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李府难得热闹了起来,大老远就能听到汪帮主响雷般的笑声从大堂传来。
“哈哈哈哈,姑苏这儿可真是个好地方啊!大冬天的,到处还是绿油油的,连盟主大人的住处都是格调高雅、不同凡响,无怪乎人说人杰地灵,果真一方水土一方人啊!”
李承乾抬手,下人会意地呈上酒来,“汪帮主过誉。有劳汪帮主跑这一趟,只是铲除魔教余孽之事刻不容缓,须得弟子遍布天下的天沙帮相助才得。贵人造访,本该奉茶,只是天气寒冷,还是烈酒最宜暖身。”
“嗳,”汪帮主熊掌一挥,“盟主大人哪的话,汪某粗人一个,哪来这么多讲究,有酒便是最好,在下不客气啦!”说着仰脖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门外大咧咧走进来一个人,看样子挺没规矩,一上来招呼不打,伸手就要拿走盟主腰间的剑,而在场的李府的人没一个阻拦他的。
在场的天沙帮的帮众们面面相觑、一头雾水,汪帮主也有些疑惑。
李承乾按住他的手,“你拿剑做什么?”
那人不回答他,只一味地手下使劲,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那人突然捂住心口,李承乾连忙放手,那人趁机一把夺走佩剑,跑出大门去了。
李承乾对身边的小五道:“看住他,别让他伤着自己。”
回头见汪帮主疑惑的目光,李承乾提醒道:“英雄会……”
“哦!”众帮众恍然大悟,“英雄会啊!”
汪帮主点头,“仪表堂堂,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又摇头,“可惜了,天妒英才,天妒英才!”
此事暂且翻篇,两人又聊回了正事。
“魔教自数年前的大围剿后一直不成气候,近年来已经逐渐销声匿迹,可李某收到消息,近些日子似乎出了个领头人物,将各地魔教分坛余孽召集,蠢蠢欲动……”盟主大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汪帮主一回头,果真见那人又进来了,这次他手上还拿了一样东西。
走得近了,汪帮主瞧清了他手里所拿之物,登时嘴巴都不利索了,“扶……扶、扶摇!”
扶摇是盟主大人所配之剑,先前被那人拿去,这本无甚惊奇,只是现在这剑……上头还插着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黑乎乎、冒着热气的玩意儿。
完了完了,天沙帮众帮众心想,“君子剑”以剑出名,对于剑客而言,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剑受辱则是……只怕饶是这人救过盟主性命,盟主大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了。
众人悄悄看盟主的神色,只见他虽无甚表示,目光却沉了下去。
那人却无知无畏地走到李承乾面前,往他大腿上一坐,举起剑上插着的烤鸽,自己先咬了一口,然后送到盟主大人嘴边,道:“给你吃。”
盟主大人眉头微皱,却没有拂了他的意,张开嘴小小咬了一口,突然小五满头大汗地从门外冲进来,高高地伸着五指,见到盟主大人嘴里的肉,登时僵在了原地。
李承乾眼神一凛,下意识地远离了眼前的那团东西,却忘了自己嘴里还咬着一块肉,众人眼尖地看着他扯出一段东西,赫然便是……肠子。
小五尴尬道:“没来得及跟您说……这鸽子,公子他没清理内脏。”
场上登时出现了死一般的沉默。
李承乾面无表情地吐掉嘴里的东西,将扶摇夺过递给身边的人,而后接过婢女呈上来的帕子给公子擦了擦嘴,又给自己擦了擦嘴,这才对着汪帮主颔首道:“汪帮主见笑了,公子于李某有救命之恩,怠慢不得,只是神智有损,行事不大规矩,有失礼之处,还望汪帮主多多见谅。”
“哪里哪里,”汪帮主忙道:“‘君子剑’无愧君子之名,盟主真是心宽啊……”
不自觉地,天沙帮众人及汪帮主看向盟主大人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敬佩和同情。
公子闹了这么一出,却还赖在李承乾身上不走,他旁若无人地倒在盟主大人怀里,自顾自地掀开他的衣袍,然后将自己裹了进去。
众人已经见惯不怪了,汪帮主还能淡定地把话接着说下去。
“我们兄弟们讨论,决定先暗地里加紧动作,联合各大门派,监视魔教分坛的一举一动,找个时机……”
怀里的人不安分地动了一下,不满足似的把头越埋越近,最后干脆将手从盟主大人衣领处伸入,直接贴上他温热的胸膛,而盟主大人依旧面不改色。
汪帮主咽了口唾沫,道:“找个时机,像多年前旧盟主带领我们围剿魔教总坛那样,将魔教妖人聚集一处,以火、毒攻之,再把守出口……”
一晃,天色暗了下去,天沙帮众人齐齐拜别,李承乾将汪帮主送了出去后便转身回府。
公子刚用过晚膳,吃得满嘴是油,李承乾接过婢女递来的湿帕给他擦了擦嘴,又给他擦了擦手,低头问道:“吃得可好?”
公子不看他,只讷讷点点头。
“吃得可饱?”
公子慢慢地又点点头。
“那好。”李承乾扔了帕子,一把抱起公子往房里走去。
小五刚要抬脚跟上,就听前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不要跟来。”
“是。”小五低头退了回去。
晚风挨着人头顶的发旋拂了过去,带来一丝凉意。公子头枕在李承乾胸膛上,一双眼在黑暗中晦暗不明,远处看似乎有光,但当你要探个究竟时,他睫毛一阖,又挡了下去。只有攥着衣袖处的手,越攥越紧。
“吱呀”一声,门开了,是被盟主大人一脚踢开的,但他用力极克制,反叫人摸不清心思。
走到床边,李承乾径直坐下,公子双脚落了地,低头看着盟主大人,眼里毫无波澜。
李承乾坐着虽然矮了一头,可气势仍旧不减,他一手揽上公子的腰,眼里情绪不明道:“你这段时间,学会了什么?”
公子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看他。公子在发呆。
李承乾似乎本也没打算听回答,只接着道:“洗漱、穿衣、用膳、束发,可会了?嗯,还是不会吧。”
公子慢悠悠瞥了他一眼,又慢慢移开目光。
李承乾收紧了放在他腰间的手,沉声道:“既然还是不会,那我便无顾虑了。”
说着他手下一用力,公子整个人便趴伏在他腿上,李承乾高高扬起一只手,对着公子的屁股,狠狠打了一巴掌。
“啊——”公子吓得大叫起来,只是除了第一声有些气力之外,后面的叫声都变成了呻吟。
“这是扶摇的帐!”李承乾寒着脸又打了一巴掌,“这是烤鸽的帐!”
看着公子的脸色越发煞白,呼吸很快变得短促,李承乾寒着脸打了最后一巴掌,“这是你平日欺侮我的帐!”
最后一声低吟卡在喉间,李承乾将怀里已经晕过去的人翻过身,小心地放在床上,然后用婢女呈上的热毛巾帮他擦拭面颊。
忙完这些,李承乾命人抬来了浴盆。在他转身宽衣的时刻,殊不知,床上本该昏迷的人,此时眼睛却睁开了一条缝,而后很快便阖了起来。
“查到什么了吗?”
书房内,李承乾伏在案前,头也不抬地对跪在地上的人问话。
“禀大人,属下近月来沿着举办点的街道商户一路打听,终于在城东的一家小客栈里探到了消息。”
“哦?”李承乾这才抬起头来。
“客栈里的小二说有印象,而且当时他身边……还有一人。”
李承乾放下笔,目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