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桃花冲的姑娘们》(長篇小说)第四章 陈老板的深层考虑

　　梁雪珍心里一跳，不是这么快就查到了是谁偷了我的钱吧！要是真的，我可要谢天谢地了！她回头叮嘱了江艳芬一句“你等我回来”，说着就急急离开宿舍去写字楼。

　　进了写字楼厂长办公室，梁雪珍一眼就看见香港老板和朱立新也坐在这里，心里一慌，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对着老板叫了一声“老板”。见老板和蔼地点了点头，心里放松了一些，走到厂长面前站住了，小声地问道：“厂长你找我？”

　　朱志霞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老板知道了你的事情，特意找你了解情况。”

　　梁雪珍看了老板一眼，见老板关切地注视她，忙说:“事情都过去了，多谢老板关心。”

　　梁雪珍知道老板就是从香港来的投资人。姓陈，年纪是30刚出头吧，身体欣长，不胖不瘦，长得可算一表人材，一身合体的灰色西装，里头一件白衬衣，今天没有系他那条标志性的桃红领带。

　　梁雪珍见老板脸上带着祥和的微笑，只是习惯于对上位者的畏怯心理，心里仍有一点慌张。

　　大慨香港人说话都不徐不疾，梁雪珍听老板轻言细语，逐渐也不那么紧张了。陈老板问了问失窃情况，又问了病人情况，从公文包掏出一叠钱，站起来走到梁雪珍跟前，把钱递给梁雪珍说：“这里是2000块钱，你先拿着，有什么困难，要跟厂里说，我们会尽量帮助你的。”

　　陈老板建厂前由县长陪着去过桃花冲，山区的贫穷和困苦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知道2000元对年均收入不足300元的山区穷人来说，可以说是大笔大债务。

　　梁雪珍心里又是慌张又是感动，她没想到老板会拿钱给她，她实在不敢拿这些钱，所以就慌乱地摇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朱志霞这时走过来，接过陈老板的钱，捉起梁雪珍一只手，把钱放到她手里说：“拿着，这是老板的心意。”

　　梁雪珍窘得满脸通红，用了用力，到底挣脱了朱志霞的手，也顾不得礼貌了，转身就往外跑，朱志霞叫了几声也没把她叫回来。

　　陈老板就说：“算了，山里人朴实，她不会回来拿的，等一下你送到她宿舍去，她还不接受，就当厂里暂借，以后在工资慢慢扣，这样说她就会接受了。”

　　朱志霞答应了。又说了一会工作上的事，见陈老板说要到车间走一走，她就让朱立新陪着，她拿着那两千块钱先去女工宿舍找梁雪珍。

　　朱立新陪着陈老板一边往车间走，一边嬉皮笑脸地说，“桃花冲地方来的这班女工，长得比别的地方的女工都漂亮，比那些外省妹都漂亮。”

　　陈老板皱起眉头瞪了朱立新一眼，朱立新才意识到在陈老板面前说漏了嘴，忙收敛了嘴巴，故作严肃地板起了脸。

　　陈老板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因为快进入车间了，就沉着脸没有再说话。

　　今天这个失窃事件陈老板没怎么放在心上。打工仔大多是草根底层，人品素质参差不齐，有眼浅贪财的人手脚不干净，个人钱财物品方面只能教育员工提高防范意识。不想报案让公安插手，是要维护金马厂的名誉，不能让外界传出坏名声。

　　陈老板今天拿出2000元给这个女工救急，并不是他滥做好人。他回家乡考虑建厂时，曾在县领导的陪同下四处考察，除了考察建厂地址环境，还去了一些“边、远、穷”山区考察。进入八十年代了，广东的经济建设蓬蓬勃勃的发展起来了，可是在远离平原、远离县城的深山，竟然还存留着不少贫穷的地方！贫穷得让陈老板瞠目，暗自摇头。

　　县政府给外资建厂提供了很多优惠条件，在提到用工源的时候，陈老板知道了政府的一条政策，就是对“边、远、穷”地区的招工采取倾斜政策，甚至有专门机构、专门拨款对此类人员实行预培训，尽量帮助山区青壮年劳动力走出山区，力争在一个目标时期内脱贫致富。

　　陈老板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就在县招商会上签了投资协议，县里的第九家港方独资企业，金马制衣厂很快就办起来了。

　　陈老板对桃花冲来的姑娘特别关注，并不是对这些女工有绮念。见惯了灯红酒绿的陈老板，虽然也少不了出入风月场所，但他拎得清利害，从不会对女下属、女员工有邪恶念头。只是“桃花冲”这个地名特别，而且这个地方风光别具特色，正是藏在深山无人识，但因为穷，因为远，听说买包盐，都要走半天山路！

　　因为印象太深刻啊，所以一听介绍丢钱女工是桃花冲来的，动了恻隐之心，就想帮帮这个可怜的女孩，毕竟她是金马厂的工人，也算是收买人心吧。

　　让陈老板不高兴的是，这个朱立新碰上失窃事件，不是想着破案，不是想着亡羊补牢，不是想着如何提升管理，满脑子想的却是女工们漂不漂亮？

　　陈老板暗自叹了一口气。他和朱志霞姐弟是亲戚，朱志霞姐弟的母亲是他的嫡亲姑母，算起来很亲近的。陈老板家大业大，在大陆好几个地方都有投资，在家乡办了一个金马制衣厂，很自然就找了信得过的亲人来管理。改革开放以来，其实很多华侨、港澳同胞回家乡投资，大都让家乡的亲人参与。一方面是出于信任与忠诚度，另一方面呢，也是想回馈家乡亲朋好友。

　　陈老板知道，这个表弟平日在厂里充着大总管的角色，对工人吆吆喝喝，脾气暴燥古怪，有时吼着嗓门骂人，有时又嘻皮笑脸没正经，开口说话常带脏字，开一些玩笑也粗鄙不堪。不过厂里还真需要一个有煞气的人镇着。再说当厂长的表姐身体不很好，离开了朱立新帮忙也不行，所以陈老板也就容忍了朱立新的粗鄙。

　　不过陈老板也觉得不可思议：朱立新一米七的个头，身材像个篮球运动员，看起来挺顺眉顺眼的一个靓仔，却料不到竟是这么粗俗暴戾，真应了家乡那句俗语：好眉好貌生沙虱(外表好看里面是不好的)。想到这里，陈老板脸上有一丝无奈的苦笑。

　　这个表弟，但愿是口花花就算了，若是对厂里女工有了坏心思，那就难办了。还是要好好告诫他一番，这些狗屁倒灶的事，绝不能出现在金马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