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你眼中，我就这么傻吗？”知夏说，“这也好，小蝌蚪，你倒是来教教我，倒是让我开开窍。你都知道些什么我所不知道的？”
蝌蚪感到绝望，这块石头真的是没办法开窍了。
但在这光天化日之下，院子里都是头领的手下、雀鹰队的人，还有来去匆忙的难民，尽管这里没有水灵族的耳语者潜入蝌蚪的思维，没有王后的细作在监视蝌蚪的一举一动，她却仍然不能轻松以待。知夏追着蝌蚪的目光，看向几步以外正在操练的一队士兵。
“你觉得你是谁？你觉得他们在盯着你？”知夏几乎冷笑出来，然后压低声音，语带讥讽地说，“得了吧，小蝌蚪，我们是同一条战线的啊。”
“是吗？”蝌蚪反问道，她只有耐心地慢慢地让他领会自己的意思，“你听到所谓的头领如何称呼我了。东西，怪胎。”
知夏的脸涨红了：“他不是那个意思。”
“难道你很了解他？他和你说过几次话？”
终于，这一下知夏没有在为自己辩驳。
“我想你也看出来了，他看着我的样子就好像我是敌人，好像我非常的危险，他更多的是在提防我，而我不是相信我。”
“可——”知夏结巴起来，仿佛在斟酌要说出口的话，“他也没完全说错，不是吗？”
蝌蚪差点气得眼前发黑，她一转身，用靴子跟重重地一碾，在青石地上留下一道黑漆漆的印子。蝌蚪太想给知夏那张傻乎乎的脸来上一拳，把他打得聪明一点，就像以前一样。
“喂，等一等。”他一边喊一边紧走几步追上来。蝌蚪继续往前走，他继续紧追不舍，“小蝌蚪，等等，你错了——”
“你是个蠢货，何知夏”蝌蚪扭过头冲着知夏正色道。前面，已经能看见安全之所——三号营房了。“又蠢又盲目又残忍！你没救了。”
“是吗，你又多让人省心了？”他雷霆震怒地吼了回来，蝌蚪想这才像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嘴不饶人的笨蛋。但是蝌蚪依然没理他，一路冲着三号营房跑，快到门前的时候，他一把抓住了蝌蚪的胳膊。
蝌蚪极力想甩开他的手，但知夏太了解蝌蚪的那些花招儿了，他拽着，把蝌蚪从门前拖走，一直拖到三号和四号营房之间荫蔽的走道上。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蝌蚪愤愤地命令道。同时，蝌蚪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里，属于曾思霏的冷漠和高贵一点点地回来了。
“就是这个！”知夏用一根手指指着蝌蚪的脸，“就是这个。是她。”
蝌蚪猛地用力一推，甩开了他的钳制。
可是知夏喘着气，恼怒地将一只手插在乱糟糟的头发里，可真是“怒发冲天”。
“小蝌蚪，你以为我傻就明白吗，你经历承受了很多。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为了活命，你不得不与他们周旋，帮助了大家，了解你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你对水灵人做何感想，但水灵人确实改变了你，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你难道自己没发觉吗？”
蝌蚪心想：你真是慧眼如炬，知夏。
“不错，你有有理由谨慎，因为疏月背叛了你，但这不意味着你因此就再也不能相信其他人了。”知夏垂下眼睛，搓着两只手，“尤其是我。面对我你用不着隐藏自己。我是你的朋友，不管你需要什么我都会帮你的，尽管我不一定能办到。求你了，别不相信我。”
蝌蚪想，我倒是想相信，自取其祸吗？
“成熟点儿吧，知夏。别意气用事了。”蝌蚪脱口而出的话，尖锐得让知夏目瞪口呆，蝌蚪却依然尖锐“你本应该告诉我他们在谋划什么，可你却让我变成了同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早有预谋地把他带走。现在你让我相信你？你和这些随时等着抓住借口将我牢狱加身的人关系如此密切，你是以为我有多傻？相信你？”
知夏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搅动，那是他极力保持的轻松散漫的天性之下隐藏着的弱点。这个男孩曾在蝌蚪家的门廊底下哭泣，曾抵抗从军打仗的征召。蝌蚪拼尽全力想救这个朋友，却反而把他推向了更危险的地方——雀鹰队，从此人生如逆旅。
“我明白了。”知夏快速地向后退了几步，直到退出了走道。“原来是这样。”他苦笑着，“为什么你不信任我？因为我只是个小混混，跟你不般配。不像忆辰，更不像他——”
“何知夏”蝌蚪叫着他的全名骂他，就像他娘亲还没抛弃他时常做的那样。每当知夏磕破膝盖，或是口不择言，她就会破口怒骂。
蝌蚪简直气到了极点，自己是没办法让这个傻瓜变得聪明一点了。蝌蚪已经成长了，她的进步一日千里，她从最好的宫廷教师那里学会了太多东西。而知夏，还是那个满脚泥的乡下孩子，他不明白，也理解不了。“你明知道不是那么回事。”蝌蚪气得满脸通红地说。
他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声音低低沉沉的，仿佛从五脏六腑里发出来似的。他攥紧了拳头。“证明给我看。”
对于他的要求，蝌蚪却难以办到，因为不知道知夏到底想得到什么样的证明。“对不起，”蝌蚪结结巴巴地说，这一次是真的表达歉意，“很抱歉我成了——”
“小蝌蚪。”一只温暖的手放在蝌蚪的胳膊上，让她平静了下来。知夏站在她面前，近得蝌蚪能闻见知夏身上的气息。谢天谢地，血腥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咸咸的海风味。看来他去海里游泳了。
“他们对你做的那些事情，你就不必道歉了，”知夏喃喃说道，“完全用不着。”
“我……我不是说你蠢……”
“你能那样说，也许对我来说是最好的事。”知夏停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说道，接着咧开嘴巴一笑，为这次对话做结，“我看你已经有了计划？”
“对，你要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