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桃花冲的姑娘们》(長篇小说)第五章 陈老板的家乡情结

　　陈老板当初在家乡办这间金马制衣厂，起因是为了还父辈的心愿，一个很原始的动机是照顾乡下的亲人。不然谁会到远离口岸、运输成本增大、投资环境远远比不上深圳东莞的山区小县投资办厂呢。

　　陈老板有一个姑姑，是他的父亲在家乡唯一的亲人。当年父亲从乡下偷渡去香港，是姑姑把家里正长膘的大猪卖了，把所有的钱都给了父亲带着。父亲当年义无反顾地走了，留下姑姑在贫困的乡村照顾年迈体弱的爷爷奶奶。父亲终于千辛万苦地到了香港，后来终于熬出了头。父亲的亲情很重，常和儿女说起姑姑的慈爱、姑姑的孝义、姑姑的艰辛。

　　于是这个姑姑，还有原藉老家，在父亲的潜移默化影响下，在陈老板心里有很重的位置。

　　父亲起先不敢回家乡，就让儿子回乡下探望姑姑(爷爷奶奶都在父亲走后几年先后病逝)，帮助姑姑在老家盖起了新房。后来，陈老板又遵从父亲的嘱咐，在家乡办了一间分厂，请了姑姑的一双子女管理工厂。

　　表姐朱志霞虽然聪明勤快，但毕竟是乡下出来的人，见识不广，老实有余而能力有逮，干了几年，小打小闹还能应付，如今工厂扩大了规模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表弟朱立新更是草包一个，派不上什么大用场。

　　陈老板在广东办的几个厂，偏又是家乡这个制衣厂效益也很好，很大的一个原因是家乡政府对陈老板很热情，政策很优惠照顾，所以陈老板把生产规模逐年扩大。

　　今年县长率团赴香港招商，还专程上门请陈老先生返乡探亲。听了县长推介，陈老板父子都很感动。但父亲已不良于行，生意早交给了儿子打理。陈老板有想法，和父亲说了，下了决心把家乡这间厂的规模再扩大发展，而且准备物色一些有管理经验的人去金马厂。

　　县长说得很对，家乡要发展，不但要招商引资，更要引进先进的经营管理理论、有经验的优秀管理人才。陈老板虽然年轻，但自小耳濡目染，在商界打滚了这么些年头，见识也不同凡响。

　　金马厂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凭表姐的小农小贩经济意识，凭表弟那种不学无术不求上进的思想，金马厂现在还能维持甚至盈利，可以说是一个奇迹。真正要把金马厂做大做强，还要花很多脑筋。

　　因为是午休时间，车间里空荡荡的，陈老板在各个车间都停留察看了一番，然后顺着楼梯走到五层楼天台上，凭栏墙远眺。

　　金马厂就在县城北郊，门前便是宽阔的107国道。国道两边紧挨着金马厂都建起了不少工厂。金马厂区后面是一大片丘陵山坡，那就是县政府答应划出来给金马厂第二期扩建工程用地了。

　　陈老板看得很用心，暗暗地计算着、筹划着。他想，父亲身体不良于行，但这次竟答应县长，说一定安排回一次家乡。陈老板知道，做好第二期扩建工程蓝图设计完成，或是第二期扩建工程奠基、或是落成典礼，那就是让父亲回乡的最佳理由、最佳时机。

　　陈老板又想起父亲说的一件往事，说的是祖父七岁时，曾祖父不幸病逝，孤儿寡母一贫如洗，连埋葬亲人也无能为力，悲痛欲绝。还是邻家阿婶领着祖父走进当地最富有的财主家，那财主姓麦，见小孩披麻戴孝，进了大厅见着了他，就听阿婶的吩咐马上跪下连连叩头，麦财主就明白了，叹了一口气，叫人给他一付薄棺材把亲人埋了。

　　这件事给陈老板的祖父和父亲影响很大。新中国成立后，历经土改、镇反、四清、文革……麦家的政治命运可想而知。土改和镇反时，祖父从不参加对麦姓家人的揭发、批判、斗争，是村里有名的落后分子，如果不是数代贫农，恐怕也会挨点批斗。家里受到不公正对待，陈老板的父亲就是觉得在家乡待不下去，才下决心外出闯荡的。

　　陈老板的父亲对儿女们常说这件事，没有说出什么大道理，挂在嘴边的，就是常说做人要本份，做人要有爱心，行善积德，好心自有好报。

　　父亲从畏惧返乡到愿意回乡探亲，说明大陆的改革开放政策，不但家乡人民受益，也得到海外乡亲的认可赞同。县长数次登门拜访，和父亲促膝谈心，极为诚挚。陈老板从大陆一开始搞开放就回内地办厂，对大陆的国情也越来越了解，坚信中国的改革开放一定会坚持下去，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发展事业的好机会。他掌握到湖北省年产布有十多亿，深加工生产能力却不足一亿的信息，原计划在湖北投资办厂，但和县长深谈多次，转而坚定了他回家乡发展的决心。

　　朱立新并不知道表哥表面平静心里却思绪万千。表哥今年三十三岁，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做事沉稳，有主见有胆识，若不是表哥回来办这个厂，自己和姐姐恐怕还在乡下耕田。表哥是令他和姐姐脱贫的恩人，没有表哥就没有现在的优裕生活，也没有现在“往来无白丁”的社会地位，所以表哥虽然平常不大爱讲话，他对表哥却有畏惧之心。

　　见表哥向着厂后的山坡瞭望，若有所思，朱立新倒是马上想到，莫不是表哥想扩建？他高兴起来，雀跃地问：“表哥，是不是想把那边的地边征过来搞扩建？”

　　陈老板默默地点点头。

　　扩建不是小事情，规模配置、谈判征地、资金筹集、建筑厂房、招聘员工、经营管理、内保消防、后勤保障……复杂繁琐，无不要苦心策划，考虑周详。这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可惜这些这个表弟都帮不上忙，只能从香港公司和深圳总厂抽调人来筹划实施了。

　　想到这里，陈老板对朱立新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呀，能不能多读点书？你要是有文化，会动脑子，能帮我很大的忙。”

　　朱立新其实是高中毕业生，不过生性顽劣，在学校不是调皮捣蛋就是打架逃学，那有好好读书了？见表哥责怪，他咧咧嘴笑了笑，说：“表哥，你放心，你交代(嘱咐)的事，我保证给你搞惦。”

　　陈老板心里哼了一声，转过头懒得和他多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