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犹如天籁。
沈亦安一个弹跳起来向外冲,转瞬间到达门口,姜南紧随其后,一个健步窜到门口,都迫切想知道女子戏帮第一人长啥样。
两人手忙脚乱将半掩的大门打开,没想到奇女子没看到,看到的是并列三头丑驴。
丑驴鼻歪脸斜,眼睛比铜铃大,接二连三的打喷嚏,喷出嘴里的残余草料,奇臭无比。
姜南和沈亦安被臭到灵魂出窍,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
丑驴身上拉着小型太平车。大门宽度不够,三驴无法同时进门,都想第一个冲进去,在门口“啊……呃……啊……呃……”的怪叫撕扯。
它们叫不要紧,要紧的是引起了大合唱。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鸡,鸭,猪跟着一起怪喊怪叫,将好好的一个院子,变成了屠宰场、马行街。
姜南和沈亦安被吵得头大数圈,各自扶着一扇门,隔着丑驴遥遥相望,用眼神询问对方:这是闹得哪一出?怎么人没来,来的是牲口?
两人试图把驴子弄开,外面传来一个干脆利落的女声,说话像蹦豆一般向外蹦:
“哎呀,轻点,轻点,我这柜子用得可是上好的木头,你轻点,别散了架。”
“哎呦,我的乖儿子,别乱动怀里的鸡,毛都快让你拔秃了。”
“刀子,小刀子,你快看看,茶壶盖子咋坏了,怪贵的,你得赔我……”
好一个市井泼妇。
沈亦安看向姜南:这不能是宋大娘子吧?
姜南坚定摇头,不能,奇女子要忙着照顾戏帮,忙着学表演,才不会如此鸡零狗碎!
摇到一半时,听见沈刀说:“放心吧,宋大娘子,会赔给您的。凡是损坏的,都会赔给您的。”
急忙改为点头,用唇语说:“宋大娘子接地气,是个过日子的踏实人。踏实人好啊,咱们不用时刻担心她三心二意……”
沈亦安瞪了姜南一眼,不再猜来猜去,大手一伸,大力将打成一团的三头驴拉开,从它们中间穿过去,迎向奇女子。
奇女子穿得花团锦簇,身后跟着一群牲口,站在太平车上,单手叉腰,另外一只手指着沈刀的鼻子骂:“你是不是想死!想死投河去,别坑老娘……”
沈亦安眼前有些发黑,想转身回去。
姜南也万万没想到宋青莲是如此形象,比她老家村子里最泼辣的村妇还要泼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宋青莲似是听到他们的心声,转过头来说:“嘿,小孩子家家,别瞧不起人。姐姐我可是全天下唯一会操纵皮影的娘子,自小跟着养父学习,有童子功的。你们要组建女子戏帮,没我不行。”
沈亦安和姜南转惊为喜,兴冲冲跑过去:“姐姐,好姐姐,青莲姐姐,欢迎欢迎,欢迎来到精武院……”
“精武院!姐姐急着卸东西,倒是忘了先看房子!”宋青莲拍拍手,大声吆喝:“都别动了,原地休息,等我回来再做打算。”
忙碌的男人们不敢动了,束手而立。宋青莲跳下太平车,双手朝背后一背,大摇大摆四处检阅。
姜南和沈亦安跟在她身后,听她絮絮叨叨:
“精武院?破名字,男里男气的,跟皮影,跟女子戏帮没有半文钱关系!”
“院子从外面看着倒是气派,粉墙墨瓦,绿树环绕。里面原来也就比鸡笼宽一点,住着挤死个人了。牲口也没地方关,愁人。”
“好好的院子里,种些牡丹芍药干啥?不当吃不当喝的,瞎讲究。不如种些小菜,或者种棵结果子的树。”
“哎呦,城里到处挤满了人。刚才驴车差点进不来胡同,也不晓得住在京城有啥好的……”
宋青莲从大门挑到牌匾,从家里挑到家外,从外院挑到内院,从卧室挑到厅堂,从树木花草挑到杯盘碗盏,没有一处满意的。
姜南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听多了就明白了。毕竟嫌货才是买货人,宋青莲想坐地起价。
她慢悠悠的走在后面,看宋青莲表演。没想到沈郎君是个沉不住气的,着急忙慌凑上去问:“宋大娘子,现下该如何?您提出来,我一定照办!”
宋青莲转过身体,正面对着沈亦安,问道:“沈郎君是诚心的吗?”
“当然!”沈亦安不假思索回答。
“那我真提了啊。”宋青莲竖起三根手指说:“一共也就三点小要求,沈郎君能答应便答应,不能答应没关系,把我送回去便可。老家到底是住惯的,感到自在。”
沈亦安呼吸一滞,忙道:“您提!”
宋青莲曲下第一根手指说:“我习惯用自家皮影,日后也想继续用。您该付多少使用费付多少,我不多要。但是我演出的时候,别人不可以偷学。”
沈亦安心想这是应该的,回答:“可!”
宋青莲露出一点笑容,曲下第二根手指说:“这宅子么,马马虎虎能住,但是需要再搭建一些牲口棚,将咱家辛苦带来的牲口安顿好,不能委屈了它们。”
沈亦安嫌弃骏马之外的任何牲口,但是忍了:“后院有块空地,搭成牲口棚便可。”
“成,我放心了!”宋青莲曲下第三根手指说:“我离不开夫君和儿子,将他们都带来了。夫君不想再演皮影,需要郎君为他安排个管事当;我儿子虎子,小小年纪远离故土,可怜见的。给安置个好学堂读书吧。听说京城富贵人家会设家学,有几家很厉害,去那里也不错。”
沈亦安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无论是给半分经验也无的宋源生找事做,还是给虎子找厉害学堂,都难上加难。尤其是后者,简直比登天还难。
姜南也吓了一跳,心想这也太过分了,不是为难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