蝌蚪就这样漫步在矿井间,薄雾缭绕、白纱般的柔柔地漂浮在空中。枯木残枝静静地站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张开双臂,迎接阳光。阳光像一缕缕金色的细沙,穿过重重叠叠的薄雾照进来,斑斑驳驳地洒落在地面上。
草地上混杂着很多的煤渣,散发着青草、煤灰和湿润的泥土的混合气味。各种各样数不清的垃圾和泥土混在一起,白的、红的、还有黄的,让这地面显得又脏又乱。
随着一步步的深入,雾崖村可以说是蝌蚪见过的最灰暗阴郁的地方。煤灰像雪一样覆盖着整座村庄,结成一片一片地飘浮在空气里,将建筑物齐腰深地埋住了。
这些粉尘甚至遮蔽了太阳,围绕着村庄形成了永久的烟尘浓雾。这让蝌蚪想起了镔铁城的工匠贫民窟,但那个脏兮兮的地方仍然搏动着,像迟缓虚弱的心脏。这个村庄却是死亡已久,被一次意外事故毁了,被煤层深处的一枚火花毁了。
粗劣的主街两旁是些砖石建造的店面和木板住宅,只有这一带还能看得出样子,其他地方不是塌了就是烧了。蝌蚪暗自想着,现在自己呼吸的空气里,会不会也有人被烧成粉末的尸骨。
“没有任何生机。”蝌蚪一点点练习着,她用雷电的延伸感知着周遭的事物。可是,这次在这里,她什么也感觉不到,这真是一个死去的小世界。蝌蚪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雾崖村废弃已久,不会有危险。“大家注意,检查窗户。”
其它人学着蝌蚪的样子,用已经弄脏了的衣袖擦拭店面的橱窗。在所有勉强没塌掉的建筑里,蝌蚪潜入了其中最小的一座,它被挤在倒塌的山神老庙和要倒不倒的宗族祠堂之间,几乎和衣橱差不多大小。
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之后,蝌蚪发现这里全都是一排一排的书,乱糟糟地堆在架子上,随便地摞成几摞,或是散落在脏污的地上。蝌蚪咧开嘴笑了——这得给窦羽逸带回去多少宝贝啊。
突然,一阵东西碎裂的声音把蝌蚪吓了一跳。她猛地转过身,却只看到赵若翾站在一家店铺橱窗前面。她手里拿着一块木块,脚下是破碎的红木片。“它们被困住了。”她解释着,指了指那家商店。
片刻之后,一群乌鸦从破碎的橱窗里冲了出来,迅速消失在雾蒙蒙的天空里,那叫声却久久不散,像是孩子啼哭的声音。
“天啊!”向松压住声音,冲着那方向摇了摇头。
赵若翾只是耸耸肩,冷笑道:“我吓到你了吗,殿下?”
向松张着嘴想要回答,嘴角弯弯像是要微笑,不过有人打断了他。这个声音蝌蚪不认得,发出这声音的人她也从未见过。
“还没呢,赵若翾。”这个男人就像是灰烬堆出来的一样,他的皮肤、头发、衣服都和这座死村一样是灰色的。但他的一双眼睛明亮、骇人,是血一样的殷红色。“不过你会吓到我的,你总是如此,不是吗?”
瞬间——向松燃起了他的烈焰,蝌蚪也唤起了电火花,赵若翾拨剑在手,直指着那个灰色的男人。可是这些都没有威慑到他,他反倒还向前走了一步,猩红色的目光落在了蝌蚪身上。
“小蝌蚪。”他叹了口气,好像蝌蚪的名字让他十分痛苦似的。他的眼睛湿润了。“我觉得早就认识你了,这可真是一见如故啊。”
在场各人谁也没动,都被这灰男人的样子弄得不知所措。蝌蚪想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睛,或是灰色的头发。即便在见了这么多怪人的蝌蚪看来,他的样貌也是相当特别的。
但这些都不是让蝌蚪动弹不得的原因,另有其他东西让蝌蚪惊恐万状,那是她不能理解的直觉。尽管这个人上了年纪,弯腰勾背,不能挥拳猛击更不能和向松对战,可是蝌蚪就是忍不住怕他。
“你是谁?”蝌蚪哆哆嗦嗦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死村里。
那个男人点了点头,挨个儿打量了几个人一遍。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他垂下脸,蝌蚪都觉得他可能要哭了。“略阳城的新人已经死了,汉中王在那儿等着你呢。”向松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出大家心里的那些问题,他便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我知道,因为我看到了,就像我看到你,王子殿下,一路赶来。”
“什么意思?看见?”赵若翾咆哮着,快步走向他,手里紧握着剑,就要挥剑刺过去了。“快说!”
“你这脾气啊,赵若翾。”他责怪道,出人意料地迅速往旁边一闪。赵若翾眨眨眼睛,迷惑不已,上前一步想要抓住他。可他再次闪开了,此人身法之快,简直出人意料。
“赵若翾,住手!”蝌蚪自己都被这命令惊住了。她瞥了蝌蚪一眼,还是服从了,转身绕了一圈站在了这个奇怪男人的背后。
“请问尊姓大名,朋友?”蝌蚪说。
他的笑容像他的头发一样晦暗:“这不重要,我的名字不在你的名单上。我是从贵国国境之外来的,所以你应该不知道。”
蝌蚪大奇之下,正要问他是怎么知道林牧之的名单的,赵若翾突然全速扑向了这个人的背。
赵若翾这次志在敢得,劲头虽猛却没发出一点儿声音,灰男人也看不见背后有人来袭,可他轻而易举就躲开了赵若翾。赵若翾失去了目标,收不住劲头一头栽进煤灰里,骂骂咧咧地。
但赵若翾很快就站了起来,手一晃已经摸出两只短镖在手。“这个你也能躲开吗?”她冷笑着,准备发镖。
“我没必要躲,”灰男人诡异地一笑,“是不是,剡姑娘?”
蝌蚪此时心下早就雪亮,明白当然不用了。“赵若翾,把镖放下,他是新人。你这镖对他没用的,还是收起来吧。”
“你这……你这是波横术?”向松吸了口冷气,在满是灰尘的街上踉跄几步。“你能看见短时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