图片。】
莫晚棠顺手一推，企图把这几秒的弹窗扼杀于摇篮。这会儿，桑榆之倒是眼疾手快，来了句：“是沈栩汀的消息吗？”
“你怎么知道他的网名？”她意外了。
“这种伤春悲秋的名字一看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桑榆之要么不损人，损起来连自己也不放过，“不过也正常，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沉迷于遣词造句，矫情而失了豁达。”
莫晚棠不知道接什么，只能选择给他科普：“你猜对了一半，是沈栩汀发的，但人家不是发给我的，而是发在微博上。微博是一个公开的社交媒体平台，可以以文字、图片、视频等多媒体形式，实现信息的即时分享、传播和互动。”
“哦？那更要看看了。”桑榆之管会提炼重点的。
随着微博APP的刷新，沈栩汀的九宫格图片也姗姗而来，乍一看并没什么特别，无非就是些风土人情，但仔细一看，差点没把莫晚棠送走！这厮居然在居中的第五张照片放了与她的合照！
搞什么！她都被气糊涂了，什么合照，明明是工作照片。
“这个是上次我们在博物馆最后交接时的合影，好多人都和他拍了呢！”莫晚棠怎么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再瞄一眼桑榆之，呃，他竟然还把那张合照放大了盯着看！
“喂，能不能别这样近距离审判，他都没帮忙p图。”莫晚棠抢过手机，熄了屏。
他也没抢，只是若有所思又不说话，莫晚棠思忖这人也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生气了？”
“怎么会，我是羡慕他。可以在公开媒体随心所欲的曝光自己的生活。我却像个夜行动物，见不得光。”桑榆之自嘲，自从当年发现自己异于常人后，他就没有拍过照，更不会留下多余的信息。为此，饶娆每年还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帮他清除公开场合的所有照片。
他是黑暗房间里的影子，莫晚棠是他苦苦追寻的光源。
“现在不都在朝着好的态势发展嘛，你马上就可以变成一个正常人了。”莫晚棠安慰道。
“可是，我们都没合过影。”
“……”
说了半天，敢情追求豁达随和的桑先生纠结这个？莫晚棠啼笑皆非，忍不住笑出声：“你果然越来越有人情味了。你知道吗？你生气，吃醋，吐槽，嫉妒……都表示你很在乎我。老桑，什么因缘啊，你就承认本姑娘很好看，对我一见钟情很丢脸吗！”
周围寂静如世外桃源，阳台的夜灯有星星点点的光映在玻璃窗外。像是为莫晚棠的皮肤蒙上了一层哑光。
“是啊，你不知道自己有多美，所以请你以后离他远点！”他喉结滚动，嗓音低哑带着愠怒。
“谁？”
“所有觊觎你的人！但不包括我。”
他没等她辩解，已按耐不住冲上前，玻璃玄关很凉，桑榆之的手护着她的头，指尖穿过如瀑长发，发簪不知所踪。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