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内各自演着各自的独角戏。
傅子瑜开始部署。
“阿执等会就只看着阵法,等我信号。”
战斗阵法对阵法师的依赖很大,耗费阵法师的心神也就自然而然不会太小。
此时的白行舟应该已经很疲惫了。
白行舟应了声好,又问傅子瑜等一会儿要用到的阵法。
傅子瑜早已想好,“长虹阵。”
白行舟了然地点了点头。
长虹阵,长剑如虹,却不是伤人的剑阵,而是以阵中人的恶意为养料,吸取阵中人功力的迷阵。
长虹阵能将阵中人的恶意与功力不断削弱,恶意越大,削除功力的力度越强,封锁力也会越强。当然,如果阵中人没了恶意,阵法就会自动解除,也就没了伤及无辜的可能性。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长虹阵布起来十分简单,单行迷阵撤除后时间紧迫,如果再来个复杂的阵法,那么一定会增加许多变数。
单单这一点,就让长虹阵有了十分明显的优势。
傅子瑜道:“阵法撤除之后,阿执这边就没有办法看到里面的情况,所以还需要有人在边上看着。”
江和胜举起了手,“这个我可以。”
月霜轻用手指在江和胜、龙煞与自己之间画了个圈,道:“一共四个入口,他们两人一人一个,我与师兄一人一个。”
龙煞没有异议。
傅子瑜点了点头,“为以防万一,阿胜和龙煞都在阿执这里布上标记,如果有什么不对就立刻返回。霜轻等我会同他一起,这边还请古大哥为阿执护法。等我布好阵之后,我们再在这里会合。”
傅子瑜扫了一圈,接着说道:“如果大家都没有什么问题,那就开始吧。”
白行舟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两个小耳塞,“音无那边,只要听不到声音,问题应该就不大。”
傅子瑜接过,“好,多谢。”
“一切小心。”
傅子瑜拍了拍白行舟的肩膀,转过身面向众人,“那,各就各位?”
月霜轻掏出了致盲药水,分装成四个小瓶,递给了傅子瑜,“我就负责音无那边,阿胜喜事来,龙煞褚来昌,师兄想先去哪里?”
龙煞道:“方才西宫柔那道离褚来昌在的地方很近,我在那边布的标记还没有失效,可以带傅尊主先过去。”
傅子瑜接过了药水,点点头道:“那就先去那边。霜轻和阿胜先在这边等我,等会一起过去。”
月霜轻和江和胜乖巧点头。
龙煞便拉着人消失在原地。
褚来昌与西宫柔那一道确实很近,走两步就到了。
傅子瑜让龙煞在原地等候,而后一人跳了进去。
刚落地,一个飞镖就朝着傅子瑜飞来。
傅子瑜往右边一闪,轻易躲了过去。
单手掐诀,冰迅速蔓延。
褚来昌吸了吸鼻子,龇牙笑道:“傅仙。”
傅子瑜没有回话。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让冰延展,遍布整个单行迷道。
褚来昌手上多了两只镖,睁开眼,定了定焦,发了出去。
傅子瑜退后几步,照旧躲掉。
褚来昌见他一避再避,眯着眼睛道:“傅尊主,难道不敢与我一战?”
傅子瑜打了个信号,白行舟将人从迷阵中拉出。
“这就好了?”白行舟看着迷阵中有些暴走的褚来昌,有些许迷惑。
转头,却看到傅子瑜有些苍白的脸色。
白行舟和急忙把他扶住。
江和胜和月霜轻也走上前,月霜轻拉起傅子瑜的手探了探,皱着小眉头道:“师兄这消耗也太大了些……”
傅子瑜却不太在意道:“无妨,在计算之内。”
古囚道:“为何要这么着急?”
傅子瑜笑道:“不是着急,我在冰中埋了阵法和药水,若不快点,可要出事了。”
傅子瑜呼了口气,看向江和胜道:“阿胜,走,我们去会会喜事来。”
傅子瑜祭出无余,将手递给了江和胜想要拉他。
江和胜却看着傅子瑜不太好的面色,犹豫了一下。
“快些,早点解决,今晚睡个好觉。”傅子瑜催促道。
江和胜看了一眼古囚,见他点头,才拉上傅子瑜的手。
等傅子瑜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古囚才有些担忧道:“子瑜这是……”
傅子瑜一向的冷静自持,除了关关中毒那次,从未见慌乱。
这次,看着却像是有些心急了。
月霜轻走到白行舟面前,“把手伸出来。”
白行舟没动,月霜轻便想上手直接拽,被白行舟躲了过去。
月霜轻却没有再勉强,直言问道:“是你撑不住这个阵法了吗?”
白行舟冷着脸,没有回话。
古囚问:“撑不住阵法,是什么意思?”
月霜轻看着白行舟,答道:“我猜你如今已经心神损耗过度,所以与你一同建立阵法的师兄才会这样着急。只是你既然做不到,一开始就不应该应下我师兄的话。”
白行舟没看他,只轻声答道:“我做得到。”
只是不那么轻松罢了。
“就因为你不承认,所以师兄才会出此下策,什么不想打,分明是不能打。”
白行舟直视他,道:“我确实心神损耗过度,但我有分寸。我说可以,便是可以。”
月霜轻莫名一颤,仿佛面前站着的是他屋里正躺着的二师兄。
咬了咬牙,还要接着问,白行舟却挥了挥手,“子瑜进阵了。”
月霜轻愤愤地闭上了嘴。
傅子瑜依葫芦画瓢,一进阵就开始用术法冰封迷道。
喜事来甩着的刀停了下来,双眼盯着傅子瑜,“你就是傅仙?”
傅子瑜已打定主意,不理会这阵法中的任何一人。
喜事来把刀甩了过来,又拔出背上的剑,嘻嘻嘻笑着。
刀飞得迅速,比褚来昌的飞镖还要快上几分,傅子瑜堪堪躲过。
喜事来不屑地笑着,“原来你傅仙也不过如此,我这剑可要比刀快多了。”
下一刻,便在嘴里叫嚣着“小心了您嘞”攻了过来。
无余自动挡住了攻击,傅子瑜继续延展冰层。
喜事来兴致颇高,“别忙了,我是来与你比剑,又不是来斗术法,”喜事来已经闪到傅子瑜身后,傅子瑜却还是不慌不忙,“所以说你们这些术士真是讨人厌,整天装模作样。”
围着他覆上一层冰有何用处?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所以说,术法永远都追不上剑法。
喜事来毫不留情地一剑刺出,傅子瑜却已经在前一秒给出信号,白行舟立即将人拉出。
一剑刺空。
喜事来却没有不高兴,还在阵法内大喊大叫道:“你若不与我一战,那等我们出去可就别怪我们以多欺少了。”
显然,他也知道这战斗迷阵的特殊之处。
两趟下来,傅子瑜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
白行舟皱着眉看他,刚要说话。
傅子瑜却抢先道:“你先看着,等一下有惊喜。”
白行舟疑惑地看他,傅子瑜却已经看向月霜轻,“霜轻,走,音无与图雅一子离得近,可以两个一起看着。”
月霜轻抿了抿唇,埋怨道:“若是早知师兄是这个打算,我才不会帮你。”
傅子瑜蹲下身,与他平视,道:“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现在放弃了,那不就得不偿失了?”
月霜轻哼了一声,掏出了一颗丹药,“只有一点点用,但总比没有强。”
傅子瑜接过,放到口中咽了下去,顿觉身体中刚刚用去的内力都回来了,夸道:“我们霜轻果然厉害。”
月霜轻闷闷的,“师兄,我们走吧。”
“好嘞。”
傅子瑜拉着月霜轻,一刻不停留,往音无与雅所在的那条道飞去。
白行舟换了视角,看着图雅一子那一道。
他还在嘶吼,仿佛一只困兽。
只是这次跳下阵法的人却不是傅子瑜,而是月霜轻。
月霜轻不知道哪时候又抱起了药罐,直直站在那里。
而后掐起了手决,开始放火。
月霜轻掐手诀的样子很特别,小拇指一动不动的,与其他四指形成鲜明对比。
雅盯着他,仿佛要在他身上开个洞。
半晌,大火在单行迷道中蔓延,月霜轻依旧站在原地。
令人奇怪的是,连雅也一动不动,像是看不见这火。
月霜轻正要打出信号——
“你的父亲,月墓寒。”
月霜轻停了下来。
雅突然冷静了下来,笑道:“你不必那么恨他,因为他已经死了。”
月霜轻眯了眯眼睛,没有回话。
雅自顾自说着,“我弟弟,图,也死了,我感受到了。”
“一定是傅仙,我知道。”
“所以我想要你死在我手中,傅仙就会如我一般,痛不欲生。”
雅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嘶吼而变得沙哑,如今听着,像是从地狱传来,“我与你交换,用你的性命,换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月霜轻发出了信号。
“在任何时刻。”
月霜轻被白行舟拽了出去。
白行舟有些气恼,却没有时间理会他,直接转到了音无的视角看傅子瑜的情况。
他了解师兄,也尊重他做的决定。所以傅子瑜做什么,他会劝,却很少会拦,所以月霜轻与傅子瑜同时进入险境,他会先保护傅子瑜更想保护的月霜轻。
但这全部,都并不代表他不会着急。
属于音无的迷道一片漆黑,白行舟什么都看不到。
傅子瑜此时并不知道月霜轻做了什么,他比月霜轻早进迷阵,却没有比他早出去。
音无居然在傅子瑜进阵那一刻就锁住了他。
“傅仙,你终于来了,叫我好等。”
傅子瑜带了白行舟给的耳塞,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周围一片黑暗,傅子瑜无法使出术法,无余在身侧嗡嗡作响。
“嘘……别动,若你是神剑,便听我命令,嘘,别吵……”
无余竟真的不再动了。
傅子瑜感受到脖子上一片冰凉,该是一把刀。
“我发现了一件事。”傅子瑜的声音没有多少起伏。
音无也不急,“什么?”
傅子瑜隔了一会才答道:“你们都特别喜欢从背后抓人。”
音无笑了一声,“是该让你看看我的样子。”
转到傅子瑜面前,音无挥散三尺内的迷雾,让傅子瑜看清自己的同时,外面的人看不见他。
刀更是毫不动摇地横在傅子瑜脖颈处。
音无勾唇,“傅仙,好久不见。”
傅子瑜读着唇语,回道:“我不认得你。”
音无蛊惑般地轻声诱道:“站着。”
而后松了手,往自己的脖子摸了几下,扯下一张面皮。
傅子瑜假装一动不动。
音无将面皮放了下来,抬眼看向傅子瑜,“这下,可认得了?”
傅子瑜:不认得。
嘴上却熟稔道:“果真是好久不见,倒未曾想过音无居然是你。”
装得傅子瑜自己都要信了。
“你是不该想到,毕竟在你眼里,我早该与小舞一起死了才是。”
傅子瑜皱眉,“小舞死了?”
音无呵了一声,扔了面皮又掐上了傅子瑜的脖颈,狠厉道:“她为你而死,你难道忘了?”
傅子瑜咳了好几声,被他捏得说不出话来。
音无却突然松了力道,“真不知小舞怎会爱上你这无耻之徒。”
傅子瑜靠着墙,眯着眼看着他的唇。
他却突然笑了,“我改主意了,我要让你为小舞守墓,我要让你,一辈子陪着小舞。”
傅子瑜手指一动,无余跳了出来,往空中一滑,破开黑色迷雾。
白行舟在下一刻就将人拉了出来。
音无惊道:“不可能!你明明已经受我控制!怎么可能!”
再不可能,傅子瑜却已经到了阵外。
月霜轻被傅子瑜脖子上的掐痕吓得不轻,立即扑了上去,“师兄!”
古囚也一脸凝重。
傅子瑜揉揉他的头,安慰道:“无事,只是一时不查,让他得了手。”
也是他轻敌,没想到音无这般敏捷,在他还没落地的时候就知道了他的位置攻了上来,加上他戴上了耳塞,也没有发觉他的动作。
“幸好有阿执的耳塞,不然恐怕真要去给那个小舞小六守墓了。”
月霜轻抬头看他,“什么小五小六?”
傅子瑜摇摇头,“谁知道呢,不过我怎么觉得我欠下的情债有点多?”
傅子瑜看向了一边的西宫柔。
月霜轻挡住他的视线,“这老狗才不是什么情债,师兄从未欠他。”
明明就是他自作自受。
傅子瑜看着月霜轻,问道:“霜轻不该在迷道入口?”
月霜轻:……
刚才一时着急,忘记回去了。
“嗯?”
白行舟道:“他进了图雅双子那一道。”
傅子瑜皱眉。
“师兄师兄,我给他下了一罐子乱七八糟的药,师兄直接画个阵将人圈起来就是,不必冻他。”
白行舟一挥袖,雅果然已经躺倒在迷道中。
傅子瑜有些担忧道:“他不会骗我们吧?”
白行舟还未回话,月霜轻就抗议道:“师兄这是不信我的毒术吗?”
傅子瑜却道:“即使信,你也不该去。”
月霜轻委屈道:“可师兄做的,不就是和我一样的事情?”
傅子瑜愣住,白行舟也陷入沉思。
半晌,傅子瑜先开口道:“那我往后,不会这样了,好吗?”
或许有些事情你觉得对对方好,实际上却只是你自己觉得而已。
就因为这个你觉得,有时候原本只想委屈自己,到后来却让所有人都受了委屈。
对爱的人,对爱着自己的人,本不该有那么多猜测与觉得,更不该从一开始就猜测与觉得。
月霜轻道:“那往后师兄不可以有所隐瞒。”
傅子瑜宠爱地揉揉他的头,白行舟握紧双手。
傅子瑜转过身就看到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笑道:“阿执,不如我们先来看看方才那两人?”
白行舟面色沉重地点点头,将褚来昌的迷道呈现出来。
褚来昌如今已经疯魔了,在迷道里蹦来跳去,自己磕到自己的头时龇牙咧嘴,嘴里好像还喊着什么。
方才傅子瑜覆上的冰层此时竟一收缩,将褚来昌裹了起来,像是不久,就能把人包起来。
傅子瑜道:“看来成功了。”
“你……”
傅子瑜拍了拍白行舟的肩,指着阵里面说道:“我自创的功法,虽说损耗极大,不过效果不差,如此一来,便能更加轻易地设下长虹阵。”
月霜轻眼睛亮了亮,“师兄又自创功法?”
古囚也点点头,满是赞赏。
白行舟却道:“这是实战,你以往从未用过。”
而且损耗如此之大,稍有不慎,岂不是……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我往后绝不这样了。”傅子瑜暗暗朝白行舟挤眉弄眼。
白行舟叹了口气,“我先撤下阵法。子瑜去将长虹阵启动,剩下一个音无,便由我负责。”
傅子瑜有些犹豫。
白行舟又道:“有修罗与我一起。”
傅子瑜不自觉地看向了古囚。
古囚看了白行舟一眼,点了点头,“可以。”
傅子瑜拍板道:“好,那现在就撤下阵法。”
白行舟点点头,掐着指决开始撤下阵法。
彷如春雨过境,虽无声无息,前后却大有不同。
第一个是褚来昌,傅子瑜来到他面前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可傅子瑜没想到的是褚来昌竟是哭着的。
傅子瑜张了张口,犹豫着要不要先说点什么。
“娘,这里好黑……娘……你在哪里……娘亲……”
傅子瑜皱了皱眉头,终于还是开口道:“还有一个时辰,你就能重见光明。”
“傅仙?傅仙!快放我出去,我不喝你的血,不喝了,快放我出去!傅仙!傅仙!你在吗!”褚来昌的声音越来越激动。
傅子瑜沉默片刻,道:“如果你真的不喝了,便总有出去的时候。”
长虹阵启动了,褚来昌原地消失,傅子瑜转身就走。
喜事来倒没别的反应,只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有趣”,随后便是安安静静。
雅那边则更简单,一动不动,便被埋进了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