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周心慧洗漱完毕,准备去上班,客厅里的杨家林和金琳琅还睡得无比香甜,微微的鼾声和沉重的呼吸此起彼伏。
她皱眉看看他们,又抬头环视了一圈简陋的出租屋,感觉像场梦一样,不,梦都没这么荒谬,他们三个不搭噶的人居然能和谐地共处一室。
那天路上堵车,周心慧是卡着点进医院的,毛敏脸拉得老长,让她来她办公室一趟。
这次又是什么事?
周心慧一路走一路头疼。
自她从铁路职工附属医院调到省中医院以来,毛敏看她的眼神从没友善过。
一来同性相斥,差不多的年纪,毛敏马脸小眼,肤色暗淡,永远内分泌不调似的。周心慧却是个美人儿,而且是那种国泰民安大气的美。她刚调来那几天,其它科室的男医生都快把儿科的门槛踏破了,听说她早就结婚、连孩子都上小学了才罢休。
二来周心慧专业技能太突出了。她能调到这个医院不光因为拿到了硕士学位,更是因为她丰富的行医经验和精确的把脉诊断,针灸和推拿也是一绝,很多病人家属都非常认可追捧她,叫她“周圣手”。
周心慧原本对省中医院充满向往和期待,一心想跟着大拿们精进医术,哪想来三四个月了还在写病例和复印资料,偶有同事请假或节假日排不动班时,她才有机会坐诊,美其名曰让她适应环境。
大家私下都说毛敏心胸狭窄,摆明给她下马威。周心慧却不卑不亢,虽总笑吟吟的,被踩到底线也会不软不硬地回击,并不任人拿捏。
毛敏看她进了办公室,啪地把一个水果篮和一面锦旗放在办公桌上,面无表情地说:“病人家属给你的!”
周心慧的心猛地一跳,强笑道:“给我?弄错了吧?”
她上周拢共就坐诊了半天,还是因为同事家里有急事来不及请假。
“错不了!上面不写着吗?周圣手医术高超,天下无双。”
毛敏声音拉得长长的,阴阳怪气地说。
“这些病人家属真客气,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周心慧讪讪地把东西收了。
一上午科室的人看她的眼光都怪怪的。
中午吃饭时,实习生小陈偷摸告诉她,送锦旗的家长之前一直挂毛敏的号。他家孩子厌食消瘦,前前后后吃了大半个月中药了,时好时坏,上次凑巧挂了周心慧的号,她不仅开了更便宜的药,还给孩子捏脊推拿,立刻见效。他们送锦旗来不光是感激她,也有寒碜毛敏的意思。
“周姐,你开方子前应该问清楚的,这下好了,把主任得罪了。”
小陈也是科室的边缘人物,俩人多少有些惺惺相惜,忍不住替她着急。
“得罪就得罪吧,她原本也不待见我,有没有这事都一样。”
周心慧倒神色镇定,心里却很烦躁。
真是庙大妖风多,以前的医院虽小,清清静静的,现在倒好,治病救人前还得先看人情世故。
本来已经够心烦了,她爸周大国又给她添乱。
下午开例会,她爸突然给她打电话。
手机一震毛敏利刃般的目光就射了过来,吓得她赶紧按掉。她爸却锲而不舍,打了又打,她只好把声音全都关掉。
好不容易熬到开完会,周心慧赶紧去楼道僻静处回电话,他爸已经打了十三个夺命连环call了。
她无奈盯着屏幕看了好几秒,但凡她爸打过来的电话,她都得深呼吸三次才敢接。
果然,电话一接通,周大国的抱怨就滔滔不绝地扑了过来,怪她不接电话。
周心慧压住烦躁,说她刚才正在开会,现在也是偷摸给他回的电话,让他有什么事长话短说
周大国不高兴,嘟嘟囔囔地说上班就那么要紧?连亲爹的电话都不能接。
“到底什么事?”
周心慧声音里有些不耐烦了。
“也没啥事,你表姨姥和她老公要去成都看病,你看着给她安排下。”
周大国熟门熟路地下指令。
这种事自周心慧大学毕业进医院后不知发生过多少次了。
她虽不情愿,还是应了,说会帮他们找家实惠的招待所,到时再看他们想挂谁的号。
老头儿却不满意,说:“住什么招待所啊?就住她你家呗!我已经和姨姥说好了。你家那么大地方,完全住得下。”
周心慧一听急了,声音都直了,说:“不行!”
“怎不行?”
老头儿发火,说为以前不都这么安排的吗?又敲打她,让她不要翅膀一硬就忘本,会被亲戚朋友戳脊梁骨的。
“那就让他们戳!我现在自身都难保,管不了这些!爸,当我求你了,别再揽这种事了,让我清静几天行不行?!”
周心慧忍无可忍,第一次朝她爸吼。
周大国愣怔住了,说:“你这是怎么?是不是钟乐平说什么了?不可能啊,他脾气那么好,该不会是你那小市民婆婆吧?她是不是欺负你了?我告你心慧,你得硬气一点.....。”
“没别的事我挂了。”
周心慧心里乱糟糟的,挂了电话手还在微微发颤。
她还不知道怎么和她爸说离婚的事,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女儿读了好大学,嫁了好人家,牢牢在成都扎了根。
周心慧电话打得有点久了,刚回去小陈就凑了过来,说毛敏刚才没看到她,问她去哪里了,她帮她打掩护,说上厕所了,让她别说露了。
周心慧谢过她,在办公桌前做了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心里乱且烦,充满了挫败感,她已经那么努力了,怎么还是把日子过成了这副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