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我们任何人都了解黑龙潭监狱,”蝌蚪说这话的时候,奶奶已经恢复成自己的模样,“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你们的人里面有会读心术的吗?除了这个,别想从我嘴里挖出一个字。”
蝌蚪都以为三娘要冲自己吐口水了。这个小女孩,简直是个小魔头,软硬不吃比找到过的彪形大汉还要头臭。蝌蚪真是恨不得把这小魔星捆个结结实实,然后找几条软树枝拧在一块,狠狠抽她的屁股。非把她抽得哭爹喊娘才解恨,可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就算真的发了狠,把她屁股狠狠打一顿,就按着这小魔头这么犟的性格,只怕是打出血来也不会松口。来硬的不行,蝌蚪只好深呼吸几次,拿出十二分的耐心慢慢和这小鬼头磨。
蝌蚪觉得自己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但耐心还是越来越少了。“要么没用,要么抵抗,选一个。”蝌蚪的语气让她颇为讶异地挑起眉毛。“如果你想说谎,可得高明一点儿。你不会觉得咬得死,就能骗过我们吧?”
女孩嘴角一撇,恶意满满地笑了:“我都忘了,你正精通这个。”
蝌蚪发现自己真的很讨厌小屁孩。
“别做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了。”女孩步步紧逼,一字一句都像刀子似的扔了过来。其它人一直都没有交谈,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尤其是向松。“你现在可不是什么贵妇太太,少对我们颐指气使的。爬上王子的床你也成不了新王后。”
女孩身边突然电光闪并动发出可怕的“噼啪”声,那是蝌蚪的怒意。蝌蚪用余光瞥向向松,看见他紧紧地攥住了云车操纵杆。像蝌蚪一样,他也极力保持冷静和理智,但这个小魔头非得让蝌蚪和其它人忍不下去不可。蝌蚪不禁开始想,自己找到的怎么不是张地图呢?
“三娘,你要告诉我们,你是如何逃出监狱的。”蝌蚪想,画屏夫人一定会为自己现在的沉着冷淡而感到自豪的。“你要告诉我们监狱的样子,牢房在什么地方,官兵如何部署,水灵族和新人分别关在哪里,以及你所记得的一切,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清楚了吗?”
女孩甩了甩肩上的一绺辫子——五花大绑之下,她也就只能这么动动了。“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给你解脱。”蝌蚪长叹一口气,“你缄口不言,就等于把监狱里的那些人都送上了死路,他们的死都和你脱不了干系。”见山的话涌上了蝌蚪的嘴边,像一句句徘徊不去的警告。“去死,或比死更糟。我是在把你从那种负罪感中解救出来。不然,你就背负着无数条生命活下云,而你本有机会做另一种选择的。”
蝌蚪一边说一边想,那种负罪感自己太了解了。
这时蝌蚪的肩上感到一阵缓慢的轻压——忆辰。他靠向蝌蚪,让蝌蚪知道他就在身边。他是蝌蚪的哥哥,不管血缘上和战线上都是,是能与蝌蚪分享胜利的人,也是能为蝌蚪分担罪责的人。
任何理智尚在的人都会同意蝌蚪的话,三娘却更愤怒了。她脸色阴沉,情绪相当激动:“你竟然有脸说这种话。是你把那么多人送到战场上去的,也是你又抛弃了他们。”
向松受够了,他重重地一拳擂在座椅扶手上,发出闷闷的回声:“那不是她的命令——”
“可那是你的错,是你和你那伙儿戴黑布的傻瓜们的错。”她瞥了一眼赵若翾,没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你们在树林里东躲西藏,其实是在拿我们这些人的家人,我们的生命做赌注。现在你们还以为自己成了英雄,飞来飞去地去拯救你们认为特别的那些人,值得雷电女孩花费宝贵时间的人。你从没有亲身到贫民窟和贫穷的村庄里去过,从未好好看看你对我们干的好事。”血液随着怒意喷张,让三娘的两颊涨成了火烧般的深红色。“你们口中的新人,水灵族,普通人,一切又和以前一样了。有些人变得特殊,有些人变得优于其他人,而有些人依旧一无所有。”
蝌蚪的肚子里一阵翻腾,那是不详的预兆。“你这是什么意思?”
“分裂。让某些人优于其他人。你追踪那些和你一样的人,保护他们,训练他们,让他们为你而战。这不是因为他们想这么做,而是因为你需要他们这么做。那些就要上战场的孩子,你想过他们吗?你根本不在乎他们。你用盐换过鸡蛋吗?你用鸡蛋换过盐吗?这些人无非就是你的鸡蛋或盐罢了。”
闪电再一次亮起,声势更加吓人。蝌蚪几乎觉得自己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闪电就像是有自由的意志一样想喷薄而出。这感觉快要把蝌蚪逼疯了。“我是在从汉中王手里救人。他要把新人变成武器,那会引发更多的流血,更多的死亡——”
“你正在做的,就是他们曾经做的。”三娘用捆起来的双手指着向松。它们颤抖着,因暴怒而颤抖。蝌蚪知道那种感觉,于是强压着自己指尖下面的狂怒。
“小蝌蚪。”向松发出警告,但雷鸣般的电涌震耳欲聋,蝌蚪完全听不见他。
三娘恶语相向,也似乎无比享受:“曾经在那个遥远的时候,水灵族刚刚崛起,他们为数不多,被那些认为他们危险至极的人追杀。”
蝌蚪越听越怒,她的手紧紧攥住座椅的边缘,指尖抠进了坐垫。控制。此刻,云车在她耳边呜咽哀鸣,刺耳的尖厉声音直劈入她的骨髓。
蝌蚪觉得自己体内的雷电,就好像是奔来驰去的马群一样,在五内之间来回冲撞着,就想寻一个出口。她几乎能听见自己胸腔里的轰鸣和滋滋声,这声音越来越大,由内而外几乎就要掩盖了一切声音。
云车在高空里颠簸起来,郎行良叫唤着,抓住了女孩的腿。“三娘,住口!快别说了!”赵若翾叫着,摸索着她的安全带,带子被她迅速解开。“你要是不能自己闭嘴,我就帮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