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和胜已经失去了意识,被古囚抱着跑回小屋,来到月霜轻面前。
月霜轻看着自家徒弟这幅惨样,瞥了一眼微微发颤的古囚,到底没多说什么,只让人把江和胜放下让他查探。
可古囚刚一动,江和胜就开始无意识地叫唤。
月霜轻鄙夷道:“刚才一路跑回来,怎么没看你吱声?”
那动静,可比轻轻把人放下大了不止一倍。
江和胜却是听不到的,疼得只顾扒着古囚那身穿得不三不四的灰衫。
古囚难得的无措。
月霜轻扯了扯嘴角,道:“你换个姿势,让他趴着我好看看伤口。”
这么抱着,月霜轻根本看不到伤情如何。
古囚坐了下来,让江和胜靠在他怀里。
这模样,像极了娘亲带着稚子看大夫,月霜轻不合时宜地有些想笑。
到底没笑出来,微微弯着腰开始为江和胜看伤。
屋里其他人没有靠得很近,都怕打扰月霜轻给江和胜治疗。
五星楼已经上好了麻药,左手臂的腐肉全部被刮下来,意识却清醒着,此时也有些担忧地看着这边。
月霜轻先喂了一颗止血丹给江和胜,面色却是越来越沉重。
古囚的手微微收紧。
月霜轻道:“你若是再重些,可要把我这徒弟的手骨捏碎了。”
古囚骤然放松,咬着牙没有说话。
月霜轻站起身,“是僵尸毒,但多了一点我不知道的东西。”
如果只是僵尸毒,他现在就可以把解药喂了完事。
可偏偏,不止是僵尸毒。
古囚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到干裂,“所以,没办法救他吗?”
月霜轻道:“只是现在没有,需要时间。”
“毒尊,别让我等太久。”
“他是我徒弟。”
古囚按捺住自己急迫而暴躁的心情,手上却动作轻柔地将江和胜牢牢锁在怀中。
白行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那一点不同,或许是因为咬他的人,是魔修。”
巧的是,龙煞恰恰好就突然出现在小屋里。
古囚第一时间看向了他。
原本江和胜应该和龙煞一同回到阵中阵,可为何?
龙煞被他的眼神吓住,道:“小哥你别怪我,真不是我的过错,我要拉人走,人自己跑了出去,我再回去时,那里只剩个尸体了。”
古囚垂下眼睛,他现在没工夫找别人算账。
月霜轻看向龙煞,问道:“被魔修咬一口,会怎么样?”
龙煞皱着眉头摇摇头,“这我也从未被魔修咬过,也从未咬过别人。”
话落,一只白嫩的小手就伸到他眼前。
月霜轻:“咬。”
龙煞:……
他能拒绝吗?
拒绝是拒绝不了的,当然最后咬的也不是月霜轻,而是古囚。
依古囚说的,若是月霜轻也出了事情,这里便再也找不出一个能让江和胜醒来的人了。
天知道龙煞用了多少勇气才让自己下了这口。
不过下了口之后,他觉得……
古囚的肉实在硬,想选择月霜轻。
月霜轻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咬完就把人踹到一边观察古囚的伤口。
十分寻常,并无异样。
月霜轻看了一眼龙煞,莫不是魔修等级不一样?
龙煞站在原地,莫名被鄙夷了,却连委屈都不敢有。
最开始也是他没有拉住,才让人变成了这幅样子。
月霜轻朝门外道:“就是普通伤口,也没什么不同。”
门外没有声音。
白行舟眯了眯眼睛,看着眼前微黄的落叶。
该是……乔白来了。
白行舟一动不动。
直到狂风四起,地上的雪开始融解。
白行舟下一秒出现在梨花山另一个山头,割开自己的手腕。
乔白向他叩拜。
白行舟道:“我不愿用这来驱使你,你却也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招惹我。”
白行舟从来不愿用从他师兄那里换来的这身血脉,更不想对属于师兄的下属发号施令。
乔白与青虹跪在地上无法起身,青虹的伞却还撑着。
乔白道:“魔主大人……”
声音婉转,令人不由心生怜惜。
青虹握着伞的手微微收紧,乔白的手轻轻覆上。
“魔主大人,那两子,是叛党的新生魔侍。叛党攻入鸣沙夜城,将您的身体掠去,我与青虹,正是为此事而来。”
白行舟抹去腕上的血迹,转过身,“若已将我的身体带走,便不该给我师兄送去。”
一身魔血,他的身体却是人身,所以才会在鸣沙夜城炼体。
“那身体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具有呼吸的尸体。叛党不知大人身份,许是认为这身体,不过是供您夺舍所用。”
如果是这样,那送与傅子瑜让他伤心欲绝,便是白行舟那具身体最好的用处。
而为何完好无损?恐怕是为了让傅子瑜慢慢看着白行舟死去却无能为力吧。
诛人诛心。
“如此说来,当是你们的失职。”
当初炼体,无意间放出这两大魔侍,十分强大。
乔白对白行舟态度不明,还与白行舟谈条件,说只要他不暴露身份,就不会对他出手,还会助他炼体,为他找一个能同时承受魔气与仙气的半魔之身。
当时,白行舟若是不炼体,就压不住体内魔血。他会在成为魔的那一刻死去,爆体而亡,死无全尸。
但是炼体,白行舟就只能待在鸣沙夜城内,可傅子瑜已失踪一个月,他派出去多少人都没有消息,他不可能就这么静静待在鸣沙夜城等候。
乔白这交易,几乎是为他量身定做。
所以他几乎没有迟疑,便答应了。
不过青虹却是由始至终想致他与死地,从未变过。
毕竟白行舟不是他的魔主,白行舟甚至连魔都不是。
所以他不断刺杀白行舟,又不断被乔白拦住。
直到白行舟离开鸣沙夜城前夕,他还与半魔之体的白行舟大战了三百回合,只差一点,就将白行舟斩于伞下。
乔白低头,轻轻道:“愿任凭魔主大人处置。”
乔白依旧跪着。
白行舟没有理会她,又消失在原地。
青虹没了血脉限制,站起身,拉她。
乔白随着力道起身,“我原本,不该如此。”
若是魔主没有让起身,她该一直跪着祈求原谅。
乔白是受方才魔血的影响。
青虹抓住她,“那不是我们的王。”
乔白低着头,道:“王后与王,本就该一体双生。”
青虹沉默半晌,又道:“你说过天机不可泄露。”
乔白柔柔笑着,“但可以说与哥哥。”
青虹撑着伞,将受惊的妹妹抱入怀中。
白行舟回了小屋,直接进了门。
傅子瑜还没有回来。
白行舟声音冷淡,看着白行舟道:“他是魔气侵蚀,我可以为他散去魔气。”
魔侍不同于普通魔修,已经算是半个魔人,虽然弱,但是是有魔气的。
无手无足可能是用了与避回珠相似的办法把魔气掩盖住,才一直没有被古囚发现。
古囚仰头,与白行舟对视。
一副快要失去控制却还在控制之中的模样。
月霜轻原本以为他是因江和胜才会如此,没想到还有这层。
古囚压着声音道:“将他带走。”
说的是江和胜。
月霜轻上来抓人,江和胜依旧扒着不放,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古囚没有动作,刚放开的手又想环上去。
白行舟道:“我若现在不为他拔出魔气,那么他要么死,要么,成为代替无足的魔侍。你若是心疼他,便该把他推开,让我带走。”
古囚终于推开了江和胜,江和胜鬼哭狼嚎,古囚又有所动容。
白行舟声音依旧冷冽,“魔侍,很有可能。”
古囚若是在这里暴走,那么很多事情都会失去控制。
江和胜在转化中,由人变为魔侍的过程十分痛苦,但无足似乎已经为他铺平了道路。
只要一天一夜无人动他,那么他就会代替无足,拥有无足所有的力量,同时拥有无足的信仰。
到时江和胜不再是江和胜,他会成为第二个无足。
古囚用仅有的理智,往江和胜手中塞了一块玉佩后,逃一般地离开了木屋。
屋外,变成了秋风萧瑟。
古囚没了踪影。
雪终于停了,梨花山的僵尸都没了,连血迹都没剩多少。
归来的傅子瑜到了门前,便听到江和胜尖锐的嚎叫声。
像在受地狱烈火的侵蚀,还有那滔天的魔气……
傅子瑜直接进了屋,就见江和胜正无助地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月霜轻在一旁站着,其他人瑟瑟发抖地看着白行舟,龙煞更是躲到床底下去了。
傅子瑜走到月霜轻旁边。
月霜轻耸了耸肩。
最后一丝魔气拔出,白行舟停了下来。
就算是白行舟,拔除魔气也并非易事,更何况是这种还未完全形成的魔气。费了不知多少力气,如今只能勉勉强强站着。
月霜轻将昏迷的江和胜扶了起来,喂了一颗解药,玩笑道:“我这炼了七颗解药,怕不是注定了要用上七颗?”
傅子瑜扶着摇摇欲坠的白行舟坐下,“解药不就是拿来用的?”
月霜轻委屈道:“我如今只剩下两颗。”
傅子瑜往他头上撸了一把,又帮忙把安静下来的江和胜扶到一边,问道:“古大哥呢?”
傅子瑜问出来就知道了答案,这魔气四溢之处,定然要请古囚先离开了。
白行舟默默将避回珠再次带上,收敛了魔气。
月霜轻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师兄,我想吃甜的。”
傅子瑜笑道:“等下就给你做。”
月霜轻笑着点点头。
傅子瑜又转向床上的二师弟。
之前关关睡着,傅子瑜便把它放到“白行舟”边上,这两天也一直没带着它。
只是现在还没醒?
“霜轻,关关似乎又开始嗜睡了。”上次是江和胜用大了药量,这次该不会又出什么差错?
月霜轻语气轻松,道:“我之前已经看过,它没什么事,只是急着成长,在修炼呢。”
急着成长……
可修炼此事欲速则不达。
傅子瑜还是有些担忧。
月霜轻又道:“师兄不必担心,神兽与人不同,自有天赋。”
傅子瑜点点头,看着关关小口小口的打着呼,神情多了些平和。
傅子瑜呼了口气,“明日,又是一场大战。”
月霜轻看向江和胜,江和胜脖子被月霜轻缠了好大一块布,包得严严实实,睡得却十分香。
傅子瑜看着门外的秋景,抬手掐了个手决,凝出一把冰刃。
月霜轻惊喜道:“可以用了?”
“嗯,”傅子瑜垂着眸,“先把我们古大哥接回来,然后,把他们通通打回去。”
月霜轻眼睛亮亮的,“师兄,这回有没有我出场的份?”
傅子瑜笑道:“自然有,而且是重头戏。”
月霜轻开心道:“那真是太好了。”
“嗯……”靠在一边的江和胜有了动静。
一睁眼,面对的就是无数双眼睛。
江和胜先怂为敬,“你们……看着我干嘛?”
傅子瑜冷哼一声,朝月霜轻问道:“这算不算是贵人多忘事?”
月霜轻摇了摇头,“这看着也不像是个贵人啊。”
傅子瑜赞同道:“说得也是,”顿了顿,“那为何记性还这么不好?”
月霜轻道:“师兄,这世上,又不是只有贵人才会忘事。”
两人一唱一和,阴阳怪气,江和胜一时没反应过来。
“师父,子瑜哥,你们……”江和胜的声音截然而止。
傅子瑜便知道他是回过劲来了,“可以解释了,我们听着。”
明明开战之前谈得好好的,最后居然还出了这种差错,这江和胜就是欠的。
好在最后还能化险为夷,不然……
月霜轻把手中用剩下的布团狠狠砸过去,吼道:“给为师喊师伯!”
江和胜结结巴巴道:“师……师伯……”
月霜轻满意地收回另一个布团。
江和胜左看一眼傅子瑜,右看一眼白行舟,抬起手就想往怀里找东西,却有一样东西先掉了出来。
“哐叮”一声脆响,江和胜看了过去。
是块碧青色的小玉,系着红绳,上面刻着一个“常”字。
江和胜不知这是什么,抬头疑惑地看向自家师父。
玉被江和胜握在手心,还带着一丝温度。
月霜轻想了想,道:“方才修罗出去的时候,好像是有往你手里塞了什么。”
“古囚?”
月霜轻点点头。
江和胜往四周寻着,皱了皱眉头,站起身。
月霜轻道:“古囚受不得魔气,所以给你治疗时他便先出去了。”
江和胜有些着急,“他往哪里去了?”
“没注意看,大约要走出这座山了。”
白行舟的魔气不溢出时古囚都能感受到,还得用避回珠掩盖着,如今是刻意用了,若古囚不躲远点,那能不能控制住自己就很难说了。
江和胜闻言,突然就消失在月霜轻眼前,只留下一句“师父我回来再跟你解释!”。
月霜轻仰头看傅子瑜,道:“师兄,他这招,是与龙煞学的?”
怎么还玩上突然消失了?
傅子瑜点点头,“龙煞缠着他要教,他便学了。”
龙煞听这话就不高兴了,从床底下钻了出来,道:“傅尊主可不要辱我清白,明明是阿胜他自己要学的。”
傅子瑜笑着,道:“嗯,是阿胜想与我们同去,所以跟你学的。”
龙煞赞同地点头。
却见月霜轻抱了抱拳,微笑道:“所以你,是在偷偷挖我的墙角?”
敢趁他不注意挖他的徒弟,活腻了?
龙煞“咻”地一下躲回了床底,“我不是!我没有!毒尊这都是误会!”
月霜轻走上去,拖着他的衣服把他拽出来,威胁道:“你若是让我打一顿,这事便过去了,若是敢和我那蠢徒弟一样瞬间消失,那你最好祈祷往后都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龙煞这下连跑都不敢跑了,求助傅子瑜,傅子瑜却带着白行舟出了门。
“霜轻,师兄去给你找食材去。”
月霜轻甜甜应道:“好。”
龙煞: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