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桃花冲的姑娘们》(長篇小说)第五十五章 房火明趁乱行凶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

　　这是一个悲痛之夜。

　　这是一个愤怒之夜！

　　梁雪珍这一夜没有合眼，何小兰和冯来娣也没离开金马厂，好多姐妹都是流着泪入睡的。临天亮的时候，梁雪珍把姐妹们都叫了起床，因为估摸着桃花冲的亲人们也该到了。

　　桃花冲、马头冲的乡亲们半夜里得到消息，四十多个人挤上了三辆手扶拖拉机，果然在天亮的时候赶到了县城。

　　杏兰阿妈在工厂大门口见着了梁雪珍、何小兰这些桃花冲的女工，哭了一声就昏了过去。

　　朱志霞听见动静，知道梁杏兰的亲属来了，也起床来接待，这是她的职责。昨天晚上她就在厂里住宿，出了这大的事故，她当然不能回避责任，特别是工厂的副厂长，她的亲弟弟朱立新有重大作案嫌疑！

　　朱志霞一夜无眠。

　　一想起女工跳楼而死的惨状，她就觉得阵阵心悸，而一想起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她就怒不可遏。

　　公安已经向她通报，朱立新失踪，公安已经开展大规模搜寻。朱志霞明白，公安已把弟弟视作重大嫌疑人。想想弟弟平日的不靠谱，朱志霞不能不作猜想，这个案子就是朱立新作的孽，他的失踪，实则就是畏罪潜逃！

　　朱志霞觉得心力交瘁。虽然血浓于水，但要是确定是弟弟做了禽兽不如的事，国法定不容情！要是朱立新被抓获，要处以极刑的话，母亲那里怎么交代？朱立新啊朱立新，你怎么就这么没脑子，不光葬送了自己的前程，也葬送了家庭的安宁，还有老母亲的期望……

　　朱志霞是个多思多虑的人，一个晚上都在想东想西，心事重重，何曾合得上眼？天色大亮，听得工厂大门外阵阵喧哗，王浩已经起了床，走到走廊上看了看，回来告诉妻子，应该是死者的家属到了。

　　尽管一夜没有休息好，尽管觉得自己很虚弱，朱志霞还是强撑着，走下写字楼。朱志霞是很敬业，很有责任心的。她已经打好了腹稿，要安抚好死者女工的家属。表哥已经定好机票，今天一早从郑州飞广州，然后尽快赶回金马厂。

　　朱志霞看见三辆手扶拖拉机被胡伯放进了地坪停下，她认为胡伯做得很对。看见梁雪珍和一众桃花冲的女工迎接乡亲，她甚至认出了乡亲队伍中，那个已经辞了职的阿花。

　　朱志霞露出了一个得体的表情，快步走了过去。她听到了有个低低的声音提醒说，厂长来了，也顾不上向说话的女工打招呼，直接走到乡亲们面前，还来不及说话，就见一个后生在拖拉机里抽出一条木棒，劈头向她头上打来！

　　朱志霞大惊，本能的把头一歪，身体已被一股大力撞开，她脚步虚浮，一撞之下便趔趄倒在地上。

　　撞开她的人正是紧跟在后的王浩。王浩发现有人行凶，只来得及把妻子撞开，脑袋上便挨了一棒，顿时头破血流倒在地上。

　　朱志霞又惊又怒，大声叫道：“你们要干什么！不准动手打人！”

　　不料打人的不但没有停手，反而继续挥棒追打已经倒地不起的王浩。朱志霞急得大叫：“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动手打人的是房火明，名义上曾经是江少芬的未婚夫。他对金马制衣厂有极深的恨意，他美貌如花的未婚妻，就是进了金马厂才变了心的！听说没退婚之前就和男人勾勾搭搭，后来不但退了婚，还离开了金马厂，不知道跑去了什么地方，他连找她也没有一点头绪，好好的一门婚事，就给他们毁了！

　　听到梁杏兰突然死亡的消息，更让房火明增添了怒气！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哟，老实胆小的表妹怎么会从五层高的楼上掉下来？一定是有人想杀人灭口！这样他想找表妹打听江少芬的消息也打听不到了！

　　见着了金马厂厂长那一瞬间，房火明就让愤怒就涌上了心头，就是这个鬼扯的工厂，跑掉了他的未婚妻，害死了他的表妹！所以他一看见厂长就火冒三丈！管厂长是男人还是女人！

　　他不假思索，对着走来的朱志霞当头就是一捧。那一捧让一个男人接了过去，他是用上了全力的，于是那个男人头破血流顿时倒下了。如果不是梁雪珍尖叫着，扑上去拦阻，王浩可能当时就被房火明、或许还有给房火明煽起了怒火的山民活活打死。

　　梁雪珍愤怒地扑上前抢走房火明手中的木棒，把木棒往地下用力一摔，已经嘶哑的声音因为急怒而变形：“房火明你干什么？！你、你……”

　　房火明还想抢回木棒，看见何小兰、冯来娣、阿群已经围上来劝阻，只好悻悻地退到一边，恨声说：“打死活该！我要他们给杏兰赔命！”

　　冯来娣已经把王浩扶起来，一看也吓坏了，王浩头破血流昏迷不醒，气急败坏的梁雪珍顾不上责骂房火明，赶忙和冯来娣把王浩抬上一辆拖拉机，叫上另一个拖拉机手把王浩送去医院。

　　朱志霞气得浑身颤抖，她只受了一点惊吓和轻伤，丈夫却代她挨了当头一棒，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她手忙脚乱地把丈夫送上拖拉机，叮嘱冯来娣好好代她照看王浩，她却不敢跟着去医院，因为要和死者家属商量善后的事，她根本就不能离开。

　　还没到上班时间，厂部的人员一个都不见踪影，她形单影只，连个帮手、助手也没有，她只能抓紧时间给公安打了电话，要求公安派人帮忙维持秩序，再出乱子就不好了。

　　金马厂的女工看到地坪上乱哄哄，知道是死去女工的亲属到了，在开头瞧了一下热闹之后，通通都远远地躲开了，唯恐暴怒的山民们把怒火也发泄到她们身上。

　　梁雪珍这时又是哀愁又是着急。最亲近的梁杏兰死于非命，她的心情和杏兰阿妈、杏兰亲人、乡亲们一样悲愤难平，但她也害怕亲人们做出违背她意愿的事。这间工厂是陈老板的，她不愿意因为这件事而造成陈老板的工厂出更大的乱子。陈老板是个好人，她记着陈老板对她、对桃花冲女工的恩惠。她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就算给亲人们误会也顾不得了。

　　她苦苦地劝说、苦苦地哀求，何小兰、阿娟和阿群等都明白她的苦心，这时转而劝慰亲人们不要暴怒，不要冲动，暴怒和冲动不解决问题。

　　朱志霞这时强打精神，再三向乡亲们保证会还他们一个公道。她极诚恳也极谦卑，而且病怏怏的，根本顶不住狂怒的乡亲们大叫大嚷的围攻。如果不是梁雪珍、阿群她们一班姐妹力阻，恐怕也免不了一些皮肉之苦。特别是那个房火明，吵得最凶，跳得最高，甚至好几次要扬手打人，要不是厂部的员工拦着，朱志霞都要挨打了。闹哄哄的场面极其混乱，在拉扯推挡中，金马厂的几个老成女员工，在维护秩序时都受了一点皮肉之苦。

　　眼看事态变得越来越严重，梁雪珍又是紧张又是生气，她忍不住冲了出来，大吼了一声：“都给我住手！安静！！”

　　尖锐的高亢声调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何小兰就趁机大声说：“大家听雪珍说，不能乱！”

　　混乱的场面有了刹那间的安静，梁雪珍就指着房火明大声说：“你不是来解决问题的，你是来捣乱的！你刚才用棍子把人打到送医院了，如果他有生命危险，你就是犯罪，杀人是要偿命的！”

　　跟着房火明闹得最凶的几个年轻人，被梁雪珍这么一吼，发热的脑袋有点降温了。若是工厂的人，包括这个有气无力的女厂长，他们此时天然的有一股敌意，但梁雪珍是他们村的人，天然的同伴、同盟者，梁雪珍和桃花村的女工说的话，尽管可能不合心意，但不会很反感，有些人反而听得进去。

　　梁雪珍环视了乡亲们一遍，恳切说：“出了这样的事，老板和厂长也不想的。老板和厂长对工人很好的……”

　　房火明恨恨地大声说：“好个屁！人都给搞丢了，杏兰的命也给搞没了……”

　　梁杏兰阿妈又嘤嘤地哭泣起来，几位女眷忍不住也陪着哭起来

　　梁雪珍只好对针对房火明：“你不要意气用事，要讲事实摆道理，乱发火解决不了问题……”

　　她转向几位年纪大的乡亲，知道这几个人的态度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说：“大家有什么要问，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说，大家心情都不好，但对厂长发火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朱志霞赶快接上话，说：“老板很快就到了，大家等一等，我保证把大家的要求报告给老板，你们推举两个代表，咱们心平气和的谈，好不好？”

　　乡亲们低声商量了一下，决定等香港老板来了才谈。在香港老板没来之前，厂长不能离开。

　　朱志霞赶忙答应了，让厨房赶紧为乡亲们准备早饭，又让财务室的江姨去医院，刚才顾不上，现在局势算是缓和下来，她惦记着受伤的丈夫，不知道伤情重不重，生命有没有危险？

　　最后朱志霞给困在食堂里，在给陈老板打了一个电话之后，连手机也给缴走。

　　困在食堂的朱志霞，在公安人员再度进厂发现情况异常后，才获得有限度的自由。几个年轻的山民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盯着她，怕她这个主事人偷偷摸摸离开工厂。

　　实际上朱志霞根本就不敢离开。她怕由此会令山民更受刺激，山民们失去理智，会造成更大的混乱和损失。虽然公安来了，公安也希望双方坐下来协商，不要搞出乱子。

　　过了中午，朱志霞等到一辆轿车开进工厂，见到了风尘仆仆的陈老板和罗国俊，这时候，她已经差不多要虚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