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心慧一边挣扎着起床洗漱一边怅惘,这种梦自她懂事后已经很久没做过了,大概昨天所有的事赶在一起,激起了她内心最脆弱的那部分。
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对着浴室带裂纹的镜子细细扑粉,把昨晚的黑眼圈和憔悴都遮住,又薄薄地涂了一层口红,巴掌大的脸逐渐精致明艳起来。
她左右端详一番,满意地盖上了粉盒,出门去上班了。
她向来好强,任何时候都不许自己脸上有颓相。
金琳琅却难得睡了个安稳觉,老式沙发虽然很硬,她却前所未有地安心,就连外面的风雨声都变成了演奏乐,说不出的清脆悦耳。
等她一觉睡醒时太阳已经升起来老高了,照得满室红光。周心慧早就上班去了,房间异常安静,静到能听见外面的阵阵蝉鸣,还有遛弯老大爷相互打招呼的声音。
是岁月静好的声音。
她终于不用再流离失所、提心吊胆了。
久违的幸福感突然涌上心头,金琳琅在床上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元气满满地起床了。
她得好好表现,为这个简陋的家‘还有收留她的大姐贡献一份绵薄之力。
傍晚,周心慧拖着疲惫的身体下班,刚走进楼道就听到了金琳琅大呼小叫的声音,吓得她一激灵,赶紧冲了进去,一直冲到厨房。
厨房里的场景让她的脑子轰地一声炸了。
橱柜的台面上、水池里、地上,都是张牙舞爪到处乱爬的小龙虾,金琳琅一边眼泪汪汪地尖叫一边抓住它们往水盆里扔,扔进去一个跑出来两个,手忙脚乱。
她赶紧过去收拾残局,好不容易收拾干净了,又从橱柜下扫出来三只龙虾。
金琳琅很紧张,手足无措,白皙的小脸涨得通红,呐呐说:“对不起姐,我本来想给你做麻辣小龙虾的,没想到它们这么难搞。”
周心慧却像没听到一样,她的视线和注意力全都被台面上的食材吸引了,只觉两眼发黑:牛排,鲈鱼,排骨,乌鸡,螃蟹,里脊肉......,光荤菜就堆成了一个小山。
“这些都是你买的?”
她难以置信地问。
金琳琅点头,天真又踌躇满志地说:“我看你上班那么辛苦,打算跟着小红书学做饭,给你做好后勤工作。”
“那也不能买这么多啊!”
周心慧又看她买的锅碗盆碟,心疼得心脏直抽抽,说:“能用就行了,买这么贵的品牌干什么?得花多少钱啊?”
“没关系,就花了两千,我还剩了点零花钱。”
金琳琅甩甩手上水珠,得意洋洋地说
周心慧差点晕过去,两千?
金琳琅看她脸色不对,赶紧解释:“咱妈说了,厨具碗碟这些每天都用的东西不能买便宜的,一分价钱一分货,贵有贵的道理。比如这个电饭锅,它是远红外加热,能把锅里的米粒煮透芯,把大米当中的香气和甜味充分激发出来,不信你看!”
她急急摁开电饭锅的盖子,脸上的表情却瞬间凝固,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锅里还米是米,水是水,泾渭分明。
“还能为什么?你插电后没按电饭锅开关,真是个大小姐!”
周心慧快被她气笑了。
这世上竟真有这么好命的人,这么大了还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最后还是周心慧亲自上手,置办了一桌还算丰盛的晚餐,先给金琳琅做了她心心念念的麻辣小龙虾,她自己养生不吃辣,又清蒸了个鲈鱼,炒了个蒜蓉空心菜。
金琳琅积极表现,想戴罪立功,却屡屡帮倒忙,打个鸡蛋都会把壳的碎片混到鸡蛋液里。她大概从没干过这么腌臜的活儿,一边往外挑鸡蛋壳一边恶心地惊叫。
周心慧忍无可忍,把她赶出了厨房,菜做好了才叫她过来端。
出租屋的餐桌非常简陋,是那种旧式的折叠桌,桌上方吊了个灯泡,罩着橙红色的灯罩,透出的灯光非常柔和。
素未蒙面的姐妹两人,首次围坐一桌吃饭,竟也有些家人灯下闲坐的温馨和可亲。
兵荒马乱地过了两天,转眼就是周末了,天空又飘起了雨,下得不大,但淅淅沥沥总不停。
姐妹俩都困在家里没出去。周心慧拿了一把银针,面无表情地往自己腿上扎,旁边的金琳琅看得龇牙咧嘴,问:“真的不疼吗?”
“不疼!刚学那会儿疼,不光疼,还出血。”
周心慧说着又下了一针。
这个手法她之前没见过,上周一个老专家给病人扎时她在旁边打下手,偷偷揣摩着学的。
“姐,你真牛,我可吃不了这苦。”
金琳琅脸皱成了苦瓜。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周心慧浑不在意地说。
金琳琅却不赞同,她舒舒服服地往沙发上一躺,说:“我一点都不想成为人上人,太累了,我只想躺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那是你命好,一出生就在罗马,啥都有。”
周心慧酸溜溜地说,一说起这个她就有股压不住的不忿,同一个妈生的,命却截然不同。
是吗?
金琳琅想一想,摇头:“不是那样,我现在还不惨吗?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可我还是不愿意吃那些苦。姐,你是女强人体质,一般人比不了!”
周心慧被她最后那句话击中了,嘴角抽动了一下,幽幽道:“什么女强人?都是糊弄外人的。你姐在这个新单位就是个路人甲,不,路人甲都算不上,是领导的眼中刺。”
可能受外面阴雨连绵的影响,也可能最近太过压抑,她不知不觉说出了自己的烦恼。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和一半大孩子说这干吗?她懂什么?顶多不咸不淡地同情她一下,说不准还会因此看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