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我解释没有什么作用。”轻衣松开手,重新把桌上的信封递过去,“这件事得你自己去解决,等稍晚一些,咱们就分道扬镳可好?”
“轻衣……?”沈晏微怔,下意识就要去拉他。
侧身闪开对方的手,轻衣目光坦然,“苏离也拜托给你了,还有你的两个师兄弟。”
“你一定要这样做……?”手还停留在半空中,沈晏看上去有些寂寥,“一定要和我决绝?就像你……”
“就像我前世那般?”轻衣笑起来,“沈晏,你莫要把我当傻子耍,恢复记忆的你不知道是不是还记得你是如何对我的?如今这般模样又是作甚?为了补偿我还是为了填补心中的空缺?”
“你以为三言两语做做样子我们就真的能跨过这一步?”
“你以为你放弃一切就能不顾世人的眼光与我相伴?”
“我本就是恶性难改本性难移,本就是一人之上的魔尊,就算天下人都死在我的手里,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你能抛弃天下人抛弃三重天与我一起吗?高高在上的沈公子。”
绝情的话不断从轻衣嘴里说出,那带着轻蔑和不屑的眼神刺得沈晏摇摇欲坠,心口的疤痕重新被一点点的撕裂开,他无法反驳,也没有办法去反驳,曾经想了无数次要是他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自己会怎样?
最终得出的结论只有拔剑相向。
于是在重新遇见他的时候,沈晏开始学着去接受,哪怕再不习惯对方身上的魔气,都会克制住眉间轻微的不悦。
他想告诉对方,以前接受不了,现在接受不了,总有一天自己一定能接受,然后和他寻一处世外桃源隐居下来,从此再也不过问任何事情,就这样相知相伴到老。
站稳了身子,沈晏正欲开口,突然就感觉到那信封被塞进了怀中,一个吼声响了起来。
“你回去把你那些个破事解决掉!然后认清楚现实!我不需要你,我也不在意你那点微乎其微的怜悯!师傅的话你都不听了?!”
“那你还出现做什么?!”沈晏终于崩溃,吼声压了过来,“你害我一生还不够!还要来害第二次!你死就死得离我远远的!就算你活了为什么也不离我远远的!”
“我一意孤行痴心妄想,现在我后悔了!怪就怪沈公子你识人不清,认识我这么个狼心狗肺!”轻衣不甘示弱的吼回去。
顿时,房门和窗户猛然被风吹开,外面天色暗下来,屋外开始下起大雨,窗外隐约传来了不少抱怨,两人的衣衫被吹得凌乱不堪,沈晏往后退了半步,脸上愤怒的神情终于变成了冷笑。
“不愧是师傅,就算没了寒泉仙骨,沧海仙典也能引得天气异变,可是要比洛思涯那个半吊子强上太多了。”
轻衣眉头微蹙,抬手拔下发丝上的木簪往手指上划去,飞快的在空中画出一个纹路,红色的印记便开始发出光芒。
“不准你唤他!”沈晏认得这个印记,是魔道立了主仆死契的禁制,心中像漏掉一拍似的,急急的吼起来。
那印记越来越亮,轻衣勾起嘴角,把手中的木簪握得粉碎散在风中,“晚了沈晏,我日后会给你面子,尽量不杀三重天的人可好?”
“轻衣!”
“尊上?”
沈晏和付归雪的声音同时响起,前者带着愤怒和绝望,后者却是满满的惊讶和喜悦。
查看着四周的情况,付归雪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了嘴,连忙又改口道,“轻衣你找我何事?”
轻衣摇摇头,“沈晏已经恢复了记忆,不必再装了。”
“是,尊上……”付归雪退到他身后,目光就看向了沈晏,“发生何事让尊上大动肝火引得天地异象?”
“无事,只是叫你来给我带路,我要去碧霄殿一趟,然后随你回净土。”
“可是真的?!”
“自然。”轻衣扫过沈晏,往门口走去。
四周的风开始渐小,跟在他身后的付归雪显得非常惊喜,尊上能答应和他回净土,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总会放心一些,哪怕日后要他杀遍天下人又如何?只要尊上在他身边就好。
一只脚刚踏出房门,沈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轻衣。”他唤。
“何事?”
“你出了这个门,从今往后,我们再也没有关系。”
“自然。”
闻言,那声音带上了颤抖,“师傅……”
顿住脚步,轻衣伸手抓住门框,而后,扭头露出了笑容,“嗯?”
“永远,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离开广陵已经过去十日,轻衣和付归雪一路慢吞吞的往西边行走,一路上颇有兴致的研究这各大城市的风土人情,遇上想吃的想买的付归雪总是豪气的一掷千金,只为了让他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关于那日之后沈晏的去向,两人默契的不再提起,再过了一月有余,眼前的风景就逐渐变成了热情奔放的风格。
西边的民风向来开放,也对魔道没有那么抵触,进入这里最大的一处城池后,轻衣和付归雪刚巧赶上了最盛大的篝火宴会。
这座建立在沙漠边缘的玉沙关是某个国家的要塞,来往的商队都要经过这里把货物运送至江南,又因为治安混乱,这里出现了不少雇佣兵团,其中魔修们又因为身强力壮最受欢迎,故而玉沙关中,随处可见的都是魔修的身影。
付归雪一边跟在轻衣身后一边向他解释着玉沙关,后者听完停下脚步,疑惑的询问起来,“怎的碧霄殿会选址在这种地方?”
按理说,碧霄殿都是女修,应当都比较偏爱江南的精致,却偏偏选在了这个离净土最近且民风开放的地方,着实让人好奇。
“尊上有所不知。”付归雪轻声回答,“碧霄殿第一任掌门就出生在这个地方,所以建立门派时也讲究了一个落叶归根,因得背后势力繁琐,倒是在这边站稳了脚跟。”
闻言,轻衣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样解释倒是很容易让人误解成碧霄殿是靠着男人而生存。”
“从某一方面来说,的确如此。”付归雪点头道。
两人边谈边走,在玉沙关寻了一处客栈住下,等到晚上时,城中最大的广场上就燃起了巨大的篝火,众人聚集在一起,不管凡人还是魔修,认识或者不认识,大家都豪爽的碰着碗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看上去好不热闹。
轻衣穿梭在这人群中,脸上带着兴高采烈的笑容,和别人勾肩搭背的灌着烈酒,看着他一碗接着一碗闷下,付归雪只得小心的把他护在身前,生怕一个不小心尊上会有危险。
玉沙关的男子向来都是雄壮粗狂,姑娘们极少能看见像这二人一般俊美的男子,不过一会时间就被热情的姑娘们围住,抛着媚眼丢着手绢,丝毫没有江南的矜持和羞涩,轻衣喝得迷糊,嘴里也就开始调戏起来。
嘻嘻哈哈的和人调笑,接过送来的酒不断的闷下肚,甚至还和姑娘们挽起手跳起了舞,比起一旁严峻的付归雪,显然更受欢迎。
而那些想要找茬的,也全被他给瞪得不敢说话。
直到深夜宴会散去,付归雪才把轻衣给扶回了客栈。
细心的替他脱下沾染酒渍的衣物,打了水拧干帕子给他通红的脸上降温,正欲以魔气震散他体内的酒气时,手就被死死的抓住,抬眼看去,轻衣正睁着眼静静的盯着他。
“把酒气震散尊上才不会难受。”付归雪把声音放低,像哄着孩子一般柔声解释着。
轻衣摇摇头,另一只手附在额头上,发丝从脸颊垂落,拒绝道,“喝酒享受的不止是过程,更是酒醒后的难受,不然这酒和水又有什么分别?”
“归雪受教了。”付归雪低声回答。
缓缓呼出一口酒气,轻衣把手松开说道,“归雪向来都是无微不至,可有过抱怨?”
“能陪在尊上身边,从不曾有过抱怨。”
“哪怕我要你去送死?”
“是。”
付归雪回答得干净利落,丝毫没有犹豫,闻言,轻衣嘴角勾起,有些无奈的摇头,他怎么就总会认识这般固执的人。
沈晏也好付归雪也好,脑袋都是一根筋,认准了一个死理后不撞得头破血流誓不罢休。
看着轻衣无奈的表情,付归雪把头微微低下,良久才开口道,“尊上可是想他了?”
“想,想得快发疯。”
“那尊上为何要那般对沈公子?两人一直那样在一起不是更好吗?”付归雪不解。
伸手揉着他的头,轻衣叹了口气,“若事情真如你想的那样简单就好了,纵然沈晏肯抛弃一切和我走,他也会被千夫所指遗臭万年,一个尚未确定是否入魔的洛星上人就引得人神共愤,更别说沈晏名声在外。”
“三重天会怨,修仙界会不耻,琼华上人会伤心,仰慕他的师弟师妹们会恨,背负着这些,以他的性格来说最终只会不开心。”
“与其面对日后逐渐郁郁寡欢的他,倒不如直接站到对立面来的痛快,他若真能放下这些,早在认出我的时候就已经带着我隐居世外,你们谁也找不到。”
“正因为太了解,所以才不能放任,至于以后的事,再做打算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