蝌蚪猛地转动脖子，去看一直抱着自己的那个人。“你是——”
突如其来地，眼前的这张面孔如此熟悉，蝌蚪熟悉它就像认得自己一样。甚至于比对于自己的脸还要熟悉，因为看的实在是太多了。要不是蝌蚪已经躺着了，现在恐怕也要晕倒。这一下惊讶，让蝌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我死了？我们死了？”
蝌蚪看着眼前的人，不由得想，他是来带自己走的。自己已经死在比武场了。这是一定错觉，或者是梦境，也可能是渴望，是死前的最后念想。由此看来，自己和向公都死了。
但是蝌蚪的哥哥微笑着回看蝌蚪，用那双蝌蚪所熟识的漆黑的、大大的眼睛望着她。三哥忆辰一向是最帅气的，就连生离死别都不能改变这一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你没死，小蝌蚪。”他的声音一如记忆里那样让人感到安心，“我也没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蝌蚪唯一能做的就是翻身坐起来，上上下下地把这个消失已久的哥哥检查了个遍。首先，他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战争留下的伤痕，甚至脸上的肤色也白净了些，完全不像是风餐露宿的士兵们那样黝黑。蝌蚪把手指插进三哥的头发里，好确信他是真的。
她想起来了，这个哥哥和自己一样有些与众不同。
“他们说你因为身怀异能，”蝌蚪轻扶着着哥哥的胳膊，“他们因为这个杀了你。”
忆辰的眼神闪烁着：“他们想杀——”
眨眼之间，他就坐在了蝌蚪对面，坐在了戴着手铐的向松旁边。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蝌蚪的眼睛能跟上的速度，甚至比水灵族的瞬身术还快。眼神不好的人，恐怕会认为他是在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一样，从一个点跳到另一个点，快到根本没有时间差。
“不过没有杀成，他们最终失败了。”忆辰坐在新的位子上说完了刚才的话。说完，他咧开嘴巴笑了，好像看见蝌蚪目瞪口呆的样子很高兴似的。“不过，我也猜到了，他们说已经杀死了我，告诉队长说我已经死了，尸体也烧掉了。”又是一瞬间的工夫，他已经坐回蝌蚪旁边，在微薄的空气里显形。隔地传动。“他们当然想杀我，可是他们不够快。他们不能比我快，又怎么能杀我？”
蝌蚪想点头，想努力去理解忆辰的这种法术，理解眼前的一切。但蝌蚪此刻只能理解哥哥环抱着自己的手臂——忆辰，活着，像她一样。
“其他人怎么样？父亲，还有娘——”忆辰的微笑让蝌蚪渐渐平静了下来。
“你别担心，他们很安全，而且正在等着我们，”忆辰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一颗悬久了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蝌蚪一时心潮起伏，思绪万千，但是蝌蚪的安下的心，她的欣慰和希望，没有持续太久。蝌蚪的目光落在握刀持剑的护卫身上，落在知夏的伤疤上，落在赵若翾紧绷的脸上，落在向松锁起来的双手上。可怜的向松——他承受的苦痛太多了，他逃离了一出死局，又掉进另一座陷阱。
“他和敌人也是我们的敌人了，放了他吧。”蝌蚪觉得欠向松一条命。不，自己欠他的比一条命还多。在这里自己应该可以给他一些安慰，但没人因为蝌蚪的话有动作，连忆辰也没有。
让蝌蚪惊讶的是，向松抢在赵若翾之前说话了：“他们不会放了我，也确实不该放。事实上，你的一切计划应该冲我来，如果你想周密行事的话。”
尽管被算计和背叛，被自己的人生抛弃，向松依然不改本色，他骨子里还是个王子。
一个义军骂道：“水灵人的王子，闭嘴，你现在威胁不了谁。”
向松不屑地冷笑一声，点点头，冲着说话的那个义军作了个手势，对蝌蚪说道：“你看看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就可以知道他们可不这么想。”
“你本来可以不必落到这种境地的，都是因为我。”蝌蚪缩回座位里，“虽然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你还是把我从那里救出来了。而鉴于疏月对你做的那些事——”
“不要提他的名字。”向松的低吼满是恫吓，让蝌蚪一阵寒战，一旁的赵若翾握紧了她的剑，这一切蝌蚪也都看在眼里。
赵若翾的一字一句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管他曾经对你是什么样的，蝌蚪，这位落魄的王子都不可能站在我们这一边。难道我们吃的亏还不够吗，我也不会再把剩下的力量压在你们的浪漫关系上了。”
浪漫关系！这字眼让蝌蚪不禁颤抖了一下。蝌蚪想自己和向松之间已经不再有这种关系了。在两人对彼此、对个人做了那些不可饶恕的事情之后，这已是不可能的——不论这两个人曾经多么希望它存在。
“我们会继续抗争的，小蝌蚪，但是水灵族背叛我们在先，所以不能再相信他们了。”知夏的话更婉转些，像镇痛药膏似的，帮蝌蚪理解现状。但他的眼睛盯着向松，显然忘不了地牢里的那些酷刑折磨以及冻结血脉的那可怕记忆。“而且对于我们来说，他是个有价值的囚犯。”
蝌蚪想，他们不像自己那样了解向松，他们不知道向松可以摧毁这一切，瞬间就可以逃脱——只要他愿意的吧。那他干吗要待在这儿呢？当蝌蚪和向松目光相接时，向松面容枯槁地用眼神回答了蝌蚪的疑问，他身上散发出的痛苦悲伤足以令蝌蚪心碎。这个男人累了，身心俱疲，再也不想去争去斗了。
其实，有一半的蝌蚪也这么想，想屈从于铁链枷锁，甘心束缚，保持沉默。但是那样的日子蝌蚪已经经历过了，在烂泥地里，在阴霾下，在监狱地牢里，在华服秀衣中。如今，蝌蚪不想再屈服，也不想停止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