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旁边,肖道成艰难地吞了口唾沫,他虽然感觉不到疼痛,可也吓得脸色惨白——任何有血有肉的人都会因此感到恐惧。“要是没有好运,你该怎么办呢?”雷飞风问。
“问她,”蝌蚪冲着三娘努努嘴,“她是从那儿跑出来的。”
这话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议论纷纷。现在他们总算不是盯着蝌蚪一个人在看了,这让蝌蚪放松了点儿。而相对的,三娘一下子紧张起来,修长的四肢往里蜷着,像是要撑起屏障挡住大家的视线似的。
就连知夏也抬起了头,不过他不是在看三娘,而是将视线越过她,落在了背靠着墙壁的蝌蚪的身上。蝌蚪的轻松感一下子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扭曲情绪。
不是恐惧,不是愤怒,是别的。是渴望。面前火光摇曳,外面风雪交加,蝌蚪都能假装自己和知夏还是蜷缩在竹乡镇高脚屋下的男孩和女孩,寻找着能躲避深秋寒意的庇护所。
真希望有人能控制时间,让自己再回到那时候去。自己一定会小气地牢牢抓住那些时光,再不抱怨寒冷和饥饿。现在,自己一样寒冷,一样饥饿,没有毯子裹身,也没有食物果腹,可是一切都不一样了。这是自己一个人的错。知夏只是跟着跌跌撞撞,走进了这场噩梦。对于命运的变化无常,人们慨叹得太多了。发不了财的,升不了官的,都要埋怨命运不好。然而,仔细想想吧!想得的往往得不到,不想的往往跑不了。命运不是不给你机会,只是它会把机会从你的希望里抽走,让你比一无所有更加绝望。
“她是哑巴吗?”雷飞风嘲弄道,他已经盯着三娘好半天了,可她就是不开口。
赵若翾笑了起来:“要我说,她的话有点儿太多了。说吧,三娘,把你记得的那些事告诉我们吧。”
蝌蚪本来以为三娘会再次反唇相讥,没准儿还要咬住赵若翾的鼻子,但是众目睽睽让她冷静下来。她看穿了蝌蚪的花招儿,可这花招当然还是起了作用。太多双满怀希望的眼睛望着她,太多人想要投身危险之旅。此刻,她无法视而不见。
“黄金谷,再往前,”她叹了口气,回忆着,眼睛里浮现出痛苦的阴霾,“离黄金谷很近,近得都能闻见脏东西的味。”
黄金谷是五丈原的南境,一道天然屏障,将五丈原与西羌山麓分隔开来,而后者归一位水灵族太守统治。像青木川一样,黄金谷也是个废弃之地,远得连水灵族都懒于去祸害那里。雀鹰队也无法在那里出没,因为那里久久郁结的瘟疫可不是骗人的,而且千百年的烟瘴之气仍然缭绕不散。
瘴气流行时期多在雨季,即每年清明至霜降这段时间,一般山民绝不敢轻易走入边区,即便是山中猎户在雨季也不敢轻易走入“烟瘅之地”。所谓瘅气,相传是是毒虫身上散发的毒气,例如癞蛤蟆、蜈蚣、黄鳝、蟒蛇等都会吐瘴气。
不过,还有一些是根本说不清道不明的瘴气,例如“臭肺瘴”就被列为边地最毒的瘴气,由于不知道是如何产生的,因此被认为是凶灵鬼怪制造的毒气,这类毒物蛰伏地下,日久年深成为精怪,吐出来的气便是瘴气。这种瘴气有时会呈现黑色,黑瘴最毒,中人必死;另一种是五色瘴,呈现红绿蓝黄等色,多现于清晨傍晚,毒性仅次于黑雾瘴;第三种是最为常见的白雾瘴,常见于早晚,其毒性最弱。
“我们被单独关押,”三娘继续说道,“每间牢房关一个人,大多数人只能躺在铺位上,没力气干别的。那个地方不知有什么东西,好像会让人奄奄一息。”
“灵璧石。”她没发问,但蝌蚪回答了,因为那种感觉蝌蚪记得很清楚。她曾两次被关进那样的牢房,两次被抽走身体里的所有力量。
“没有多少光亮,没有多少食物。”三娘动了动,在火光下眯起了眼睛。“也不能讲话。当兵的不喜欢我们交谈,他们时时刻刻都在巡查。有时禁卫军会来带走一些人。他们虚弱得走不了路,就被拖走。人没关满,因为我看见不少牢房还空着。”她哽住了,“更多的是血淋淋的,一天又一天。”
“描述一下,那里的大体结构。”赵若翾说着碰了碰史若城,蝌蚪便明白了她的想法。
“有一个牢区是给我们的,从中梁山来的新人。那是一大片空地,四层悬空的牢房贴在墙壁上,每层之间由狭窄的通道相连。通道七扭八绕,乱成一团,只有晚上才由那些有连天铁障术的水灵士兵复归原位。牢房也是,如果他们要提审谁,要开门,才会把通道变回去。到处都是连天铁障术!”
三娘低声咒骂。蝌蚪知道她的怒意事出有因——黑龙潭监狱里没有杨博易,那个善良的不多见的水灵人,因为蝌蚪死了在汉中城。“那里没有窗户,但房顶上有一个天窗,虽然小,也足够我们每天看一小会儿的太阳了。”
“是这样吗?”史若城摩擦双手,一幅幻象在篝火前铺展开来,慢慢清晰。那是由淡绿色光影构成的立方体。蝌蚪适应了一会儿才发觉,这是一幅立体的结构图,按三娘描述的监狱结构展现。
三娘盯着看了一会儿,眼神打量着幻象的一分一寸。“要更宽一点儿。”她咕哝着,史若城的手指随之跃动,幻象也不停调整着。“通道还要多两条,顶层有四个门,每面墙上有一个。”
史若城按照三娘的话不停修改幻象,直到她满意。他几乎笑出来了,这对他来说很容易,就像玩游戏,像画图那么简单。而其它人看着这幅粗略的图像,静默无声,人人都在想着,到底要怎样才能进去。
“这是个深井啊。”钱思芳叹着气,把头埋进了双手。确实,整座监狱看起来就像一座直上直下的四方井。
窦羽逸没有那么沮丧,她饶有兴趣地仔细观察着:“那些门通向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