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大早，周心慧起床洗漱，发现金琳琅又走了，她上班的地方远，每次很早就出门了。
杨家林破天荒没睡懒觉，在接电话。
不知道是谁打过来的，他越说脸色越难看，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后撂了句：“我不管，我管不了！”
气哼哼地把电话挂了，坐在那里喘粗气。
周心慧平时不管他的闲事，看他实在气得厉害，忍不住多了句嘴，问：“戴瑶的电话？”
杨家林摇头，闷闷地说：“我早把她拉黑了，她找不到我。”
周心慧哦了声，虽满心好奇，没好再往下问，杨家林却主动开口，说：“派出所打过来的。”
“派出所？出什么事了？”
她吓了一跳。
“说出来不够丢人的。”杨家林烦恼地用手搓搓脸，“是我那不靠谱的老爹，打架斗殴被抓了，让我去领人。”
“不能吧？他也六十的人了，还这么大火气？”
周心慧非常惊讶。
杨家林冷笑，说：“比你想的还荒唐，一把年纪了还搞出轨，偷摸在外面给我找了个五妈，被我四妈带人堵床上了。”
这......周心慧忍不住骇笑，怕他脸上过不去，又硬憋回去了，表情非常怪异。
杨家林哪能不明白？这表情他从小到大在亲戚邻居那儿见多了，愤愤道：“这个时候想起我是他亲儿子了！我问他为啥不叫大姐大姐夫去，你猜他咋说？说家丑不可外扬！哦，家丑不外扬，家产可就以拱手让人！”
“行了，气话说说就罢了，你还能真不去?”
周心慧劝他。
“不去！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什么孽了，这辈子给我配了个这么丢人败兴的爹！”
杨家林气难平。
周心慧被这话戳中了，默然了一会儿，叹气，说：“岂止你，我那个爹更是个提不起的。有什么办法呢？摊上了。想开点，好歹有一个，总比琳琅强点。有时候想想，我对她似乎太严厉了些，小小年纪爹就没了，妈又进去了，跟个孤儿差不多，难为她每天还笑嘻嘻的。”
“行了，甭操她的心了，我去过大春那里，她干得不知道多起劲儿。”
“我才没空操心她呢！自己的事还烦不过来。涵涵班主任刚给我打电话，让我尽快去一趟，不知道又闯什么祸了。”
周心慧嘴硬，边说边利索地换鞋拎包，准备出发。
“不用草木皆兵，万一是好事呢？”
杨家林盲目乐观。
“好事？算了吧，我比你了解她。”
周心慧苦笑，拉门出去那瞬又回头，问：“你真不管你爸了？”
“先晾晾他再说。你别管，我心里有数，赶紧走吧，要迟到了。”
杨家林反过来催她。
周心慧叫了个车，直奔钟语涵的小学，一路惴惴不安，不知道刘老师找她有什么事。
家里的情况刘老师都知道，刚离婚那会儿她赌着一口气，又想让钟乐平吃点苦头，特意告诉了刘老师，让她以后有事找孩子爸爸。
刘老师表示理解，一直没联系过她，今天却又打过来，必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
周心慧赶到刘老师办公室时，发现钟乐平和钟语涵都在，看到彼此，都露出一丝惊讶，显然没想到对方会来。
刘老师时间紧，开门见山，言辞却非常委婉，说钟语涵身体刚好，不用那么着急返校，建议在家多养养。
钟乐平一听急了，说不用养了，孩子马上就期末考了，不能再耽误了。
钟语涵也跟着点头，说在家太无聊了，她想上学，她要和同学们在一起。
刘老师笑道：“小学一年级的考试就那么一回事，不用非参加，而且，”她顿了顿，“钟语涵同学之前拉下那么多课，考不考意义都不大。”
“可是……”
钟乐平没反应过来，还要说什么，被周心慧打断了，她开门见山，问：“刘老师，咱这次期末考试是不是非常重要？”
刘老师被点到穴，有点尴尬，但很快掩饰过去了，说：“语涵妈妈是明白人，是，咱班这次被抽到了，会代表咱整个学校在市里调研。...这事就当我私人拜托你们帮个忙，行吗？”
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不仅要排名，还会和绩效奖金挂钩，钟语涵原本就学得稀巴烂，还三天两头请假，她如果参加考试，全班的平均分一定直线下降。平时就算了，偏碰到这个节骨眼。
倒不是当老师的要放弃她，离考试没几天了，她那情况，想补都不知道从哪里着手，女娲再世都没法。
这下钟乐平听懂了，大怒，一拍桌子，暴起了，说：“搞半天是怕我们家钟语涵拉你后腿！有你这么做老师的吗？！你怎么可以搞歧视？歧视我家涵涵，我家涵涵哪就差到那个地步了......”
他原本性格极温和，但女儿是他的心头肉，即便她有点小任性，在他心里依旧是冰雪聪明闪闪惹人爱的存在，觉得全世界都应该和他一样稀罕她才对，怎么就被嫌弃到这个地步了？这比当众扇他两耳光还让他难受。
刘老师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激烈，赶紧看周心慧，慌乱地解释：“语涵妈妈，你看这……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刘老师，九年义务教育是国家赋予给每个孩子的合法权利，就算我家涵涵学得再差再烂，你都没资格剥夺她上学和考试的权利！”
钟乐平义正言辞，嗓门更大了。
“我不差！！爸爸，刘老师，我不是烂学生，我要上学，我要考试！”
钟语涵似乎被这阵仗吓住了，小嘴一瘪，哇地哭了起来。
这下不光刘老师头疼了，连周心慧都坐不住了。
她赶紧起身把办公室门关了，回头对钟语涵厉声道：“这是办公室，不是家，别嚎了！”
当她妈这么多年，真哭假哭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钟语涵只顿了一秒，继续哇哇哭。
周心慧生气了，一字一顿地说：“钟~语~涵！”
她板起脸来余威犹在，钟语涵立刻戛然而止。
周心慧又转向钟乐平，嗔怪道：“你瞎激动啥？刘老师不是在和咱商量吗？又没说一定就得怎样。”
自己女儿被嫌弃成这样，她也诛心，但理智尚存，一来脱离父母滤镜，钟语涵确实有让人嫌的地方，二来不出意外，刘老师会带钟语涵六年，为这点小事得罪她太不划算了。
班主任想不动声色难为一个孩子太容易了，被人穿小鞋和排挤的感觉她尝得够够的，绝不想她女儿也尝一遍。
“刘老师您别见怪，涵涵爸爸不太会说话。说起来他还是你同行，他在十六中上班，不过是教体育的，人粗了些，您多担待。”
她极力打圆场。
钟乐平明显不服，刚准备说什么，被她在桌子下面踢了一脚。
刘老师也不想和他们撕破脸，事情闹大了理亏的是她 ，赶紧接话，说：“十六中啊，我熟，我好几个同学都在那里。”
说了几个人名，其中两个钟乐平还挺熟，他只好把刚才的激烈情绪慢慢憋了回去。
周心慧说：“那就更好说了，都自己人。刘老师，其实我特理解你的心情，有时候我对钟语涵也恨铁不成钢。你看这样好不好，学还是得让她上，小孩子不上学不行。但这段时间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她补，考前你给她模拟测试下，过关了话再让她参加考试，过不了随你安排。我觉得不可能过不了，涵涵这个孩子虽然娇气些，脑子还是够用的，我对她非常有信心！”
说着，用鼓励的眼神看了钟语涵一眼。
钟语涵没想到她妈会给自己撑腰，眼睛一亮，背都挺直了些。
“当然可以。”刘老师满口答应，顺坡下驴，“其实我个人非常喜欢钟语涵，漂亮又伶俐，学习上再上点心就好了。”
“钟语涵，你听到刘老师说的了吗？能上心吗？”
“能！”
钟语涵小胸膛一挺，响亮地说，她人虽小，也要脸。
“口说无凭！你和刘老师拉个钩，保证这段时间好好补课，考试绝不拉后腿，怎么样？”
周心慧趁热打铁。
“嗯，刘老师，咱们拉钩。”
钟语涵乖乖照办。
刘老师立刻配合，又摸着她的头鼓励她几句，让她回教室上课去了。
周心慧恋恋的目光追着她小小的背影，追了很远，才几天不见，高了点，脸也圆了。
周心慧和钟乐平也离开了，刚出校门钟乐平就说：“还是你有办法。”
他已经回过味了。
她这套连环拳打下去，不仅争取到了孩子上学考试的权利，还安抚了老师的情绪，顺便让钟语涵立了军令状，一箭三雕。
周心慧哼笑了下，心想，不是说她强势独裁的时候了？
转瞬他又发愁：“这么短的时间功课能补上去吗？”
“能！一年级的知识量就那么一点儿。”
“行，回头我给她找个家教，你有什么推荐吗？”
商量的语气。
离婚前钟乐平从没这么心平气和过，那会儿他对她对孩子的一切安排都不由分说地排斥和反感。
“不用，放学后把她送到我那里去，我辅导。”
周心慧淡淡地说。
“你？”钟乐平一愣。
“怎么？信不过我？你搞搞清楚，我是她亲妈，不是继母！”
周心慧被他不信任的眼神刺激到了。
“不是那意思，我是怕你忙不过来。”
钟乐平讪讪地说。
“能多忙？再忙也没自己女儿重要！你今天能冲到刘老师前护她，以后呢？你能护她一辈子？你也看到了，要想被人尊重被人看得起，她必须得自身过硬，其它都是虚的。”
“是是，我今天下午接了她就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