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也不错了，至少这次的行动队伍到了黑龙潭以后，三娘不会拖后腿。
在监狱里面，蝌蚪希望三娘能尽其所能造成最大的伤害。以她的脾气和在监狱里的经历，要撂倒看守官兵应该不太难，她也会在石块和血肉之间为自己这支小队辟出一条路。但要是一个错的人挡在她的路上呢？她不认得的新人？向松？甚至自己？
三娘的法术是蝌蚪到现在来说，所见过或感受过的最厉害的一种，蝌蚪当然也不想再次成为她的靶子——光是想一想那感觉都能让自己浑身难受。
那种感觉，就像在自己的骨髓深处，雷电回应着，冲撞着神经，自己不得不将它强行按下，运用自己的训练成果让雷电保持安静。它顺从着，减弱成了顿哑击鼓般的沉闷声音，几乎不再能引起自己的注意了。
但即使如此，火花还是携带着能量卷曲蛰伏。虽然蝌蚪一直处于长期的忧虑和紧张之中，她的法术似乎仍然有所提升。它比以前强了，更沉重，更活跃了。至少自己的某一部分是这样的，蝌蚪想。因为在雷电之下，好像有其他东西在逗留不去。
寒冷的感觉一直都在，无穷无尽，比任何重负都让人难受。这寒冷是空洞的，啃噬着蝌蚪的内心，它像腐烂和病菌一样蔓延扩散，有朝一日恐怕只余自己一具空腔——外壳是雷电女孩，小蝌蚪却已然是喘气的死人。
完全看不见了的马洛翻了翻眼睛，徒劳地在三娘张开的黑色巨幕中搜寻着。“开始恢复一点儿了。”她大声说，咬着牙挤出几个字，这透露了她的痛苦。就算马洛像她老家的岩石一样坚韧，也没办法在三娘的法术的冲击下保持淡定。“更糟了。”
“结束吧。”
好长一段之间之后，三娘放下了胳膊，她的身体松懈下来，看起来像是整个人缩小了一圈儿。而马洛再次单膝跪地，两只手按着神庭穴，迅速眨着眼睛，让视觉恢复。
“哎哟！”她咕哝着，朝三娘咧了咧嘴。
但三娘没理睬她。她猛地转身，发辫甩动，直面向蝌蚪——或者说，直面向蝌蚪的头顶。蝌蚪看见了她身上的怒意，很熟悉的那种。蝌蚪开始怀疑这里面有多少是一种敌意。
“怎么？”
“我今天的活儿完成了。”三娘居高临下地说，牙齿闪着寒光。
蝌蚪忍不住环抱着胳膊，尽己所能挺直脊背，瞪着她的时候，觉得自己可像画屏夫人了。“还有两时辰才完成，三娘，而且你应该多多练习，每分每秒我们都——”
“我说，完成了。”三娘重复道。对一个十五岁的姑娘来说，她的坚韧强硬算得上讨人喜欢。她脖子上都是汗，亮晶晶的，呼吸也很粗重。但是她没露出气喘吁吁的虚弱模样，而是努力地以一种平等的方式面对蝌蚪。努力地做出一副彼此平等的模样。“我累了，饿了，而且还要再一次到我不情愿去的地方打打杀杀。要是我空着肚子死掉，那我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在她背后，马洛正一眨不眨地睁大眼睛看着蝌蚪和三娘的对峙。蝌蚪知道要是向松碰见这事会怎么办。他称之为“不服从”，是不能容忍的。蝌蚪想，自己也许应该更严厉地命令三娘，罚她在训练场上扎马步头上再顶一块石头，也许还要罚她用自己的异能从天上打下只鸟来。
如果是向松一定会明确这一点——这儿不由她做主。向松了解士兵，但这个女孩不是他军队里的一员。她不会屈从于蝌蚪自己的或向松的意志。她长时间地顺从于换班的哨声，顺从于一代代传下来的，生而为奴的工匠作息时间。她已经体验过自由，就不会再听从她不想听从的命令。而尽管她在这里的每时每刻都在抗议，却还是留了下来。尽管法术强得让别人很强控制她，她还是留下来了。
蝌蚪不会因此感谢她，但还是得让她吃饭。于是，蝌蚪默默地向旁边跨了一步。
“休息一柱香，然后回到这儿来。”
她怒不可遏地瞪着眼，这熟悉的模样几乎要让蝌蚪笑出来了。蝌蚪忍不住欣赏起她来，也许有朝一日，这个犟女孩能和自己能成为朋友。
三娘当然并不满意，可也没有继续争执，而是转身从刚刚所在的训练场一角走开了。其他人的视线都跟着她，看她公然违拗雷电女孩，但蝌蚪完全不在意他们会如何以为。蝌蚪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队长，不是他们的王后，自己不比他们中的任何人更好或更坏，是时候让他们看看自己到底是谁了——新人，义军战士，无他。
曾经的蝌蚪，但凡遇到点不如意之事，就容易抱怨，遇到暂时的困境，就容易陷入低迷的状态中。仿佛全世界，都在跟自己作对。也没有一件让她觉得满意顺心的事。可她越去指责、去攀比、去沉沦，反而会过得越来越不顺。
于是后来，蝌蚪学会了不抱怨。可以改变的，就改变。不能改变的，就接受。不去做毫无意义的内耗，既是为了及时止损，也是为了不影响他人。如果学会了往好的方面想。其实任何事，都有两面性。如果多去关注它正面的那一面，就能吸引来同等能量的东西。
其实当一个人本事越大时，脾气就越小，因为已经练就了面对一切刁难，磨难以及困难的能力，水平和实力。当一个人境界越高时，期待就越少，因为越来越懂得先尽人事，后听天命的道理，也越来越会去要求自己，而不是寄希望于别人。
“知夏抓了些松鼠。”马洛像是要打破尴尬的沉默似的，她嗅了嗅空气，舔着嘴唇——这要是叫画屏夫人看见，一定会尖声斥责的。“鲜嫩多汁呢。”
“那就去吧。”蝌蚪嘟哝着，朝着场地另一边的炊火挥了挥手。马洛立刻就去了，不用蝌蚪说第二遍。
“哦，对了，向松心情不好，”马洛跑开的时候加了一句，“至少是一直骂骂咧咧的，还在踢打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