蝌蚪瞥了一眼,发现向松不在外面。蝌蚪刚觉得惊讶就明白过来了:马洛几乎能听见一切动静,只要她静下来去听。
“我会去看看他的。”蝌蚪说着便快步走开了。马洛原本想跟着一起来,但想了想最好还是不要,所以让蝌蚪自己走了。
蝌蚪不想刻意隐藏她的关注——向松不是一点就着的脾气,计划行动一直让他很平静,甚至让他有些开心。因此,能让他烦心困扰的事必定也是蝌蚪自己的忧虑,应该不只是行动前夜的紧张这么简单。
营房里空空如也,所有人都出去训练了,就连孩子们也去观摩那些大人是如何学习咆哮、搏击、控制自己的法术了。蝌蚪很高兴他们不在这里,不然他们会拉着自己的手,问那些关于伟大英雄和弑父王子的傻问题。蝌蚪可不像向松那样对小孩子那么有耐心。
这一点可以说是蝌蚪极为意外的,也是没有想到的,向松作为一个天生的将军难道不应该是为小孩子们害怕和疏远的吗?可是这些孩子却都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也许这就是王世子天生的亲和力吧?蝌蚪想了想,当自己还是一个小偷的时候,何尝不是如此呢?
那个时候的蝌蚪自己同样觉得只见过一面的向松是那样亲切,同样向他倾诉自己心中的愁肠。可是,自己却无法做到这样待别人,自己无法用向松待自己的态度去对待别人。
蝌蚪转过拐角的时候,差点儿一头撞上哥哥忆辰。他正从寝室的方向走过来,赵若翾跟在他身后,脸上带着笑容,但一见到蝌蚪就收回去了。噢,这可有些古怪。
蝌蚪明白了些什么,当然这事她自然管不着。不过,对方这种在她面前装蒜的态度可实在让人不舒服。难道你们都把我当死人吗?还是当成瞎子?蝌蚪不禁想到。
“小蝌蚪。”她低声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往前走,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忆辰也想这么干,但蝌蚪伸出一只胳膊,冷冷地拦住了他。
“我能帮你做什么吗?”忆辰问。他的嘴巴抽动着,想绷住玩乐的笑容,却没有成功。
蝌蚪没有直视他,免得面子上过不去:“你应该去训练。”
“你担心我训练得不够吗?我向你保证,小蝌蚪,”他挤挤眼睛,“我们没问题的。”
这话听起来另有深意。赵若翾和忆辰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形影不离了。蝌蚪喘着粗气,猛地打了一下他的胳膊。“剡忆辰!你还给我装!”
“噢,行了,人人都知道啊。就你自己没发现,又不是我的错。”
“可你应该告诉我。”蝌蚪气急败坏地说,想抓住什么话柄骂他。
忆辰只是耸耸肩,仍然笑着说:“你也没告诉我向松的事啊。我可没为这个怪你,你这可有点不公平。”
“那个——”不同。蝌蚪想这么说。自己和向松可不会在大白天一起溜走,就连夜里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但是忆辰抬起手,不让蝌蚪继续说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根本不想知道。”他说,“要是你原谅我了,我想我应该去训练,正如你刚才极其负责地指出的那样。”
忆辰向后退开,手掌朝外地举着,就像战场上人们投降那样。蝌蚪只好松开他,挥挥手让他走开,却忍住了自己的笑意,仿佛有小小的快乐像火花似的在胸膛里绽开了。在长久以来的绝望中,这感觉已经很陌生了。蝌蚪护着这小火花,仿佛自己是根蜡烛一般,想让它一直亮着,跳跃着。但一看见向松,这感觉就烟消云散了。
他在两人的寝室里,坐在一个朝上放着的板条箱上,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纸页摊在他膝上。那是血眼头领那张地图的背面,现在上面是向松煞费苦心画下来的黑龙潭监狱的地图——或者至少是三娘记忆中的部分。
蝌蚪还以为那纸页边缘会被烧焦,不过他小心地控制着自己,只是在地上烧出了一个坑。红色的火苗剧烈地跳动着,在这种光线之下应该很难看字看图,但向松斜着眼睛凑和着。房间的一角,蝌蚪自己的东西没被动过,那盒子里全是疏月纠缠的字条。
蝌蚪慢慢地拉过另一个板条箱,在向松旁边坐了下来。他看似没注意到蝌蚪,但那是不可能的。没什么能逃过他战士的警醒。蝌蚪用肩膀碰了碰他,他并没有从地图上抬起目光,手却摸到了蝌蚪的腿。温暖一下子包围了蝌蚪。他没松开手,蝌蚪也没推开他。蝌蚪发现自己永远无法真正推开他。
“怎么了?”蝌蚪问道,一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这是为了更清楚地看地图,蝌蚪对自己说。
“除了疏月还有他妈,我还讨厌飞天鼠,还有这监狱乱糟糟的布局?什么事也没有,多谢你的关心。”
蝌蚪想笑一笑,可是就连做做样子也装不出。向松不是爱开玩笑的人,至少在这节骨眼儿上不会。她有点儿不知怎么办才好,就像那时面对知夏一样。
“三娘练得好一些了,应该会有帮助吧。”
“是吗?”他的声音回荡在胸腔里,听起来如同沉闷的雷鸣,“所以你就跑到这儿来,不再训练她了?”
“她需要吃饭,向松。她可不是一块灵璧石。”
他吸着气,仍然盯着黑龙潭监狱的布局图:“用不着提醒我。”
“灵璧石只在牢房那里,监狱其他地方没有。”蝌蚪对他说道,希望他能听进两句自己的话,摆脱所思所想,从奇怪的心绪里走出来。“只要没人把我们关进去,我们就不会有事。”
“你得让知夏知道。”向松竟然为了刚才那句笑话咯咯笑了起来,着实让蝌蚪恼火。他这样子就像个那些吵吵嚷嚷的孩子,而不是一位天生的将军。这时,他放在蝌蚪膝盖上的手握紧了。这力道不痛,但力气大得足以让他理清思绪了。
“向松,”蝌蚪推推他的手,像毒蝎似的轻拍,“你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