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后,轻衣叹了口气,把笔放到架子上,看着微微垂眸的沈晏说道,“这世界上比她还可怜的人多上百倍十倍,你又何须伤心,她选择的路自然是要自己去走,这些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旁人对她的怜悯罢了。”
闻言,沈晏看向他,说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当真是有些意外的。”
“见得太多罢了,酸甜苦辣悲欢离合不过只是一生当中的调味剂,若单单在意某一种东西,只怕会过得不开心。”轻衣笑起来。
花无影固然可怜,可这是她自己决定要去做的事,要去报的恩,这些旁人的愤怒怜悯对他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情绪。
不由得想起当初在清风院时她说起自己对洵衍的心意,恐怕那个时候她就已经认识到,这一生永远不可能和洵衍再有交集。
房中重新归于寂静,像是在细细咀嚼着他的话,沈晏陷入了沉思,而轻衣则拿起笔,接着未完成的默写。
如果可以,接下来他想直接去一趟碧霄殿,然后就去净土找付归雪,这样一直待在沈晏身边,终究有一日他会被自己所连累成为修仙界的众矢之的,至于其他的事,他也没有心思再去掺和。
轻轻的叹气,笔锋在纸间重重落下,恐怕这一生,依旧不能和沈晏没羞没臊的过下去了。
这到底算是天意弄人,还是有人存心这样做,已经不得而知。
临近中午时,轻衣把最后一个字写完,等到墨迹干透小心翼翼的折叠在了旁边的信封中,这才唤道,“沈晏。”
“何事?”沈晏回过神看过去。
把信封递过去,顿了顿才道,“你把这东西带回三重天交给明溪上人,他看了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我暂时不回三重天。”沈晏接过信封放在桌上,“等雪名夏禹来了让他们带回去便好。”
轻衣收回手抓了抓衣角,这才下定决心道,“沈晏你不要跟着我了,去了碧霄殿后我就去净土,等到下次见面时,你我就是敌人。”
“去了碧霄殿再说。”沈晏听罢脸上浮起不耐,“到时候你爱去哪便去哪。”
“你为何总是一意孤行?”轻衣皱起眉头,声音高起来。
脸上的不耐变成了不悦,沈晏站起身,衣角触碰到椅子被带起,伸手把轻衣抵在后方的墙面,淡蓝色的眸子中倒映出眼前人的模样,把脸靠近,任由对方的呼吸拂过脸颊。
“轻衣,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休得再从我身边逃走!”
被沈晏惊吓到,轻衣呆滞的看向他,吼声传进耳朵里后,心口几乎停止了跳动,下意识的把手贴住墙面,唇齿微张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样子实在太过于像找回丢失记忆后的模样,若没有前世的记忆,又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每一个字都宛如刀子一般狠狠的剜着心口,搅得血肉模糊支离破碎。
我没有丢下你这句话堵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
而沈晏见他这副模样,心中越发的生气,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冰凉的双唇就吻了上去。
带着不甘和不悦,唇间的冰凉疯狂的侵略着,撬开唇齿后不停的索取,就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一般,生涩而又粗鲁。
他要把这十年的疯癫,一生的思念,前世的爱恨统统还给面前的这个人!
在他带着师弟们踏入江宁墓的那日,所有的记忆一涌而出几乎把他折磨得生不如死,那个时候的他才知道,原来这十年来这种奇怪的感觉竟然全是因为前世,因为他那辈子的师傅轻衣上尊。
可如今他竟敢还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撩拨他,保护他,补偿他,还妄想着要和他一生一世这种俗气的事情。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当真是他的好师傅!
当真是害了他一辈子的人!
轻衣啊……你实在太懂得,如何残害别人了……
双眸微张,只见得对方红晕浮现在脸上,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不知是悔恨还是愤怒,让人看了只会重新失去理智,唇上的力道加重,另一只手抓过手腕牢牢的禁锢在了墙面。
没过多久,房门就被人给撞开,在来人踏入的一瞬间,空中突兀的出现一把剑影射过去,雪名来不及反应,猛的后颈领口被扯住往后带,连着他退了几步跌坐在了地上。
眼前的景象比起危险来还要震慑人心,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那个一向高高在上被他奉为神祇的师兄,正用一种冰冷的余光看向他,分开唇把身子直起,侧身挡在了轻衣面前。
“瑶光师伯没有教过你们,进门前先要敲门的吗?”
带着杀意的声音响起,雪名脸色惨白,脑袋一片空白,连站起身都无法做到,而身后的夏禹越过他跪在了沈晏面前,诚恳的道歉,“师弟只是一时心急,并不是无意惊扰师兄,等回到三重天后我自会带着师弟去戒律堂领罚。”
被他们看见这般场景,夏禹低着的头上落下冷汗,他实在无法保证近年来喜怒无常的沈师兄到底会不会杀人灭口,可心中却有了个大致的判断。
身后的那个黑衣男子,就是已经失踪了十年的轻衣!
“哼,不识好歹。”沈晏拂袖,身上的杀气尽数散去,“有要紧事就说,没有你们明日就启程回三重天领罚。”
“多谢师兄。”夏禹磕着头暗自松了口气,这样一来,雪名的命就保住了。
而他们也必须保守住这个秘密,若传了出去,只怕最后的下场依旧只有死路一条。
把呆滞的雪名从地上扶起,夏禹又出门把方才差点绊倒他的醉鬼给倚到墙上,这才回头冲着沈晏行礼。
“师兄,门中传书过来,说碧霄殿的人来了。”
闻言,沈晏回道,“与我何干?”
“掌门师伯让你尽快回去,毕竟这件事情是师兄七年前就答应过她们的事情。”夏禹神色犹豫,虽知道眼下不该说出口,可这事实在是刻不容缓。
“哦?”听罢,沈晏把尾音扬起,“那你回去后告诉他们,现在我反悔了。”
“师兄!”夏禹急了起来。
“如何?”
带着从未有过的嚣张和狂妄,眼前的沈晏陌生得让夏禹不知所措,“这样做不合礼数……”
“礼数?”沈晏反问道,随后把手指抚上嘴唇由唇角慢慢划道中心,“遵了多年的礼数,如今我不想遵了,又能如何?”
他现在的心火无处发泄,身子如同千疮百孔一般折磨着他,脑海里的清明越发微弱,竟是有些厌恶起了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和谦谦有礼起来。
在夏禹面前凝聚出一把剑影,沈晏不悦道,“饶你们一命已是我最大的宽容,若再敢大放厥词,今日这门你们谁也别想走出去!”
闻言,夏禹身子僵硬,把嘴唇咬得死死的,竟倔强得不肯退步,颤抖的声音抑制不住从嘴里传出,“师兄若要动手,我毫无怨言,还请师兄放过雪名。”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承光带起风声从鞘中而出被沈晏握在手上,剑意迎面而来形成层层压迫,缓缓抬起手把剑尖指向夏禹,眼看对方就要被斩杀于此,这时从身后伸出一双手,抱上了他的胸口。
“够了,沈晏。”
短短的四个字,沈晏听得怔住,不过刹那间,剑意迅速消散,双眸中的疯狂逐渐恢复了少许的清明。
轻衣的声音从他身后传出,带着浓浓的疲惫交代道,“你先带着你师弟和门口的醉鬼回房,沈晏交给我来劝慰可好?”
那声音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夏禹心中的不安逐渐被抚平,低着头应承之后,往后退上几步带着雪名出了门。
随着房门被关上,沈晏的手放了下来,往后一甩,承光回归剑鞘,任由着轻衣抱着他站在原地。
“他说的……究竟是何事?”轻衣问道。
抿了抿嘴,沈晏的声音轻起来,“七年前,我重伤,是踏雪救了我。”
踏雪是十年前碧霄殿的新任掌门,人人都知道她心悦沈晏,在那年的某一天,把净土闹得天翻地覆的沈晏重伤昏迷在了距离碧霄殿不远处的郊外,是踏雪亲自把他带回碧霄殿好生疗养才恢复了伤势。
可事情就从沈晏回到三重天开始,外界就流传出了他们情投意合的传言,甚至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关于这件事,沈晏没有精力去澄清,而踏雪则是半推半就让人更加相信了传言。
后来碧霄殿开始有意无意的询问起结为道侣的事情,更是明里暗里的暗示着传言的真实性,不断向三重天施压,琼华上人心疼徒弟,把沈晏唤回门中夜谈了一日后表示,若碧霄殿真需要一个负责之人,那结为道侣也并未不可。
把拖字诀用得炉火纯青的琼华上人,这一拖就到了现在,碧霄殿也开始不断上门质问,外界甚至认为性格大变的沈晏并不愿意承担起责任,无奈之下才连连传书让他回三重天把事情处理清楚。
带着小心翼翼的语气,沈晏解释道,“我和她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