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夷之听了这名字眉头直跳,他忍着心中的异样感,道:“扫了之后,如何?”
“毛就没啦!”祝融干脆道,一个小梨涡在他唇边若隐若现,模样煞是欠揍。
祝夷之抬脚就往他脸上踹。
祝融急忙往后一躲,惊叫道:“你听我说完啊!这无根水确实是去毛发用的,只消皮肤碰到一点,就再也不会生出,不过我不是要完全除掉你的眉毛啊,我是要用它帮你修出眉形啊!”
祝夷之停了动作,“说清楚些。”
“你眉毛不浓,又生得没规矩,绵绵软软的,哪来的霸气,我要将你眉周的细毛除去,只留一条上挑的眉形,这不就是剑眉了嘛!”
祝夷之思索一番,走回座位坐下,咬牙道:“来!修!修坏了你就死定了!”
祝融慢腾腾地挪过去,嘴里小声道:“小兔崽子,越大越没规矩。”
他打开瓶口,又用细豪笔往里头蘸了蘸,一手颤巍巍地往祝夷之脸上凑去。
祝夷之干脆闭上眼。
祝融接着往他脸上凑去。
“你能不能别抖手!”祝夷之突然忍不住开口。
祝融吓了一跳,手立马缩回来,道:“你别突然吓我。”
祝夷之不耐烦地又闭上眼,喝道:“快点!”
祝融瞄了瞄祝夷之身旁的长剑,深吸一口气,颤巍巍地拿笔往他脸上凑去。
祝夷之等了许久没有反应,突然睁开眼道:“你……”
“啊!”祝融本就神经紧张,突然被他一吓,手上瓶子直接滑了下去,瓶中液体恰好湿了祝夷之一腿。
确切地说,是一裤裆,又顺着裤裆,流了一腿。
祝融瞪大双眼,满脸煞白,一副要死过去的样子。
祝夷之也傻了眼,丢了魂似的讷讷道:“真的……再生不出毛发?”
祝融颤声道:“我曾不小心泼到脸上……你见我胡子,什么时候长出来过。”
祝夷之“嗷”地一声,拔剑就往祝融头上砍去。
总而言之,为了隐瞒身份潜伏到李承乾身边,两人真的是牺牲巨大,还险些丢了性命。
祝融脑海中又浮现祝夷之拔剑自刎的样子。
“让我死,不人不鬼的,我还是死了算了!”
“不可以!”祝融死死地拖着他的手,“大侄子已逝,二侄子又生死不明,现在我大哥就剩你这么一根独苗啊,你不能死!”
祝夷之一脚踢开他,“你走开!掉毛的又不是你,下半辈子一脱裤子就被人嘲笑的又不是你,你走开!”
“不要啊侄儿,大不了叔叔陪着你一起被人嘲笑。”
刚才还情绪激动的祝夷之却突然放了手,“好,就这么说定了。”
咦?
又一瓶“无根水”被无情地倾倒了。
想到这里,祝融恨恨地捏了捏拳。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他们所做的牺牲,绝不能被浪费!
前方,一匹褐色大马正被主人暗勒缰绳示意放缓脚步,它已追随背上的主人多年,从来未被他人骑跨,今日不知为何,它背上多了一人。
李承乾拢了拢狼毛大氅,将怀里的人裹了个严实,只露出一点通红的鼻尖。他看着有意思,忍不住拿手戳了戳。
被戳的人不开心了,扭动身体表示抗拒,李承乾笑着收手,又拢了拢大氅。
“你向小五打听我俩成亲的事?”
怀里的人哼哼几声,没有回答。
“你几时开始对周遭的事上心了?不错,看来你恢复得越来越好了。”
公子不回答,只把身体往前挪了挪,表达不满。
李承乾又将他拽回怀里,“你想知道的话,问我便是,为难他做甚么?”
怀中人安静了一会儿,然后道:“那你告诉我。”
李承乾将唇贴到他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又快速收回。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听清便是你的事了,我已经说了。”
公子气呼呼地抬头去瞪他,李承乾没想到他会回头,脸上的笑没来得及收回,分明是带着狡黠的笑意,俊朗的脸上唇边淡淡的一弯,皎皎如朗月,动人心魄。
曾几何时,祝夷之也见过这样的笑容,那时他趴在尚是少年的李承乾背上,天光昏黄,残阳如血,他从一个香甜的梦中醒来,梦境与现实错落交织,现实却好像又胜了几分。迷糊了好一会儿,他感觉到脸上有湿意,一低头便见某人的肩颈上满是涎水,他立马装睡,袖子假装不经意地蹭过,谁知却听见那人的调笑。
那时祝夷之深感窘迫,这分明是一个敌人,他却在他背上睡得香甜,还出了洋相,一怒之下,他猛地在那人肩上咬了一口。
“啊——”少年惊叫一声,孰知下一刻他却笑了起来,胸腔的震鸣从两人贴合处传来,清晰无比。
祝夷之倚在他肩头,看着那人弯弯的嘴角,几分天真,几分慧黠,心想着原来冰山也会化。
只是后来……
想到这,心头一凛,公子伸手往后一指道:“我要骑大白。”
被指到的人一惊,这人正是造涅派龙掌门,他胯下之马是造涅派专门培育、精心饲养最后精挑细选送给掌门的数代相承的名马——千里胭脂雪。公子所指的这匹,是培育的第十七代,名唤“凌霜”,它血统纯粹,出身高贵,全身更是通体雪白,宛若神祇……无怪乎公子叫它“大白”。
“胡闹。”李承乾皱了眉头。
这马本是造涅派掌门的标志,非掌门不可轻易让予他人,但也并非无此先例,龙掌门又一心要拉拢李盟主,这下得了机会,立马拱手道:“公子若是喜欢,龙某自然乐意相让。”
看着公子坚持地指着,李承乾知他的执拗脾气,只道:“那便多谢龙掌门了,等公子兴致乏了,这便还予您。”
龙掌门摆摆手,喜笑颜开道:“不急不急。”
另一旁的汪帮主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李承乾将公子抱上马,正打算自己上去的时候,公子却一脚抵着他的胸口道:“不要你。”
众人愣了。
“我要和大白单独在一起。”公子趴在马背上,抱着马脖子道。
“凌霜”仰起脖子咴了一声。
场上一时尴尬了起来。
龙掌门轻咳一声,“此马性情温顺,公子若是想单独骑也不妨一试,走慢点便好。”
李承乾皱眉看着公子,“真不要我?”
公子把脸扭过一边。
李承乾帮他整了整身上的狼毛大氅,权当默许了,回身对龙掌门道:“龙掌门可有备用坐骑?”
“额……这……”
话未说完,汪帮主豪爽地一拍马屁道:“龙掌门,上这儿啊,我与你共骑一马如何,龙帮主不会嫌弃我吧!”
龙掌门看着汪帮主那厮笑的见牙不见眼,心想着绝无好事,但见李承乾已经翻身上马,也不好得扫了他的兴,便不甘不愿地走到汪帮主那去。
公子的马慢慢悠悠往前晃,李承乾策马与公子保持统一速度,汪帮主有心跟在李承乾后头,其余三队弟子只能跟着小步小步往前挪。
龙掌门一上马便后悔了,汪傲雪这厮果真没安好心。乌龙追风驹与主人沆瀣一气,明明走得那样慢,他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马一颠一颠地走,他在前头自然安稳无恙,只是坐在后头的龙掌门却遭了殃,屁股都被颠麻了。
颠得狠了,龙掌门一怒,两手直接环上汪帮主的腰,引得前方的人怒目相视。
就在这时,一箭破空而来。
“有人偷袭!”李承乾大喝一声,眼明手快拔剑将箭羽挑开,谁知越来越多的剑如密雨般袭来。
汪帮主和龙掌门不敢大意,一人用内劲将箭震开,一人拔剑迎击,身后弟子也纷纷抽出兵器各自保命。
箭雨攻势又密又急,李承乾除了要自己防备,还要时刻注意着保护公子的安危。祝夷之不敢施展功夫,生怕暴露身份,只得尽量伏低身子,躲在李承乾的保护圈之下。
可公子是安全了,马却没有。一枝长箭擦着马腹飞过,划出一道血痕,“凌霜”吃了痛,长咴一声,半个身子腾空,险些把公子甩下去。公子死死抱住它的脖子,人却被发了狂的马带出了队伍。
“夷之!”阿福眼尖瞧见公子被发了疯的马带离队伍,急忙一剑扫落前方的箭,策马追了上去。
事实上阿福早就看见祝夷之在战况中的窘境,一看见那马有受惊的迹象便已往他的方向赶去,哪知还是晚了。他也不知这场突袭是怎么回事,只知此时公子不便暴露武功,自己须得照看他的安危,也可趁此机会透露身份给他,毕竟这么些天他都没能找到与公子接触的时机。
李承乾也见公子被马带走,一心上前搭救,只是这箭似乎是冲着他来的,他忙于阻挡,根本抽不开身。
“凌霜”疯了似的往前狂奔,腹下的血在雪地里留下一道红线。雪地看似平整,实际却有不少尖锐石块和断裂枝干,惊惶中马蹄错踏,前脚陷入软泥里,马身往前一摔,公子险险抱住马身,这才没被摔落,孰知马起身后惊慌失措地接着狂奔,茫茫一片中没能看清前方的陡坡,这次则是连人带马滚落下去。
“啊——”尖叫声才出便哽在喉里,像人的脖子被生生折断了似的。
阿福跟得紧,眼见公子摔了下去,连忙下马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