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汴京城东北,马行街七柳巷,五更天。
后半夜开始下的淅沥春雨,终于消停了。昨日里打打闹闹了一天的人们,尚在甜蜜的梦乡中。但有的人已经醒了。
寺院行者敲打着铁牌子或者木鱼,唤醒了梦中的居民。随着行者悠长的“早睡早起,保重身体”声音,商贩们推着小车,挑着担子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行者沿着巷子呵欠连天的巡逻,走到一处墙缝边,悄悄停下脚步。趁人不注意,向里窥探一眼,伸出两指,夹出一卷信,团在手心。
路遇一辆驴车,信件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赶驴的小伙手里。行者和伙计继续各行其路,互不打扰。
信件开始了京城清晨游。随着赶驴小伙到胡饼店吃了顿早餐,躲进阿婆的菜篮子听了几句八卦……几经换手,最后到达“南城凶肆”店铺,压在柜台的茶碗下。
“南城凶肆”为出售和租赁丧葬用品的店铺,店铺里摆着方相,车舆,结络,彩帛等。距离人流量巨大的保康门有五丈多远的距离。地理位置偏僻,生意冷清,除了有事上门的客人,鲜少有人进门。
守店铺的是一位平头正脸,黑且壮的年轻男人,名唤二牛。二牛默默取走了信,转身来到铺子后面的内室,压低声音说:“姜南,来活了。”
姜南是位打扮朴素的女郎,戴着木钗,穿着素色粗布衣裳,今年十六岁。两年之前来京城寻父,父亲没寻到,机缘巧合之下做了秘密帮人打听消息的营生。一步步积累,有了一些名气,有了这个店铺和帮手二牛,明面上租卖丧葬用品,暗地里接收信息和传递信息。
常年在外面跑,日晒雨淋的,她的皮肤没有深闺女郎的白皙,呈小麦色。人尚未长开,样貌身材都普通,丢在人堆里很容易被忽略。
她此时正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将搜集到的信息记录下来。因为两年前才接触书本纸笔,断断续续的学,识字不多,会写的更少,全用圈圈点点代替,乍一看像是鬼画符,除了她自己,谁都不认识。
听了二牛的话,姜南手上不停,微微抬起头来说:“二牛哥打开看看是何活?”
姜南一讲话,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大眼睛弯成开心的弧度,天生一副笑面,一看就是很有主张的。
二牛向门外看了看,确定没人后,仔细将信打开。当看到有两张纸后,顿时皱起了眉头:“竟然有两个活,我们兼顾着铺子,怕是要忙到飞起来。”
姜南笑着说:“二牛哥不慌着着急,先看看是什么活再说,万一很简单呢?”
二牛愁眉不展:“不可能简单!简单的活计到不了咱们这里来,来的必然是麻烦事。我倒没关系,你一个小娘子,忙起来几日几夜不睡觉,会长不高的。”
“长不高才好咧,省布料。”姜南写完最后一笔,将毛笔放到笔枕上,擦了擦手说:“活多是好事,说明咱们越来越受欢迎。”
她也知道活儿必定不简单,可接活儿的人哪儿有挑活儿的道理,她们吃的就是这碗饭。
“就你积极向上!”二牛冷哼一声,抖开第一个单子,小声念道:“重金求女皮影人。”
“不接!”姜南却是想不都想,放下手巾斩钉截铁回答。
“嗯?你不是最喜欢干活吗?为什么活到手里来了,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二牛对她前后态度的翻转颇感费解。
姜南站起来,看着架子上分门别类放好的,成本成本的“鬼画符”说:“这单生意,是崇仁坊沈府二郎君的。在他之前,京畿禁军已经忙活很久,把京城翻了好几遍,完不成才落到他头上。他继续完不成,想到我们。凭京畿禁军和沈家势力完不成的任务,我们不可能完成,所以算了。”
别看姜南年纪小,头脑灵活不说,一双脚步履不停,对汴京城内的事无有不知,无有不晓的。二牛和她做了一年事,从最开始的半信半疑到如今的心悦诚服。
“听你的。”他果断收起纸条,打开第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