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之中,向菖蒲吻了李思怡,夜嘉清却是在那一吻之后,才进入偏殿的。夜嘉清的错误似乎已有些不可饶恕,对于李思怡的过去,若说他不好奇,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尤其是在听到向菖蒲的那番话之后,夜嘉清的心里更加疑惑了。
而且,在树林里,李思怡说她和向菖蒲有过曾经,可若是依着向菖蒲先前说的话,李思怡只不过是和向菖蒲八百年前的恋人有些相像罢了,难道是……李思怡投胎转世,却仍然记得前世的事情?
夜嘉清旋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想想都觉得荒唐,鬼神之说,向来缥缈虚幻,谁也难以说清真的假的。
夜嘉清不说话,李思怡嘴角处的冷笑更加深了,她的心像是被无数根钢针扎进去了一样,只痛,却连血都流不出来。
难道是自己真的喜欢夜嘉清,所以才会心痛?李思怡又开始恨自己,恨自己为何如此多情,偏偏又要遇上绝情的人,她的眼睛像度上了寒霜的冰窟,凄楚而又哀怨。
夜嘉清仍旧不说话,他的心里又何尝好过?他也有仇,灭门之仇,他也有恨,自小离开生母,深宫之中又有多少人对他暗中加害,他也有爱,他爱李思怡,他只是希望能够多了解她,多走近她,希望自己带给她快乐,分担她的痛苦,可为什么李思怡每一次都要拒他于千里之外呢?
李思怡绕过夜嘉清,头也不回的走了,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再让她留恋了,是时候她该去找向菖蒲报仇了。
夜嘉清既没有去追李思怡,也没有回头,他呆呆的站在原地,任由李思怡离去,这个 女人为什么这么不理解他的苦心呢?
扬京虽然是一个边陲小城,可是夜晚仍旧很热闹繁华,街道上人来人往,笑语连连,璀璨的灯光就像是天上的星星,美的直不起腰来,只得挂在那里。温柔的风拂在脸上,就像情人的手一样温暖,一点也没有被夜嘉清抱着飞行时的凛冽之气。
李思怡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精巧温馨的小楼一座挨着一座,每一座都是一个家,可这么多的家,却没有一个属于李思怡。
李思怡先是在街上看了一会儿捏糖人,又到城东的菊秀芳里看了一阵新衣服,不过她一样都没有买,最后,她进了一家当铺,她当掉了自己所有的首饰,因为她出来的时候,一个铜子儿都没有带。
扬京城绕城有一条护城河,河边种满了垂柳,初秋的时候,柳叶还很盛,并没有落下许多,风一吹,枝枝条条就在空中婀娜舞动。
护城河上有一座曾禾桥,传说是一位扬京的曾知府为了悼念自己逝去的小妾禾氏所造,好像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桥头有一座观音庙,既不大,也不小,扬京虽是小城,但民风淳朴,信佛之人不占少数,所以观音庙虽然没有人打理,但香火仍旧鼎盛,庙宇也没有破败的迹象,李思怡已经决定今晚就在这观音庙安身了。
李思怡现在才知道,原来住客栈也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夜已渐深,街上的行人也开始慢慢减少,李思怡兴致勃勃的奔向观音庙,准备去收拾一下今晚的住所,至于明天要去哪里,那就明日再做打算。
树影婆娑间,桥上仿佛立着一道人影,素色长袍,在黑夜中格外的显眼,那人微微侧脸,李思怡马上揉了揉眼睛,她几乎就要怀疑自己是认错了,再次定睛,那人仍在哪里,仍是素色长袍,温柔莫测的侧颜。
李思怡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张了张口,试探道:“北冥国师?”
北冥中天转过头,微笑道:“多日未见,不想王妃娘娘竟然还记得在下,北冥受宠若惊。”
李思怡赌气道:“别叫我王妃娘娘,我可不是,我的名字叫李思怡。”她又莞尔一笑,“嘿嘿,你看着叫吧。”
北冥中天温声道:“王……思怡姑娘还真是性情中人。”
李思怡小脸一绷,故意嗔道:“什么王思怡姑娘,记好了,我可是姓李。”
“是,北冥记下了。”
“哎,对了,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李思怡好奇道。
北冥中天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的低首一笑,竟从背后拿出一个糖人来,递到李思怡面前,“我在这里等你。”
李思怡定睛一看,北冥中天手中拿的糖人正是自己方才在那里看了好久,却没有买的。“你一直跟着我?”李思怡皱眉道。
北冥中天急忙解释道:“我恰好来这边办事,事办完了出来转转,就遇到了你,见你在那里看了好久,以为你喜欢,所以就买来送你。你若不喜欢,我扔了便是了。”
李思怡有些羞愧,人家好心好意买来糖人送给自己,自己却要认为人家是在跟踪自己,多少总会有些难为情,见北冥中天要扔,李思怡急忙阻止,“我又没说不喜欢,你扔什么?”
北冥中天抛到半空的手又急急顿住,李思怡不好意思的抢过糖人,转移话题,“国师可是从帝都来的吗?”
北冥中天道:“我不叫你王妃,你也莫要叫我国师,叫我北冥就好,我确实是从帝都来的,不过已经有三五日的光景了。”
李思怡安然道:“北冥?呵呵,”不禁为这个称呼松懈了一分,但旋即又紧张道:“你,可曾听说过什么?”
“听说什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北冥中天问道。
“没有,没有。”李思怡连连摇头,看来北冥中天还不知道夜嘉清炸死,汐皇正在全汐野国通缉自己的事情,毕竟这件事情也才发生了一两天,消息传播还不快,扬京这个偏僻的小城倒还没有得到这个消息。
“思怡姑娘怎么一个人出来,楚王没有和你在一起吗?”北冥中天好奇道。
李思怡吞吞吐吐,“他,他去办事了,我出来散散心。”
“哦,”北冥中天点了点头,关切道:“夜已经深了,还是早点回去的好,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一个姑娘大半夜的在外面,总是不太安全的。”
李思怡的目光躲躲闪闪,“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回去也没关系的,反正挺近的,你先走吧,我一会儿就回去。”
李思怡暗暗祈祷北冥中天快些走,她确实是挺近的,桥下的观音庙就到了嘛,可是她总不能告诉北冥中天她和夜嘉清闹了矛盾,现在没钱,只能住观音庙。
北冥中天果然很够意思,并没有辜负李思怡的期望。“也好,那我先走了,你一个人小心。”
李思怡重重的点点头,直看到北冥中天走远了,没了踪影,才转身下桥,直奔观音庙。
推开两扇半新的朱漆红门,入目就是观音庙的正堂,慈眉善目的观音娘娘高坐莲台,手持玉净瓶,仁爱的俯视着推门而入的李思怡。
虽然李思怡以前并不信神佛之道,但重生之后,心中已然相信冥冥之中灵魂的指引高深莫测,不由得对着观音像拜了三拜。
不太明亮的烛光照着昏暗的观音堂,李思怡暗暗叫苦,以前那想过有朝一日会在这种地方安身呢?虽然天气还不太冷,但初秋入夜以后未免有些寒凉,李思怡从门后抱来一堆稻草,铺到窗下,手中拿着糖人蜷缩在稻草堆里。
想想这一天的经历,李思怡也是笑了,早上还在溪九的盈香阁,下午就到了向菖蒲的行宫,晚上见到了起死回生的夜嘉清,没想到夜里却睡在了着观音庙,人的一生之中,又能有几次李思怡这样的经历呢?
看看手中的糖人,李思怡又想到了北冥中天,竟然能在这个小城里遇见他,虽然之前和他只见过两次面,而且情形都比较仓促,并没有和他说过多少话,但李思怡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他好像永远也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嘴角上都挂着柔似春风的笑容,这样的男子,世上怕是不多了。
李思怡咬了一口手中的糖人,很甜,甜到骨子里。
金黄色的花朵造型,栩栩如生,半透明的糖稀在烛光下闪着莹莹的光,好像一块做工精致的玉石,更妙的是,这玉石不但便宜,而且还能吃。
李思怡倚在稻草堆里,虽然不是很冷,但她却怎么都睡不着,夜嘉清和向菖蒲的的脸清晰地浮现在她的眼前,怎么赶都赶不走,李思怡的脑子又有些乱了。
神思游走之间,李思怡忽然听到一丝门动的声音,她进来之后,就把观音庙的门给反锁了,想来夜已经如此之深,应该不会有人再到观音庙来上香,可现在,红漆木门居然响了。
李思怡屏住呼吸,动都不敢动,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门外的声音听了,兴许是门外的人推了一下没有推动转身 走了,李思怡松了一口气,心刚刚放下来,竟然又响起了敲门声。
大半夜的,观音庙里的敲门声实在是太诡异了,李思怡心里都有些发毛了,她提了一口气,暗暗安慰自己,反正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怕什么?
她壮了壮胆,大声问道:“谁?”
门外的人声音里竟然有一丝喜悦,“你在里面吗?”
一听到这声音,李思怡的心又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