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一夜，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蝌蚪极力装出无辜的语调。
“你不懂？犯人越狱了。三个人，凭空消失了。”
蝌蚪一只手抚着心口，在疏月前面装出震惊的模样：“天哪！那几个火精人，从我们水灵族手里逃脱了？这，这看起来根本不可能啊。”
“人都跑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疏月仍然笑着，目光却微微黯淡下来，“只不过嘛，此事一出，人人可疑。最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人看到他们，他们在这处处有人监视的禁宫之中如入无人之境，更不用说那些禁卫军的记忆之中有整段的空白。”他意有所指地盯着蝌蚪。
蝌蚪迎着他尖锐的目光，展现出自己的不安：“该不会是，你的母亲……审讯了他们。”
“是的。”
“那她有没有提到——”蝌蚪十分注意自己的措辞，“提到和越狱有关的其他什么人？比如说官员或者侍卫？”
疏月摇了摇头：“不论是谁做的，都做得天衣无缝。我协助她进行了审讯，也引导她列出了所有有嫌疑的人。”
蝌蚪注意到了这个词——引导。看来疏月在引导她避开自己。蝌蚪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握紧他的胳膊，对他的保护表示谢意。“这样一来的话，我们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是谁干的。另外，人们已经陆续离开此地，他们认为丹景宫不那么安全了。”
“经过昨晚的事，他们这么想倒也没错。”蝌蚪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近一点儿，再次压低的声音：“你的母亲对于那炸弹有何感想？”
疏月压低声音，近乎耳语：“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炸弹。”什么？蝌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就听疏月继续道：“不错，确实是爆炸了，可那是个意外。那是有人为宴会准备的秘密节目，本来是打算讨一个好的，于是准备了大量的焰火，然后向松的烈焰击中了它……”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蝌蚪需要侧着身子听，“是我母后的点子，为了，呃，助我们一臂之力。”
蝌蚪立即就明白了王后的险恶用心，这一招真可谓毒辣。“她要把雀鹰队塑造成恶魔。”
疏月严肃地点了点头：“这样一来，就不再是什么为了百姓的义军了，而是变成了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的反贼，成了这样的形像就会失去很多人的支持。”
蝌蚪的血液沸腾起来。更多的谎言。王后这一招好比釜底抽薪，没用一兵一卒，也没用利刃烈焰。她所需要的就只是舆论。而现在，自己即将被送往她所掌控的世界更深处——汉中城。
蝌蚪将要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家人了。萌兮会长大，变成自己认不出的样子。两个哥哥，清淮和连云会娶妻生子，然后忘记自己。父亲会困于他的旧伤，咳喘、窒息，慢慢衰老死亡。而他一走，娘亲也没有多少日子了可挨了。树上的叶子，将一片片枯黄，飘落。
疏月任由蝌蚪思绪纷杂，他看到蝌蚪脸上浮现的情绪，也是若有所思。他总是由着蝌蚪这样遐想的，有时候，他的沉默要好过任何言语，聪明的男人总是知道何时闭嘴，而不是喋喋不休。
“我们还会在这儿待多久？”蝌蚪问。
“今天下午出发。大部分王室成员在那之前就会离开，但我们得坐船——在这鸡飞狗跳的时候还得顾着规矩传统。”
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蝌蚪曾经坐在家里的门廊上，遥望那些漂亮的大船顺流而下，驶往汉中汉中城。蝌蚪总想着能瞥见汉中王，而忆辰就会笑话她。当时蝌蚪还没意识到，那也是粉饰太平、耀武扬威的一种方式，就像那些比武场里的比试一样，都是为了显示出王家的威仪，以便于统治四民百姓。现在，蝌蚪也将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只不过是站在自己对立的另一端。
“至少你还会再和家人见个面的，哪怕时间很短也好。”疏月尽可能温和地加上一句。
蝌蚪心中暗道：是的疏月，那正是我想要的：眼睁睁看着我的家，我过去的生活，一去不返。但这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帮知夏和其他人逃走，就意味着放弃了在酉水谷里停留的最后几天，而这样的交换，我完全心甘情愿。
就在这时，近旁走廊里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声音是从向松房间里传出的，疏月立即做出了反应，赶在蝌蚪前面走向大厅的另一边，仿佛要保护蝌蚪远离什么东西似的。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哥哥？”他很是忧心地喊道。
向松走出房间，来到门廊里，他紧握着拳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控制住双手。他已经换掉了溅着血的羽衣，还穿上了卫衡岳那样的盔甲，只不过向松的这一身完全是金色的。
蝌蚪看着向松的脸感到熟悉而又陌生，她觉得自己也许永远也不能完全了解这个男人。是的，他都干了些什么啊，蝌蚪觉得自己想抓着他的肩膀摇晃，还要冲他大喊大叫。他昨晚对赵若翾、鲁宾白、知夏、星颜都做了些什么！电火花在蝌蚪体内跳跃着，想挣脱束缚释放出来。可是，说到底，蝌蚪能做何期待呢？她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无要做的，维护水灵人的王国。所以蝌蚪终于压抑着自己，尽可能谦恭地说：
“你会带着你的军队离开吗？”蝌蚪知道他不会的，这从他眼睛里的怒意就看得出来。曾经蝌蚪害怕向松会上战场，现在却希望他快去。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曾经那样在意，不愿他身临险境。这种想法竟然在自己脑袋里出现过，简直匪夷所思。
向松哪里知道蝌蚪心中所想，还以为是关心自己，于是轻叹道：“辰勾军团哪儿也不会去，父王不会允准的。那太危险了，而我又太重要。”
“你知道父亲是对的。”疏月一只手搭在哥哥的肩膀上，想让他平静下来。蝌蚪还记得向松对疏月做过同样的事，但现在颠倒了过来。“你是王世子，他承受不了失去你的任何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