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周心慧管氏中医馆坐诊,师兄帮她介绍的兼职,已经干了好几年了,收入颇丰。
今天的她却心力交瘁,完全靠意志力在撑,偏那么巧,碰到个熟人——李明浩。
李明浩四十来岁,原是铁路系统的职工,后来出来单干,建材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婚姻之路却不太顺。
妻子三年前和他离婚了,听说去国外了,撇下个体弱多病的儿子,之前一直跟着周心慧调理身体,调了快两年,刚见好转她就调走了。
“都说你调到中医院了,却总挂不到你的号,打听了一圈才知道你还在这里坐诊,让我们爷俩这一通好找!”
李明浩是北方人,身材高大,性格豪爽,语气熟稔自然。
周心慧被戳中了心病,脸上几乎没挂住,借给孩子把脉遮掩过去,好一会儿才说:“我刚调过去,这阶段以学习为主。”
她倒是想出诊,也得医院,毛敏给她这个机会啊!
李明浩常年做生意,人精儿似的,立刻猜到了她的处境,很为她愤愤不平:“你还需要学什么?他们这叫狗眼不识金镶玉,大材小用!”
话虽说得粗,周心慧却莫名得到了安慰,微微一笑,把话题扯到别处了。
李明浩的儿子星星还是脾虚,老人家看孩子不细致,只知道一味往他嘴里塞吃的,消化不动就出问题了。
周心慧开了个药方,又把他带到后面针灸了,孩子很快气就顺了,放了个响亮的屁,引得周心慧和李明浩都笑了。
等待的期间,李明浩试探着问周心慧能不能加个微信,怕她不同意,一再保证绝不会打扰她,只是以防万一。
周心慧想了想,和他相互加了一下。
以前她特忌讳和病人家属有牵扯,这会儿却不同往日,一来她给星星调理了这么久,不忍心功亏一篑;二来在事业和婚姻里倍受重创的她需要这点子肯定和善意。
李明浩没想到真能加上她的微信,面露喜色,高高兴兴地带着孩子走了。
周心慧含笑看着他们父子离去,原本低落的情绪略缓了一些。
管式中医馆的老板管哥突然过来了,要给她上个月的酬金。
管哥是老式人,喜欢给现金,一个牛皮信封被撑得鼓鼓的,拿到手里让人说不出地欢喜和安心。
周心慧向管哥道谢,管哥却非常客气,说要谢也得他谢她才对,现在医馆里的病人一多半都是冲她来的,这次又把酬金给她涨了百分之二十。
周心慧推辞,说他们合作这么久了,是相辅相成的关系,而且前不久才涨过......
“别推了,你值这个价,管哥比你年纪大,见得多,心里有数的!”
管哥一锤定音。
周心慧心里暖暖的,不光是因为钱。
她想,对啊,她还是有价值的,怎么能一时的挫败和不顺就否定自己呢?天无绝人之路,东边不亮西边亮,她得打起精神来,把日子过好给钟乐平看看。
可惜屋漏偏逢连阴雨,刚生出点斗志,周心慧就又碰到件烦心事。
她爸周大国没打招呼自己来了。
自那天周心慧挂他电话后,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却问不出个所以然,弄得他右眼皮一直乱跳,索性买张火车票过来了。
周心慧接到他的电话后头皮都炸了,赶紧冲去火车站接他。
出租车上,周大国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问她要把自己拉到哪里去。
“我先给您找个酒店住下。”
“酒店?怎么?你现在的家连老丈人都不让进了是吧?”
周大国火冒三丈。
“不是。”
周心慧艰难地说,离婚的事就在舌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停车,司机停车!”
周大国不受这委屈,作势要下去。
“您这是干什么呀?”
周心慧赶紧拦。
“我要回去,不在这儿受窝囊气!”
周大国却有股蛮力气,看司机只在后视镜里观察他们却没有任何减速的意思,伸手就要拉车门。
周心慧吓得魂飞魄散,又生气,一边拽他的胳膊,一边喊道:“好,我给您说咋回事,现在就给您说,您消停点行不行?!”
当下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把离婚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周大国听得一脸惊愕,然后是愤怒:“ 就算离婚,财产也是对半分,凭什么让你搬出来?这不欺负人吗?!”
嚷嚷着要去找钟家理论。
他虽糊涂昏聩,到底父女连心,难得硬气了一把。
周心慧心一热,赶紧解释,说:“没人赶我,是我自己要这样。”
“为啥呀?”
周大国非常诧异,慢慢转成了疑惑,“你该不会有什么把柄让他们抓住了吧?”
周心慧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爸,你一天天瞎想什么呢?!房子本来就是他家的,涵涵又不肯跟我走,我俩拢共就那么点存款,折成她的抚养费了。我又不是不会赚钱,何苦为这么点钱争得跟乌眼鸡似的,不如留个体面。”
这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你没事,那是钟乐平在外面有情况了?”
周大国却根本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那点儿事。
“没有!就他?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谁跟他呀?”
周心慧本能地否认,眼前却突然浮出了那天街头看到的暧昧场景,但在她爸跟前,她死活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那好好的离什么呀,孩子都那么大了!你们这不是作吗?”
周大国更想不通了,烦恼地在身上的口袋里四处摸烟。。
周心慧现在倒平静,说:“我后来也想了,我俩本来就是两路人,刚开始还能相互迁就,到后面谁也看不惯谁,但又改变不了对方,活得都累,还真不如离了。”
周大国没找到烟,叹气,说:“说到底,还是怪我,我和你妈,没给你立个好榜样。”
周心慧没想到他会突然扯到前尘旧事,心中更加烦躁,说:“多少年前的事了,说它干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离婚的比结婚的都多,跟你有啥关系?!”
周大国并没有得到安慰,满脸愁苦,仿佛天塌下来了一样。
熟悉、窒息的感觉又来了,周心慧立马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几乎不能呼吸。
周大国只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闹着要走。
周心慧没强留,趁着周末有时间,一直把他送到了火车站。
火车站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周心慧去给周大国买水,无意间一回头,发现人群里的他又佝偻苍老了些。
心中涌起一股愧疚,说到底是她不孝,让她爸这把年纪还为她操心。
她走过去,把水给他,又打开随身带的包,拿出一叠钱递了过去。
周大国从她这儿拿钱拿习惯了,也没推辞,接过来塞到口袋里,郑重其事地交待她:“老家人多口杂,离婚的事你先谁都别说。”
周心慧听着这话别扭,但还是点了点头。
周大国继续:“今年过年你也别回了,容易露馅儿,就说你们一家三口都去海南了。”
周心慧立刻心塞,至于吗?她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离个婚而已,用得着这么躲着藏着吗?
又懒得和他吵架,强压着脾气把他送走了。
受她爸影响,周心慧连着好几天情绪都非常低落,心里像塞了块大石头一样。
一分神,工作时就出了个小纰漏,虽然补救及时,还是被毛敏知道了,当下小题大做,劈头盖脸对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办公室原本医生护士好几个人,瞬间都噤声了,静得掉一颗针都能听见。
周心慧更觉难堪,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到底还是忍了。
这都是小事,引爆周心慧的是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