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桃花冲的姑娘们》(長篇小说)第二章 打架

　　307房里，何小兰和江艳芬正撕扯得不可开交，两个人的两只手都抓着了对方的头发、衣服，一边骂着，一边发狠地撕扯。江少芬正声嘶力竭地奋力劝解，只是两个打架的都打红了眼，一个江少芬哪里拉扯得开？

　　梁雪珍大步跨进房，情急之下大喝了一声“别打了！”阿群阿花几个跟着冲上前去，好不容易才把打架两人的拉开。

　　何小兰身材高挑瘦削，有个外号叫“一阵风”，有人戏谑一阵风也能把她吹跑了，又因为她性子急，说话做事都是风风火火的急性子，于是就有了这个不算文雅的外号。女工们都知道，她和梁杏兰是最要好，认了梁杏兰作妹妹的。

　　何小兰习惯早起，这天早上江艳芬和梁杏兰吵嘴的时候，她正去了卫生间蹲大号，不知是哪个嘴快的告诉了她，她一急，大号也不蹲了，提上裤子就跑回307房，冲着江艳芬吵了起来。吵着吵着，两个人都有了火气，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就打起来了。

　　江艳芬的堂妹江少芬起床最晚还没去洗脸，一看两人吵起来忙加劝阻，谁知不但没劝开，动嘴还升格为动手，她更劝阻不了，正急得想哭，幸好梁雪珍和姐妹们及时赶了回来。

　　梁杏兰用力拉着何小兰，着急地说：“小兰，你不要、不要……”她一急，说话就有点结巴，脸上就显得更焦虑。

　　何小兰给几个姐妹把她和江艳芬隔开，她把被拉下半边肩头的衣服理顺好，用手捋捋头上的短发，眼里似乎还冒着火，瞪着江艳芬说：“天天打扮得像个野鸡出去，回来还找人撒气，有种的就找我！专挑软柿子欺负老实人，我就最看不起这种人……”

　　江艳芬一听，又火了，又要扑过去撕打何小兰。只是给几个姐妹死死拉住，只好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何小兰，你是什么东西，你这个克死老公的死寡妇……”

　　何小兰脸色一变，甩开梁杏兰的手就要扑过去，也给这边几个姐妹用力按着冲不过去，嘴上就骂着：“我是寡妇，总比你是千人压万人骑的娼妇好！”

　　梁雪珍站在两人中间，开头两边劝，劝着劝着，两人越骂越离谱，她恼了，大喝一声：“够了！”

　　江艳芬和何小兰一怔，不约而同噤了声。梁雪珍退开两步，一屁股坐在床沿，说：“你们都不用拉着拦着，让她们继续打好了！”

　　她伸手拉了拉面前的阿群，说：“放手呀，拦着她们干什么？桃花冲出来的人喜欢丢人现眼，那就让她们丢给别人看好了！”

　　两边劝架的都听话地松开了手。江艳芬和何小兰倒是泄了气般，都是悻悻地别转了头，不再看对方一眼。阿花捡起从书桌上掉到地下的小闹钟，看了一眼惊叫道：“糟糕，够钟上班了！”

　　大家呀的一声，如梦初醒，赶快收拾去上班。

　　梁雪珍拿了自己的搪瓷饭盒，顺手又拿了何小兰的，扯了一把何小兰往外走。何小兰醒悟过来，一把抢过自己的饭盒，搂着梁杏兰往门外走。

　　梁雪珍一边急急往外走，脑子里一边还在想早上的事。这个江艳芬，早先在桃花沖的时候，性格文静，做工落力，和姐妹们都很合得来。算起来到县城打工不过一年多，江艳芬却开始变了，变得爱打扮、爱交际，也变得和原先的乡亲姐妹不合群。

　　是江艳芬第一个令姐妹们膛目地烫了头发，穿上那套花了一百多元——差不多是半个月的工资了——买的套裙，乍一看，还差点认不出原来是个山妹子呢！

　　江艳芬原本就长得好看，瓜子脸，丹凤眼，肤色白皙，身材玲珑浮凸，该大的大，该细的细，都说人是衣裳马是鞍，有漂亮衣裙趁托，凡是男人都忍不住多瞧她一眼。

　　最近江艳芬越来越野，交了许多城里的朋友，经常出入酒楼舞厅，那衣着气派、言行举止也越来越像城里人。工作表现和从前比判若两人，上班迟到早退，懒懒散散的，最近竟时常不回宿舍就寢，女工们背地里有关她的闲话越来越多。

　　梁雪珍早想和她好好谈一谈。都是一个村出来的好姐妹，可不能让鬼迷了她的心窍，在歪路上越走越远。今天已经发展到和姐妹们吵嘴打架了，这可不是好苗头。以前找她谈她总是敷衍，这次一定要认真和她谈一次，而且中午一定要找着她谈，不然一到下了班怕又是找不着她了。

　　梁雪珍想到刚刚发生的打架，脑子又一阵发疼。都是桃花冲出来的好姐妹，乡里乡亲应该抱团相亲相爱的呀，怎么能这样不团结？想想在桃花冲的日子，村里的风气很好，大家互帮互助，团结友爱，谁家有了困难，大家都会伸出援助之手。山村风气多纯朴啊，怎么到了城里就变了呢？

　　梁杏兰生性内向、懦弱，小时候常被人欺负。而小时候的江艳芬也是文文静静的，到了城里才变野，现在不光欺负梁杏兰，都敢和何小兰干架了！

　　何小兰打小就被村里的人叫野小子的，敢上树掏鸟窝，敢下河抓鱼虾，敢和男孩子打架。偏偏她就和懦弱的梁杏兰最要好，读书时这样，离开山村来到金马厂打工也是不离不弃，她早就对江艳芬看不顺眼，今天算是爆发了！

　　307宿舍住的8个女工，全是从一个叫桃花冲的地方来的，真正的乡里乡亲，有些还是有血缘的近亲。江艳芬和江少芬是堂姐妹，梁雪珍家和梁杏兰家则是同拜一个太公的，翻开族谱认真算起来，梁雪珍还应该叫梁杏兰为姑姑呢。不过梁杏兰辈份大年纪却比梁雪珍小，两人也没在意这些，平日都是互叫名字。

　　一年前，桃花冲的15个山里姑娘进了城在工厂打工，梁杏兰却改了口，跟着小姐妹叫“珍姐”。14个小姑娘都是十六七八，就梁雪珍稍大一些，刚满十九岁，因为她为人端庄稳重，又有一副热心肠，慢慢的就变成桃花冲姑娘的“大姐头”，粱杏兰改称她“珍姐”，梁雪珍也只好应了，谁叫粱杏兰那时才16岁，胆小怕事，像个还没长大的女孩子呢。

　　很多城里人不知道，远离县城的深山村寨，有一个传统陋习，就是订娃娃亲。虽然早就进入新社会，但穷乡僻壤的大山里，还是有人信奉这些传承了不知有多少年的陋习。何小兰家也是早早被订了亲的，只是男方家有点背，小男孩8岁的时候得急病死了，这门亲事也就不了了之，连财礼也不用退的。

　　那时何小兰才6岁多，那是屁事也不懂啊，长大了，知道了这事也没放在心上。都是新社会了，何小兰都读完初中了，有知识有文化，谁还当它一回事？没想到江艳芬这么没品，拿这事咒骂何小兰，何小兰那脾气上来了，不恨死江艳芬才怪！

　　想起何小兰和江艳芬的矛盾，梁雪珍觉得头都大了，心里正烦着呢，吃过早餐刚进车间，就被人叫去了厂部的写字楼，说厂长要找她，心里顿时忐忑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