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个孩子。
钟语涵之前信誓旦旦，但真把她往她妈那儿送时，过去的阴影忽然乌云般笼了上来， 她扒着车门，死活不肯下去。
钟乐平却不再惯着她。
闹到最后，她黔驴技穷，知道她爸这次动真格了，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周心慧往小区走。
周心慧有心和她培养感情，热情地带着她在出租屋东看西看。
钟语涵只听不说话，绷着小脸，满身傲娇，这么窄这么小，哪能和她住的大房子相提并论？直到发现还有个小院子。
“好漂亮啊！”
她兴奋地从阳台门奔了出去。
院子一圈都被金琳琅种上了蔷薇，盛放的花朵足有碗口大，红的、粉的、嫩黄的……开得美轮美奂，如火如荼，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心旷神怡的甜香。
钟语涵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在院子里又跑又跳，看看花，玩玩秋千，又坐在遮阳伞下比比划划，欢喜极了。
周心慧倚着阳台门看她满院子撒欢，焦躁的心突然柔软起来，第一次觉得金琳琅不完全是在玩物丧志。
娘俩儿终于在写字桌前坐下了。
刚开始状态还不错。周心慧做过心理建设，尽量鼓励式教学；钟语涵来到个生地方，周边没能撑腰的人，加上也想在老师那里雪耻，也意外地配合。
可惜并没有持续太久。
门口突然传来了响动，杨家林和金琳琅陆续回来了，不约而同地发现今天家里来了个小客人，少不得打个招呼热闹一番。
杨家林还好，钟语涵常见。金琳琅她却是第一次见，稀罕得不得了，拉着巴巴问个不停，问她为什么住在她妈这里，以前为什么没见过她，又问为什么她这么小就能做她小姨。
金琳琅也很喜欢这个小美人外甥女，之前听周心慧描述，还以为她怎么乖张跋扈呢，没想到长得软软糯糯，性格也俏皮可爱，一高兴，把自己限量版的琳娜贝尔送给了她，说是见面礼。
把钟语涵乐得一蹦三尺高。
杨家林在旁边酸溜溜的，说：“还是你小姨会做人，衬得你这个舅舅更不懂事了。”
周心慧没心思管他们这些官司，她耐着性子在旁边等了又等，等得心急火燎，再也忍不住了，把钟语涵拎回房间补课去了。
重新坐在桌前的钟语涵明显心浮气躁起来，状态大不如前。
前面还能忍，讲到一道数学应用题时，钟语涵怎么也转不过弯儿，又不敢说不会，索性摆烂，呆呆地盯着作业本，不说也不动，急得周心慧的嗓门瞬间飚了上去。
钟语涵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赶紧说知道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周心慧便给她出了一道差不多的题，她磨磨蹭蹭做了好一会儿才好。
该怎么错还是怎么错。
周心慧再也压不住脾气了，拍着桌子吼起来了：“这叫听懂了？会就是会，不会就不会！小小年纪还学会滥竽充数了？就这么点东西，我前前后后给你讲了多少遍？至少十遍吧，你刚才在干什么，到底听没听？！”
“听了，我听了！”
钟语涵委屈巴巴地说，说完哇一声哭了起来。
周心慧更头疼了，眼泪已经变成了她的武器。
要放以前，她早毫不留情地训斥她了，现在却不好轻举妄动，好不容易才把她诳过来。
正僵着，房门突然被推开，金琳琅探了个脑袋进来，说：“要不，试试画线段的方法。”
“啊？”
周心慧一时没反应过来，也很意外，金琳琅已经很久没和她主动说过话了。
“我是说那道应用题，涵涵还小，用画线段的方式讲更直观，也更容易理解。”
金琳琅不想管闲事的，但房子太小，墙壁也薄，装听不见都不行。
周心慧顿时像看到了救命稻草，热切地招呼她进来，说：“来来来，你给她讲讲！”
钟语涵也跟着嚷嚷：“我要小姨，我要小姨给我讲！”
竟也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
周心慧又好气又好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赶出去了，卧室门砰一声在她身后关上，还有反锁的声音。
她不放心，把耳朵贴在门上，但里面俩人低声细语，听得不太清楚。
杨家林刚好从厕所出来，看到她这副鬼祟模样，啼笑皆非，叹息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又安慰她：“歇会吧，要是一年级功课都搞不定，金琳琅还考什么大学？”
周心慧讪讪的，说：“我是怕钟语涵不听话，闹腾。”
“那是在你们跟前，她在我们这里，不知道多礼貌多有分寸。来来来，我刚泡了壶茶，顶级小青柑，试试！”
“这么晚还喝茶？不怕失眠？”
周心慧不喝茶，但还是跟他来到了客厅，看他悠哉悠哉，和早上判若两人，忍不住问：“你爸的事解决了？”
“解决了！老头子的婚也离了，出派出所就去了民政局，不过又被我四妈割了一块肉。”
杨家林端起杯子，美滋滋地喝了一小口。
“那你肯定喝到肉汤了。”
周心慧揶揄他。
“聪明！老头儿还是够意思的，从我大姐夫手里划了两个大客户给我，这个顶级小青柑也是从他那里顺的。”
杨家林洋洋自得，杨家蓉夫妇俩慌乱又不知缘由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想想就解恨。
俩人又聊了几句，卧室那边突然传来动静，金琳琅和钟语涵出来了。
周心慧震惊：“这就教会了？”
“会了，后面那部分也给她复习完了，涵涵其实很聪明，一点就通。”
金琳琅宠爱地摸摸钟语涵的头顶。
“是小姨教得好，比我们老师还教得好！”
钟语涵仰头看着她，一脸谄媚。
周心慧额角一跳，这拍马屁的功力倒随了她小姨。
她将信将疑，随口出了几道题，钟语涵回答得又快又好，竟然真懂了。
她非常意外，问金琳琅：“你对她使了什么魔法？”
“没什么呀！可能涵涵看到你就习惯性紧张，一紧张脑子就不转了。”
金琳琅不邀功。
“涵涵这么棒吗？走走，和舅舅到院子里荡秋千去！”
杨家林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到他施展身手的时候了。
屋里瞬间只剩下周心慧和金琳琅姐儿，空气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今天的事，谢谢你！”
周心慧先开口，声音有点硬。
那个雨夜的芥蒂一直都还在。
“不用客气，应该的，只是没想到我这么年轻就变长辈了，太神奇了！”
金琳琅大大咧咧，比她自然多了。
“你那个兼职的工作，还行？”
周心慧努力又笨拙地表达她迟到的关心。
“挺好，不累，还能交到新朋友。”
“想再多赚一份儿钱吗？”
周心慧突然心念一动。
“什么？”
“帮涵涵补课怎么样？也就一个多星期，她马上就考试了。”
“当然可以！”金琳琅应得非常爽快，“不用给我钱。”
“那不行，上一天班已经够累了，不能让你白干！”周心慧非常坚持。
“真不用！自己的外甥女，我还没缺钱缺到这个地步！”
金琳琅意外地固执。
这话周心慧听着刺耳，沉默了一下，说：“这样吧，你那份儿食宿费以后不用交了，抵了。”
她原本也没打算要，只不过一直抹不开脸面说。
金琳琅还要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周心慧一边接一边用手势示意她，意思是就这么定了。
电话是钟乐平打过来的，问结束了没有。
周心慧到院子里叫杨家林，让他把钟语涵送过去。
杨家林觉着不对劲，趁钟语涵收拾书包的空儿调侃她：“至于吗？不都说离了也能做朋友吗？！”
“没那必要！”
周心慧冷冰冰地说。
钟乐平在小区门口等，看到送钟语涵出来的是杨家林，非常意外，问：“你姐呢？”
杨家林没接话，先把钟语涵送到车上，砰一声关上门才说：“她说离都离了，能少见就少见。”
钟乐平被刺到了，哼了声，说：“你还说她没情况？”
“确实没！那天送她的那个男的我只见过一次，后来再没出现过了。”
杨家林掏出一根烟丢在嘴里，又让钟乐平。
钟乐平看看车里的钟语涵，摇头。
杨家林自顾自点上，喷了一口白烟，略带讽刺地说：“你可真是个好爸爸！”又叹气，“其实我姐也是个好妈妈，你俩咋就过不到一块呢？”
“你问我？”
钟乐平被他问得好不烦躁，瞪他一眼，拉开驾驶座的门要上去，想想，又回头叮嘱他：“还是得留意着。”
“留意什么？”
钟语涵突然从后排探出一个小脑袋来，把钟乐平吓了一跳。
“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他难得严肃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