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林向来机变,只愣了半秒,立刻张开双臂给了金琳琅一个大大的拥抱,春风满面地说:“欢迎欢迎,一晃就长这么大了,成小美女了!”
金琳琅万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样热情的待遇,受宠受惊地回抱了他一下,发现她这个二哥相当讲究,不知用了香水还是须后水,身上隐隐散发着清爽干净的柚子味。
“谢谢二哥。”
感动得都有鼻音了。
旁边的周心慧凉凉来了句:“搞得跟你们以前见过似的。”
温情脉脉的肥皂泡瞬间被戳破,正亲热拥抱的兄妹身体一僵,几乎同时撤回了手。
“看你说的,虽然没见过真人,百天照我还是见过的。”
杨家林摸摸鼻子,讪讪地说。
周心慧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破不说破。
当年他们的母亲杨梅一心要奔好前程,先是抛下了她,然后是杨家林,但也没想到命运会送她一份那么大的礼物,快四十了还傍上个企业家,虽然刚开始只是乡镇企业家。
她跟着摇身一变,成了有头有脸的人,因为这一番来之不易,格外爱惜羽毛,最忌讳的就是以前的事,尤其是他俩的存在,几乎竭尽所能地切割和他们的所有关系。
等她站稳脚,年纪也大了,回过味再想和他俩亲近时,早时过境迁了。
周心慧和杨家林自尊心极强,平时谁也不提这茬儿,心里却一个比一个在意,不知不觉成了他们秘而不宣的隐痛。
金琳琅不知道这些,她立刻喜欢上了这个让她如沐春风的二哥,不仅长得帅,还能帮她扛事,看他的眼睛里全是星星。
周心慧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倒也没点破,打发杨家林回去,说今天太晚了,改天再请他吃饭。
到底沾点血缘关系,大晚上的,一通电话就带着兄弟过来了,要不是他们,今天晚上的事还不一定这么顺利。
杨家林潇洒地摆摆手,说太见外了,这么些年了,难得她想起用他这个弟弟一次。
他姐弟俩的缘分还是他们的母亲杨梅促成的。
周心慧结婚那年杨梅专门回了趟成都,抹眼淌泪地说对不起她,想带着杨家林送她出嫁——要帮她在婆家撑场面的意思。
周心慧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但也因此和杨家林打了第一次照面。
那会儿杨家林刚二十出头,正是浑不吝的年纪,满身是刺,对杨梅这个突然出现的母亲充满敌意,
可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倒和周心慧投了缘。
杨梅修复亲子关系失败,黯然离去,杨家林却意外捡了个姐姐。俩人都在成都工作生活,住得也不远,时不时就去她家蹭吃蹭喝蹭温暖。
周心慧性子冷,始终淡淡的,他却不屈不挠,因为都爱吃爱玩,先和他姐夫钟乐平混成了哥儿们。
“不对啊,你还没说为什么一个人搬到这种破烂地方来了,是不是和我姐夫吵架了?”
杨家林一只脚都跨出门外了,突然觉得不对,又硬生生撤回来了。
“不是。”
周心慧声音平平的。
“那你......”
“离了。”
周心慧一语封喉。
杨家林被堵住了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激动地嚷嚷起来了:“真的假的?这种事可不能拿来开玩笑!”
“当然是真的,手续都办完了。”
周心慧惊人地平静。
杨家林瞠目结舌,少顷愤愤道:“姐,你也太狠了,这么多年了,我姐夫没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说甩就把他甩了?!”
“你错了,”
周心慧抽抽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要离婚的是他,不是我。”
“不可能!”
杨家林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谁不知道我姐夫是老婆奴!耙耳朵?”
“人是会变的。行了行了,挺晚了,你赶紧走吧,我们得休息了!”
周心慧说了一半,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不想再和他废话,硬生生把他推了出去。
转身对貌似噤若寒蝉、其实眼睛滴溜溜乱转吃瓜的金琳琅说:“客厅有张折叠床,被褥装在最大的纸箱里,你不介意的话就凑合着自己安置吧!”
“好的姐,谢谢姐!”
金琳琅笑出一脸谄媚,她怎么会介意?求之不得才对。
周心慧不喜欢客套,交代完就往自己房间走,突然想起来了,又猛一回头,说:“家规第一条:不许进我卧室!”
好看的杏仁眼里全是警告
“Yes, Madam!”
金琳琅淘气地给她敬了一个礼。
可惜周心慧一点幽默感都没有,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金琳琅快手快脚,很快在乱糟糟的客厅里给自己收拾出了一个温馨的小窝,周心慧出来上卫生间看到了,非常意外,说:“没想到你还真挺能干!”
“必须的!咱妈不娇惯我,我的房间平时都是自己收拾的。”
金琳琅被表扬了,满脸得瑟。
周心慧的脸马上冷了下来,说:“我没妈,那是你妈!”
转身就走。
外面的雨下大了,哗哗作响,夹杂着呼啸的风声,一晚上都没停歇。
周心慧辗转反侧,一夜都似睡非睡,直到天快亮才合上眼,刚合眼就做了个梦。
梦里也在下雨,她又变成了三岁的模样,小小的人儿光着脚可怜巴巴地抓住她妈的衣襟,哭喊着让她别走。她妈却低下头,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然后踩着高跟鞋一言不发地走了。她在后面哭得撕心裂肺,她妈像没听到一样,自始至终都没回头看她一眼。
闹钟响的时候她还在抽噎,枕头被打湿了一大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