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轻衣失踪之后,入魔的消息遍传了出来,从沿溪村的骄傲一夜之间变成了耻辱,洛母伤心不已,整日以泪洗面。
沿溪村的村民开始有意无意的躲避着洛家,更是在洛母病倒的时候郎中不肯看病,洛桓的姐姐洛卿求助无门跪在医馆前多日,最后只能靠着以前学来的皮毛知识替母亲私下治疗。
终究洛母还是因为忧心儿子心力交瘁而死,洛卿埋葬了她之后,毅然决然的踏上了修仙的路,势必要把洛桓找出来,给世人看看自己弟弟并没有那么坏,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听说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拜入碧霄殿,如今已经成为了碧霄殿颇得人缘的师姐,只是一碰上关于洛桓的消息,原本温柔善良的性子就会变得急躁不已。
关于洛家的情况,沿溪村的村民也只知道这么多。
听完沈晏的话,轻衣陷入了沉思,洛家变成这样,多半都是他的错,如果可以,自己倒是想往碧霄殿一趟去看看洛卿这个陌生的姐姐,能在自己被人唾弃的岁月里还依然相信着洛桓,当真是个不得了的好姐姐。
而沈晏在一旁看着他,心里却想起了方才村长带着村民们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求着他为民除害的样子,自己想了十年的那个问题,终于开始有了些答案。
魔道,就一定是恶吗?
“你若放心不下洛家大姐,跟我回广陵和师弟们汇合后,我同你一起去碧霄殿。”沈晏脱口而出道。
闻言,轻衣抬起头看向他,犹豫不已,“你可想清楚了,毕竟当年风雅会认识我的人不少。”
沈晏点头,“在我还没杀你之前,你必须跟在我身边,况且没有我,恐怕你连碧霄殿的大门都不得而入。”
“随你随你。”轻衣认命的摆手,站起身往房间走去,“被吓了一天,这会还真是特别累,这衣服也不知道什么做的,穿在身上咯人得紧。”
他原来的房间已经收拾出来给沈晏住,他住洛母的房间,进了门把头上的木簪取下,伸手扯着腰间的束带,麻利的脱下衣服正要脱裤子时,猛的就看见沈晏站在门口看着他。
“你干嘛!”又一次被他吓到,轻衣差点跳了起来。
那双淡蓝色的双眸盯向他,把手中黑色的衣物递了过去,“穿这个。”
疑惑的接过衣物,轻衣细看起来,“这做工可真是精细得很呐,这面料竟然还有防御性。”
“白色不适合你,总会沾上些碍眼的红色。”沈晏面无表情,“休息吧,明日一早我来叫你。”
轻衣应了一声,把衣服展开,眼中的诧异越来越浓,这衣服可谓是巧夺天工,穿上身试了试,恰好合身。
没有多余的装饰和布料,行动起来非常方便,以红色的暗线在衣角处绣了一朵莲花,再配上他这张脸,整个人不管气质还是气势都提升了不少档次,不得不说,沈晏的眼光真是非常的好。
难道他不喜欢自己穿白衣?
前世不管是仙界的上尊还是魔界的魔尊,自己总是一身白衣,虽说也想过换成黑衣来衬托一下气质,可想来想去还是白衣穿着舒适。
不过既然是沈晏第二次送的东西,那不管什么颜色,他都穿定了!
等到第二日天未亮,轻衣迷迷糊糊的就被人扯了扯被子,习惯性的翻了个身把手往外面挥去有些不耐烦,“徒儿别闹,为师困得紧。”
说罢突然又觉得不对劲,猛的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瞪着眼睛盯着床前的沈晏。
“我刚才说了什么?”
闻言,沈晏连眉头都未皱,清冷的回道,“没有。”
“没有?”轻衣掀开被子,从架子上拿起衣服穿上,他就算再迷糊大概也知道方才自己无意间说了句徒儿,某不是沈晏的记忆恢复了?
很快又否定了这种想法,要是他记忆恢复了,这会就应当一剑把他给杀了,而不是把他按在旁边的椅子上拿了梳子替他梳头了。
“你真的没听见?”感觉到温暖的手在他的发丝间灵巧的穿梭,轻衣又问了一句。
沈晏并未回答他,嘴里叼着他的木簪,双手正在替他梳理发丝,从铜镜里看见身后人的样子,轻衣的眼睛眯了起来。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微微晃着脑袋念着凡间姑娘出嫁时梳头的吉语,心情显得十分的好。
“你若要出嫁,也不该是我来替你梳头。”把簪子拿在手中固定住上半截头发,沈晏有些不悦。
轻衣嘿嘿直笑,头往后仰去,对上他的双眼回道,“你替我束发,一直束到白发齐眉不就好了。”
“无聊。”
恍惚间回想起了当年这个无赖闯入书楼,死皮赖脸的要自己给他束发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很多年这样的事情。
等着洗漱完毕,趁着天色尚早,两人离开了洛家,这会的沿溪村安静得紧,轻衣站在洛家门前有些出神,他从这里开始,恐怕以后也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来,等确认了洛卿的现状之后,终究还是要去净土一趟。
这天地间除了那里,好像再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了。
“娘亲的坟在哪里?”轻衣侧过头问。
沈晏抿着嘴,拉着他往后山而去,洛母的坟是洛卿建的,就在这沿溪村和三重天中间的林子中,远远的就看见一座孤零零的坟墓立在那里,上面用红漆涂好了字,只有子洛桓那一块未被涂色。
摸着墓碑,轻衣神色不明,洛卿的意思大概是想要她这个弟弟亲自来为名字上色,只可惜没有人知道,洛桓死得比他们都要早,双膝跪下把指头咬破,伸手按在洛桓的名字上,一点一点的用血把那名字染红。
这是他唯一能为洛桓做的事情了,以其血奠其母,谢过洛桓留下的肉身,赎罪自己间接气死其母亲,最后一笔涂完后,轻衣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响头。
旁边的沈晏把衣角掀开,单膝跪在了轻衣的旁边,小声说道,“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轻衣垂下眼眸。
十年前他元神早就被封印,任凭那叶闲再大的本事,也断不可能激发出他的魔纹,只是当时自己太过害怕被沈晏发现身份,一时不查竟傻傻的中了招,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如今想来,大约只是言灵之术的一种,故意被沈晏打得鲜血淋漓,也只怕是为了这一步而铺垫。
从第一次被来路不明的迢迢陷害开始,他总觉得这一切是有人故意而为之,除了付归雪和有道尊,怕是还有人知晓他的身份。
侧头往沈晏看去,只见对方同他并排跪在洛母坟前,庄重的行礼,嘴角勾起笑容,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许多。
“沈晏沈晏。”
“何事?”
“你可知凡间有一种说法?”轻衣笑得无害。
闻言,沈晏疑惑的看向他,又听得他说道,“拜过了天地和父母,我们就是夫妻了。”
“在自己母亲面前说这等恬不知耻的话,你简直不可理喻!”
红晕染上耳根,沈晏站起身看上去有些羞愤,招出承光御剑而起,轻衣连忙爬了上去,装作不可思议的样子抱住他的腰身说道,“那你害羞什么?”
“不像话!”
“自然是不像画,不然我就挂在墙上了,最好挂在你房间里,让你日日看着我。”
论起耍嘴皮子,沈晏哪里是他的对手,索性懒得再理他,两人便往广陵城赶去,此次他不是一个人下山,两个师弟还在广陵等着他。
雪名和夏禹是去年新入门的弟子,双双拜入九曲堂瑶光上人门下,更是并列了年试魁首成为三重天的特例,只是近年来瑶光上人的身子越来越差,承平走不开故而这事情就交给了常年游历在外的沈晏。
这一次办完事情留宿广陵时,沈晏交代着两人等他后便出了一趟门,回来时遇上轻衣又耽搁了两日,这会回到广陵后,便直奔客栈而去。
“等下,你说的师弟不会是住在前面那间客栈的两个小子吧?”轻衣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赶他出来的地方。
沈晏点点头,“你见过?”
“来广陵的时候看见过。”轻衣有些踌躇,小心的询问,“要不我找个地方等你?”
“不行。”沈晏头也不回的扯着他往前走,“岂能容你去危害世人?”
“我不会的!”轻衣嚷起来,“我这么好的一人世间难得,又怎么会去危害世人?那客栈的掌柜和我有过冲突,我不想看见他!”
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沈晏的眉头皱起来,脸上满满都是你撒谎的表情,以轻衣这种性子,不跑去耀武扬威一把那就不是他认识的轻衣了。
被对方揭穿,轻衣撇撇嘴,只得闷声重新说道,“我看见了苏六儿……”
在当年风雅会上,苏离替他遮掩魔纹导致手臂被侵蚀,对于这件事情他一直觉得愧疚,至少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想好怎样去面对苏家人,又从那大汉嘴里得知如今苏家只剩了苏离和苏六儿,心中更加愧疚。
这个真性情的朋友在他千夫所指时挺身而出,可自己却在苏离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陷入了沉睡,这对于轻衣来说,已经渐渐变成了心结。
“无事,师弟传信说苏六儿已经回了玄华宫。”
没等对方回答,沈晏抓着他接着往客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