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琴推开病房门进来,端着冒热气的洗脸盆子,看见龙明月滴溜溜乱转的眼睛,惊喜地扑到床边说:“明月!醒了?”
龙明月咧嘴一笑,淡然地问:“我这是怎么了?”
“你掉进池塘子了,幸好才放了水捞鱼。”
雪琴在盆里拧了热毛巾,轻柔地给龙明月擦脸擦手。
“暖棚好着没?”龙明月微微活动脖颈问。
“我先给你打饭去,回来咱们慢慢说。”雪琴淘洗完毛巾挂在床头柜上说。
“雪琴,我性子急,你还是先说吧!”龙明月撑着胳膊要起来,“哎吆!”
“伤筋动骨一百天,快躺下!”听见龙明月的惨叫雪琴脸色骤变。
“我躺了几天了?你快说,不能隐瞒。”龙明月乖乖躺下说。
“那天突然刮起沙尘暴,我返回去招呼工人放草帘子,结果黄沙漫天,看不见咫尺距离,王姐从棚上掉下来,引发心梗还在医院躺着。”雪琴斟酌着字眼缓缓地说,还有两座暖棚的棚膜被风揭掉,辣椒大面积遭受寒冻,她还一筹莫展呢!
尽管雪琴压抑着语调,龙明月还是惊得翻起身,剧烈的疼痛让她猛吸口凉气,最终不能坚持,嗵地又倒在床上。
“明月!你要去作死呀!”雪琴看她脸色惨白吓得扑倒床边叫道。
“我想去看看王姐,你想办法弄我去!”龙明月倔强地说。
“你还上天呢?”姥姥砰地推开门说。
“你再别犟,缓好身子都好办!”姥姥身后跟着的薛立华附和道。
“我替你去看,她醒过来我就告诉你,行不行?”雪琴拂了一下龙明月鬓边的碎发说。
龙明月不吭声,眼睛望着天花板,突然发现天花板上落的苍蝇屎又呈现北斗七星状,她闷声答应,又不错眼珠地盯着天花板看。
“你这孩子,小薛来了也不问一下?”姥姥搬过凳子让薛立华坐。
“我可不敢劳动他大驾,下场会比这还惨。”龙明月阴阳怪气地说。
薛立华苦笑一下,接过凳子坐下说:“只要你心里觉得畅快,随便你说。”
姥姥从柜子里取出一袋子水果,拉着雪琴去水房淘洗。
龙明月见姥姥她们走了,闭上眼睛侧过头说:“你走吧!不送!”
薛立华双手撑在膝盖上,挺直身子说:“王姐的医药费走保险有点费劲,暖棚损失能报百分之八十五。但辣椒受冻的具体损失还有待估算呢!”
雪琴还没来及告诉龙明月这些,她听见薛立华念报道般的话,心忽地窜出胸腔,提在嗓子眼蹦蹦直跳。
“你说什么?”龙明月猛地转动脖颈问完接着一声惨叫,“哎呀!”
薛立华不知道龙明月才醒过来,他陪母亲来医院体检,碰上姥姥才知道龙明月的事,立即拨通大妗子的电话询问了具体情况。
“快别动!我……也是自己胡乱猜的。”
薛立华赶紧站起身扶住龙明月的脑袋,轻轻放在枕头上。
“大妗子那边有没有答复么?”
龙明月吸着凉气轻轻问。
薛立华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说:“应该有了,我喝杯水润润嗓子帮你问问。”
大妗子早就来过医院了,龙明月一直昏睡,薛立华说的话也是雪琴没来及告诉她的。
龙明月心绪稍微平缓,舔了一下嘴唇说:“谢谢你来看我,我累了!”
薛立华站起身找了根吸管,插进水杯递到龙明月嘴边说:“你喝点水我就走!”
龙明月转过头不吭声,薛立华只好放下水杯,给龙明月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开。
“小薛,这么快走了?”姥姥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姥,我改日再来,雪琴,我有事问你。”薛立华轻快地说。
龙明月迷迷糊糊又睡过去,她梦见琪琪举着一把锋利的砍刀扑过来,肥厚的嘴角飞快地翻动,抛出来的话狠狠砸在龙明月身上:“你不会有好报!你不会有好报!”
她拼命躲闪,拼命跑,大声喊救命,又梦见赵越失望地摇着头说:“明月,你不适合呆在农村,你太没用了!”
“明月!明月!”
龙明月浑身冷汗涔涔,猛地睁开眼睛,看见大妗子和小护士一样的职业笑容。
“你大喊大叫的,做噩梦了吧?”大妗子拽下毛巾给龙明月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好像是,你来一会了?”龙明月嘶哑着嗓子问。
“小薛给我打了几遍电话,了解了你目前的保险情况,我以为你这边又有什么变故,就跑来看看。”大妗子公事公办地说。
龙明月的脑子一片迷糊,她听着大妗子的话遥远又陌生,闭上眼稍作休息。
“你先回吧!我看明月还虚得很,这些事缓缓再说。”姥姥摸了摸龙明月额头说。
“妈,你不知道,这保险有时效性,错过了很麻烦。”大妗子站起身冷漠地说,拽了拽藏青色工装扭身出了门。
姥姥厌恶地看着儿媳妇离开的背影,布满皱纹眼角滑出眼泪:“雪琴,喊大夫来,好像又发烧了!”
雪琴竖起手指轻声说:“我拧个温毛巾敷上,退烧药液体里都有。”
雪琴和薛立华的对话姥姥听见了,薛立华告诉雪琴他来承担王姐的住院及后期的疗养费用,暖棚目前需要采取措施的花费及时告诉他,他想办法解决。
姥姥的心像烈日下饱满的豆荚咯巴巴爆裂,蹦出的豆子滚落在豆棵里,寻不见拣不起,只剩下空空的豆壳。
她悄悄退进水房,一只手扶着水池,一只手搓着困疼的后腰。
薛立华母亲堵住龙明月示威的事姥姥听龙红红学过,她当时就决定龙明月以后不能找有婆婆的人家,这薛立华却痴心不改,任凭龙明月冷落,真心实意地帮助着。
外孙女像无助的小猫躺在病床上,正是需要人安慰照抚的时候啊!
“雪琴,小薛这个人你看咋样?”姥姥忍不住问。
“姥,感情的事只有当事人知道,旁人无法评论。”
雪琴给龙明月脑门铺上凉毛巾说,她总觉得薛立华是棵白杨树,笔直秀挺,却没有梧桐树的气势,会委屈了龙明月的,但她没有给任何说过,如她自己所言,感情是烟火男女的死穴,逾越过去需要激情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