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桃花冲的姑娘们》(長篇小说)第四十章 何小兰的第一步

　　江少芬离厂出走又回厂上班的事件，就像江河边上时常冒起的泡沫一样，随着时间的洗刷，来了，走了，散了。

　　江河又恢复了平静，配合着湛蓝的天空，雪白的云朵，还有徐徐的清风，偷窥着人世间的恩怨情仇，各种故事。

　　都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江少芬跑去深圳这件事，还是有人留着了记忆，在某个环境、某个时刻，会冒出来感叹一番的。当然，也不乏恶意的评判，刻意的嘲讽。

　　江少芬对此很坦然。

　　没有畏惧，没有逃避，没有苦闷，也没有愤懑不平。她和平常一样带着微笑，和背着她指指点点的人打招呼说话，没有让对方难堪，好像她们说的是别个女工一样。

　　其实，江少芬只要想起惊心动魄的那几天，心中就一阵阵后怕。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啊，江少芬仿佛一夜之间就成熟了。

　　她学会了坦然面对，更可喜的是学会了思索，思索得失，思索人生，思索未来。

　　梁雪珍和姐妹们都看在眼里。活泼大胆、有时甚至有些轻佻的江少芬，从深圳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一个样，变得沉静，平和，稳重，不像从前那样情绪化，和姐妹们更亲近了。

　　梁雪珍觉得很欣慰。时间是医治创伤的良药，这么短时间江少芬就恢复过来，她觉得，是山里的神听见了她的祈祷，灵验了！

　　事实上，从深圳回来之后，梁雪珍把主要注意力都放在何小兰身上。

　　因为，何小兰正式从金马制衣厂辞工了。

　　何小兰是等到梁少珍从深圳回来后，才把辞职信交上去，厂长罗国俊找她谈了一次，挽留未果，就批了。结果，引发了和副厂长朱立新一次强烈的正面冲突。

　　朱立新的工作热情和他的性格一样，时起时伏，高兴了，就往生产车间走一走，很多时间别说往车间跑，在厂里连面也见不着，迟到早退更是家常便饭。还美其名曰“水无常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野鸡理论。

　　何小兰离开了金马厂，让他注意到了。除了瘦削的特征，何小兰是极少数似乎不是很怵他的女工之一。敢和他对视，甚至准备吵架、干架？这样的女工真的不多，裁剪车间的瘦子冯来娣算一个，四楼的何小兰，似乎也算一个？

　　生得瘦的人都是火气大，脾气猛？

　　在四楼生产车间，注意到原来那个瘦子的工位换了人，朱立新四处张望，还是没有看见那个瘦子车缝工，问了余班长，才知道那个叫何小兰的女工辞职了。

　　于是朱立新怒气冲冲地找罗国俊问罪，丢卡咩，你怎么批何小兰辞工了？现在生产那么紧，熟练工不好找哇……

　　罗国俊冷冷地撇了朱立新一眼，说，你放尊重点，要是讨论工作，可以摆开了谈，但是请你明白，尊重别人，也是尊重自己。

　　朱立新根本不吃这一套，依然对着罗国俊发火，谁给你权力随便放人的？你有没有想过，她跑到别的厂，你就是资敌！

　　罗国俊哑然失笑。资敌？这大概是金马厂今年最大的笑话了。不过他不会被朱立新带着节奏走，而是冷冷地说，我是厂长，你是副厂长！等什么时候你当上了正厂长，你想说什么，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朱立新噎住了。姐姐退下来，他以为该他上了，但表哥却让罗国俊坐了头把交椅，这让他心里极为不满。罗国俊算什么？这个工厂应该姓朱的！

　　朱立新气冲冲地转身离去，罗国俊却把他叫住了，说，你要学会冷静，更要学会尊重别人，不仅仅是职务、身份，是……

　　朱立新哪里听得进去？愤然摔门而去。

　　罗国俊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指望不求上进的朱立新懂得做人做事的道理，那是自讨苦吃。从陈老板对他委以重任那一刻起，他就考虑如何和朱立新相处的问题。

　　而罗国俊考虑的结果是，对朱立新强硬！他有这个资本和这个无赖对撼，如果有可能，就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踢走！

　　罗国俊和陈老板经常通电话，保持着很好的关系。从多次交心密谈中，罗国俊了解到，陈老板对金马厂的想法，从关照家乡亲人的原始动机，随着金马厂的逐年盈利，随着对扩建二期工程的考虑，也发生了变化。

　　而随着国内改革开放的深化，陈老板已经意识到，要再吃上这一波红利，必须跟上国内政策调整的步伐。除了考虑金马厂二期扩建，还考虑家族企业的改革细化，把国内所有投资和企业统一调配管理。

　　这种新形势，朱立新这种人显然不适应。不学无术，目光短浅素质低劣，而且随心所欲，喜怒无常，典型的小农经济意识加封建意识，放在哪个岗位都不合适，注定是要淘汰出局的。可笑朱立新竟然认为，金马厂就是天经地义姓朱的？

　　罗国俊这时想起了辞工的何小兰。别看她是从山区来的打工妹，和她谈了一次话，罗国俊还是很赞赏她的。他改变了初衷，很高兴地支持她的创业梦想！

　　这个女工有头脑，有忧患意识。她敢出去当个体户，这种敢闯敢干的勇气，就值得赞赏！从她身上，罗国俊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虽然各自条件不同，罗国俊还是产生了共鸣，趁着年轻不出去拼搏，不知道机会就等着有缘人？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啊。

　　不经几番风与雪，那得梅花满庭香？

　　所以，罗国俊支持何小兰，鼓励了一番，最后还给了手机号码，说，有困难可以回金马厂找他，只要他还在金马厂，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她。

　　弄得何小兰非常感动，情真意挚地再三对这个年轻的厂长表示感谢！她的脑子里还偶一闪念，江少芬果然没看错人，罗厂长是个值得江少芬托付终身的人。

　　可惜了。

　　何小兰的辞工，让罗国俊敏感的领会到，社会进步了，年青人的思想也有了变化！思想决定行动，何小兰从单纯的打工挣钱，到勇敢的踏入社会创业，其心可嘉，其志可鼓！见微而知著啊，如果更多的年青人都像何小兰这样，社会前进的车轮，就会被敢想敢闯的年青人们推动走得更快！

　　窥一隅而知全貌，撷一叶而知春秋，如果朱立新大脑还不开窍，等待着他的，只能是表哥给他的施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