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翻墙出去的。”向松更像是自言自语，他正在理顺整个过程，假设自己处在三娘的位置，想象着监狱的部署，这样他就能反推出潜入的路径。“波横术看不出你的计划，所以他们没去拦住你，而是都守着大门，对吗？”
她点点头表示赞同：“有一个是盯着牢房的，举起了剑，但我低下头，跑了。”
雷飞风低低地吹了声口哨，为三娘的胆识而惊叹。不过向松没受影响，继续推进：“大门是什么样的？只有连天铁障术能打开？”
听到这个，三娘气哼哼地笑了：“水灵族好像没那么傻了，让所有牢房和大门都掌控在那么一小撮人手里。门上另有钥匙开关，这样没有连天铁障术在身边时你也能开门了——用石质滑块也能关上，免得有人玩不转钥匙。”
这是拜蝌蚪之所赐，她意识到了，蝌蚪曾利用杨博易打开了辉映厅的牢房。疏月因此采取了行动，以防有人故技重施。
向松瞥了蝌蚪一眼，他所思所想正和蝌蚪一样：“那你有钥匙是吗？”
三娘摇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那道刺青黝黑，比她的肤色要深许多。这表明她是工匠，是作坊和烟尘的奴隶。“我是个手艺人，”她晃了晃虬结的手指，“天天和铜锁铁钥匙的打交道，傻子才需要钥匙。”
也许三娘可能会是个小魔头，但她无疑对蝌蚪的事业颇有助益。就算是蝌蚪再不愿意，也得承认这一点。
“我也得服兵役，虽然我们在古琴镇有工作。”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监狱，三娘，”蝌蚪提醒她，“我们的重点是——”
“我们在那儿工作，原本是不必服役参军的，就算自愿也不用。”她打断蝌蚪，激烈的情绪让声音高了起来，争辩变成了大声嚷嚷，“是新法令改变了这一切。在十五到十七岁的人里面，每二十个就有一个要去服役，这完全是碰运气。我和我弟弟都被选中了，这比例也太高了，不是吗？”
“是比百分之三高一点儿。”窦羽逸轻声说。
“他们把我们分开了，我分在土蝠军团，被派往土蝠军团。齐文却到短刃军团去了。所有找麻烦的人，哪怕只是看了军官一眼，都会落得这种下场。短刃军团就是送死去的啊，你知道的。五千个敢于反抗的孩子，他们就要被送进坟墓里去了。”
蝌蚪咬紧了牙齿。那份军令文件里的命令，一下子跃入蝌蚪的脑海，尖利发烫。
“他们离开凤县之后，那就是在朝着死亡行军了，这是大屠杀啊。他们要穿过交战区域，直接走到斜谷道正中央去。而他们之所以把齐文送到短刃军团，就只是因为他想最后一次拥抱我们的娘亲。”
蝌蚪那脆弱的约束力一下子濒于瓦解。蝌蚪的新人成员们正在咀嚼三娘的话，蝌蚪在他们脸上清楚看到了这一点。窦羽逸最甚，她盯着蝌蚪，眼睛一眨不眨。
那目光并非严厉苛刻，而是空洞的。她尽力保持着理智判断，不让眼睛蒙上阴霾，但那全是徒劳。火焰在地面中央狂烈地燃烧着，把她的眼白映成了金色和红色，灼灼逼人。
“黑龙潭监狱里有新人，也有水灵族，”三娘知道自己打动了大家，步步紧逼，“但是五千个孩子，五千个普通人的小男孩、小女孩，就要永远离开人世。你会让他们去送死吗？你们会跟随她吗？”她冲着蝌蚪的方向仰起头。“还有她的男宠王子？”
向松的手指伸向我，但蝌蚪躲开了。在这儿不行。蝌蚪心里当然清楚，其它人都知道自己和向松共用一个寝室，谁知道还会有什么其他猜想和流言。现在，自己不能再给三娘更多的话柄了，她能用的武器已经够多了。
“她说你们有权利自己做选择，可她根本不懂什么叫选择。我是她被抓到这儿来的，就像征兵的人把我带走，就像水灵族的禁卫军把我关进监狱。雷电女孩才不会给我们这样的人选择的权利。”
三娘以为蝌蚪会反驳她的指责，但蝌蚪一声不吭。这感觉太挫败了，她明白得很。在那双眼睛背后，她的脑筋转得飞快。她之前就击伤过蝌蚪，现在也可以再来一次。她为什么不动？她完全可以让所有人的法术灭失，然后大大方方地从这儿走出去。为什么不？
“你这样说不公平，小蝌蚪是在救人。如果她不这样做，你倒是说说还能怎么做？你是让我们所有人什么都不做，逆来顺受就对了吗？如果你什么都不做，再指责做事的人，就太不公平了。”
知夏的声音听起来很怪异，仿佛苍老了很多。蝌蚪胸口里的渴望又开始隐隐作痛。
“你，女孩。”知夏看着三娘的眼睛，停了下来，就这样注视着她直到连蝌蚪都觉得有结尴尬起来，他才继续道：“我不知道你这样指责别人的时候，你做过什么？指责别人是容易的，你母亲给你做了晚饭，你可以有一万个理由来埋怨她，肉太少了，盐太少了，水太太我。你可以不满意，但是你绝不会反过来为你的母亲每天做晚饭，你把她的劳动视为理所当然，你也把你的抱怨视为理所当然。那还是你的母亲，可是她呢？小蝌蚪本可以一走了之，也可以对这些事不闻不问，她甚至可以做她的王妃的。她没有理由为你做任何事，她不欠任何人任何东西，可是她还是做了，为素不相识的人奋不顾身，而你却把她的一腔热血泼在地上。”
“你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小蝌蚪从监狱或是从死神手里救出来的。她每一次走进你们的村镇都是在拿自己的命冒险。她是不完美，但她绝不是洪水猛兽。我不偏向任何人，相信我。”知夏说，仍然不愿看向蝌蚪。“我见过真正的洪水猛兽，你们也早晚会见识到——如果我们把监狱里的新人留给王太后去布施善意。她会让你们自相残杀，最后一个都不剩，谁也记不起你们曾经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