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怒吼惊飞了树上的鸟儿,轻衣唇齿微张显得有些呆滞,缓缓抬起手臂摸向自己的脸颊,手中就沾染上了冰凉的湿润。
他哭了?
究竟是喜悦还是不甘让他流了眼泪?
咬住下唇,轻衣狠心说道,“被你捏得痛死小爷我了,流两滴眼泪不行吗?我不想和你再有任何瓜葛,你是高高在上的沈公子,我不过是个魔修,要是传出去你放过我,怕你的名声也不会好听!”
闻言,那原本松弛的力道又重新加重,沈晏的眸子冰冷下来,让人不寒而栗,“在我没有杀了你之前,你哪也别想去!就跟在我身边,也别妄想逃命,更别想着那付归雪能来救你!哪怕拼得同归于尽,迟早有一日我会把他剥皮抽筋挂在净土大门前!”
就这样,在沈晏那固执的性子之下,轻衣只得答应老老实实的跟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传书而去后,把他从地上扯起,“走。”
“去哪里?”从地上扯下一根青翠的绿草叼在嘴里,轻衣斜着眼看他。
“沿溪村。”
被他带的一个踉跄,轻衣只得跟着他走,冰凉的手被温暖包围着,脸上微微发烫,小声的嘟囔起来,“你莫要牵着我,我自己会走,再说了,我也逃不走不是?”
对方没有回话,只是把手中的力度加大,顽固得让人头疼不已。
他怎么就教出这么个徒弟来?活脱脱的跟个老顽固一样油盐不进,要是回到人多的地方被人看见,他倒是无所谓,难道沈晏就不怕被人诟病?
好在走了没多久,沈晏御剑而起,抓过轻衣拉上去,语气不悦道,“抱紧我。”
此话一出,后者差点从剑上摔落,反手扯住他站好,脸上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把对方的手抓在了自己腰腹间才御剑而行。
“沈晏,你吃错药了?”
“闭嘴。”
“沈晏你真的不杀我?”
“……”
“沈晏,你莫不是对我动了心?”
“滚!”
“你不让我滚。”
“去死。”
“你也不让我死。”
“轻衣!”
“我在我在,我还抱着你的呢。”
与其想不开,倒不如认命,大不了真等到那一天来临,自己想个法子开溜就是了,比起以后的担忧,好好享受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在轻衣轻佻的调戏声里,沈晏不耐烦的把速度加到最快,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就落到了沿溪村口,从剑上落下,一眼看去村口那棵歪脖子树好像被人砍成了两半。
这会正是午饭时间,来往的村民不多,顺着记忆走向洛桓的家,他记得是在村子的最尽头。
洛桓的母亲是村子里的寡妇,独自抚养着他们两姐弟长大,关于洛桓的爹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出现过,至于是死是活不得而知,在民间一向有着寡妇门前是非多的说法,故而才住在了最尽头。
刚推开门就被带起的灰呛到,连连咳了几声后才挥着手驱赶灰尘,沈晏面无表情的跟在后面,看着他踏进了屋子。
屋子里满是灰尘,看起来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轻衣伸手在桌子上抹了一把,疑惑不已,“奇了怪了……他们人呢?”
“或许是搬走了。”沈晏接过话回道。
轻衣摇摇头否定道,“姐姐或许出嫁会离开,但是娘亲一直生活在这里,她不可能搬走的。”
“你的父亲呢?”
闻言,轻衣发愣了一会才回道,“从小我就没有关于父亲的记忆……”
他差点忘记了,沈晏还不知道真的洛桓已经死了,肉身被他占据的事情,索性原主的记忆他知道,才不至于漏了陷。
四下查看翻找了一番,的确是许久没有人居住的迹象,就连衣物都未发现,疑惑的出了屋子,想起洛家人同旁边的邻居李婶关系不错,正欲去邻居家敲门时,刚好就看见了李婶端着簸箕出来。
“李婶!”轻衣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好久不见!我想问一下……我娘亲……”
还未说完,李婶就像见了鬼一样,手中簸箕掉落,身子剧烈颤抖起来,慌忙冲出房子往前方跑去,声音就响在了平静的沿溪村中。
“来人啊!大魔头回来了!救命啊!!”
笑容僵在脸上,轻衣侧头往沈晏看去,后者眉头微蹙显然是不太能理解李婶的这般举动,站了没多久,远处就浩浩荡荡的过来了不少人。
男女老少个个脸上带着嫌恶和杀气,举着锄头斧子站在了他们面前,有人认出了沈晏,连忙冲着他喊道,“沈公子快杀了这个畜生为民除害!”
“等等……你们这是作甚?”轻衣往后退去,“我只是想来问问我娘亲……”
啪——
话音未落,一个鸡蛋砸在了他的头上,黄白的液体顺着额头滴落下来,看上去有些狼狈,而李婶的手里又拿出了一个鸡蛋砸了过来。
“呸!你还有脸回来问你娘!你娘活活被你这个畜生气死了!”
见到有人动手,村子里的妇女们纷纷开始扔出鸡蛋菜叶,甚至连还未来得及放下的皂角水也泼了过来。
轻衣挡着脸,原本就破烂不堪的衣服更是多了不少难闻的气味,沈晏笔直的站在旁边,白色的衣角也沾了不少东西。
这样下去,根本无法从这些愤怒的村民嘴里问出些什么,轻衣皱着眉头,把手放下,大吼了一句。
“够了!”
这一声被施加了魔气,众人只觉得耳朵有些发疼,嗡鸣声直冲脑海,而眼前这个凌乱不堪的畜生双眼带上了淡红色,几条血红的魔纹爬上了后颈,看上去非常可怖。
“魔……魔头要杀人啦!”
不知谁喊了一声,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村民们纷纷开始往后退,面色惊恐的盯着他,好像谁再多动一下就会被他所杀。
把村民震慑住,轻衣这才重新开口道,“我只是要问问我家中发生了……”
话又未说完,只见得村民们飞快的丢下手中的武器迅速逃离了这里,关门声接连响起,不过短短的时间内,这沿溪村的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
后颈处的魔纹消退,轻衣苦笑着抹了把脸上的污渍,侧头看向沈晏,小声道,“我只是想让他们安静。”
方才他用了魔气,倒不是怕村民的打击报复,他现在就有些害怕沈晏会提剑砍了他。
“嗯,我知道。”沈晏淡淡回道,顺便用余光扫着被沾染上污渍的衣服。
好像跟轻衣相比,他更加在意自己的衣衫被弄脏。
烦躁的挠着头,轻衣有些泄气,“我看起来像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吗?怎么个个都要对我喊打喊杀的?”
沈晏把目光移到他身上,解释道,“对于这些寻常百姓而言,魔道的存在便是十恶不赦,毕竟你的事情早已众所周知,他们会这般对你,也不足为奇。”
这话一出,再次惊得轻衣掉了下巴,伸手摸上对方额头,哆哆嗦嗦的问道,“谁都有可能说出这话,唯独沈公子你,你向来不是最恨这些所谓的邪魔外道吗?”
抓住他的手拿下,沈晏并没有回答他,牵着他重新进了洛家屋子,这才重新转身出去,“你把这里打扫一下,今夜我们就住在这里,关于你家人的事情,我去问问。”
不得了了!沈公子中邪了!
不但没有对他喊打喊杀,更是温柔体贴得完全变了一个人!就连被人看见和身为魔道的自己在一起也视若无睹,仿佛对自己的名声毫不在意一样!
他沉睡的这十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能让沈晏有了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要知道,前世的他不管做多少努力试图改变这种印象都无功而返,对方依旧天天在砍他。
这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让轻衣有些飘飘然,四下寻了一块抹布端着水桶打了水回来开始收拾屋子,嘴里还哼起了在广陵皇陵中和飘渺学会的江南小调,把床上的被子床单抱去河边清洗后再用灵气烘干,等夜晚来临时,洛家屋子焕然一新。
去后山猎了几只小动物做了几样精致的小菜,刚摆上桌沈晏就推门而入,轻衣露出一个笑容,殷勤的替他接过剑放下,把他按在了凳子上。
“饿不饿?我刚做好的。”
不管是修仙界还是仙界,吃饭从来都是多余的事情,唯独轻衣总会在意这一日三餐,在清风谷时每日都要和沈晏一起吃饭。
拿起桌上的筷子,沈晏开始风卷残云一般横扫饭菜,吃得极快又优雅,轻衣手中的筷子掉在桌面,目瞪口呆的看着对方,没过多久,只见得那碗伸到自己眼前说道,“再来一碗。”
“沈晏你饿死鬼投胎了?”接过碗,轻衣重新装好饭递过去,“你不是不吃肉的吗?向来只吃些素菜。”
“嗯。”
无视他的话,沈晏开始了新一轮的扫荡,直到把桌上的菜吃完,才放下了碗筷,“吃饱了。”
“吃饱了?!我还没吃几筷就被你给扫完了!”轻衣嚷起来,“我是不是该去寻个大仙替你好好看看了?我总共就从李婶家顺来这么一点米,全没了!”
话音刚落,一道锐利的目光射过来,轻衣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解释道,“又不是不还,等明日你拿些银子给我,我给李婶买米!”
听到这话,那目光中的锐利才消失不见,轻衣松了口气,随后沈晏的声音响了起来。
“关于洛家母女,我差不多知道了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