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东风在急诊包扎好手之后，看到了陈语发来的《解除委托协议》，气得举起手机就要摔，但手机里存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又摔不得，怒火不能发泄出来，就更生气了，越生气就越觉得手上那个小伤口火辣辣的疼。
成东风坐进车里，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大周末的不是去公司就是回家。
公司不想去，公司现在一派蒸蒸日上的新气象，被陈语这么一折腾了，看到这种欣欣向荣的景象只会忍不住想起自己被羁押后的凄凉，心情更压抑。
家也不想回，蒋玉婷就像一只好斗的老母鸡，看谁都对她的地位和领地有危险，幻想出好多的假想敌，把他想象成了精力充沛常年处于发情期的种马，每天就是四处播撒种子。
前几年，蒋玉婷是明知道他与颜艺等人不清不楚，但也装作是毫不知情，努力表现自己的贤良淑德。
最近蒋玉婷简直蠢的可以公开展览了，对谁都表现出一副“我知道你在勾引我老公”的样子，甚至蠢到要在人前证明她跟他之间的恩爱。
成东风漫无目的的开着车，还是觉得心中对陈语的余怒未消，她对其他当事人或者赵嘉言这样也就算了，对他这种级别的金主还拿出这种状态，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知不觉，成东风开到了颜艺家家、地下车库门口，他给颜艺打电话让她现在马上就开下车库门。
“我没在家，怎么开？”
颜艺不想在周末见成东风，虽然她就坐在书房里，但她坚称自己去了离家最远的海边。
“别闹，我都看到你坐在窗边了。”
成东风路过颜艺家的时候正想着心思，并没有注意窗边的景象。但是，他从电话中没有听到海浪和海风的声音，就信口胡说诈颜艺一下。
“算你眼神儿好使。”
颜艺下楼开了地下车库的门儿，成东风没想到自己随便就能忽悠出颜艺的实话。
成东风把车停在颜艺的车边上，故意举着受伤的手，等着颜艺出言安慰。
颜艺靠着栏杆，冲正准备上楼的成东风说：“老板，周末实在没班可加，能不能在家陪陪老婆孩子？”
成东风举着手，闷闷不乐的上了电梯，直到他举着手跟着颜艺进了院子，颜艺都没有关心他的伤势。
“周末怎么不出去玩？”
成东依然风举着手，面色有些不悦的关心颜艺，希望她能尽早发现他的手受伤了。
“学习。”
颜艺递给他一瓶可乐，自己开了一瓶苏打水。
“不喝可乐，太甜，你是个生怕我不得糖尿病。”成东风故意挑事儿以期获得颜艺的关注。
颜艺小声嘟哝一句爱喝不喝。
“你学什么呢？我辅导辅导你。”成东风说。
“说了你也不懂。”
颜艺瞄了一眼成东风就快举到她眼前的手，还是问一下吧，不然他这个脸恐怕要拉耷到地上，于是故作惊讶的问：“手怎么了？严重不？”
成东风目的终于达到了，开心了，故作轻松的说：“杯子的碎片扎的，没啥大事儿。”他在陈语那儿得不到的关怀，终于在颜艺这里得到了。
颜艺看他的表情，似乎在等他继续追问，于是又问：“怎么就能被扎手了呢？这么大个领导在家还要做家务啊？”
成东风也不在乎颜艺语气中的敷衍和做作，一本正经的回答道：“跟赵律师发火摔杯子，不小心扎到的。”
颜艺倒是真有点好奇了，没事儿对赵律师发什么无名邪火。
“赵律师又犯什么错误了？”颜艺问。
“他那个女朋友就好像有神经病，被我解雇了，不用了。”
颜艺听出成东风说的言不由衷，但她不想追问细节，敷衍道：“那怎么还实行连坐呢？赵律师是无辜的呀。”心里却在想赵嘉言给她的信息并不准确。
“太生气了，我又不能骂一个年轻小姑娘，恰好赵律师撞到枪口上了。”
颜艺不想再问了，成东风已经发泄完了怒气，来她这儿必是有别的目的，但是这么仓促的结束话题又稍显刻意。
“要说骂都骂了，你怎么还准备对赵律师动手呀？”
颜艺只是想把话题往不重要的领域引，没想到成东风突然乜斜着眼睛，冷哼一声，说：“怎么，心疼赵律师？赵律师要是单拎出来看看也确实年轻有为。”
颜艺没搭理他，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心想你怕不是精神不正常了吧。
见颜艺不作声，成东风更来劲了，继续冷嘲热讽道：“但是他有女朋友了。”
成东风觉得这句话还不够分量，又补充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已。”
颜艺别过脸，说：“你有话就说，想发疯回家发。别说我跟赵律师没那么熟，就算我真看上赵律师那天，陈语有权利说这个话。”
“对呀，我算老几。”成东风嘿嘿一笑。
颜艺骂了一句“有病”就不再说话，奈何成东风脸皮厚，就赖在这里不走。
其实，成东风也觉得有些懊悔，自己来这儿最初的目的就是想让她把陈语撂挑子的事情转告给邢志斌，看看邢志斌能否给他安排一个更牛逼的律师，谁成想竟然聊着聊着就成这样了。
“那什么，你把这事儿跟领导说一声。”
成东风很突兀的开了口，颜艺不得不佩服他的厚颜无耻。
“说什么？”颜艺随口问道，正在紧急思考怎么拒绝做传声筒，“说你把赵律师骂了？”
成东风要求说的自然是陈语被他解雇这件事儿，“看看接下来领导什么意思吧。”
颜艺不接话了。
成东风举着手，自言自语道：“我准备躺平，我着急有啥用啊？律师用着不顺手，没有律师这事儿怎么解决？大家都不是专业的，谁能知道解决方法？所以我就听天由命吧。”
颜艺此时多希望自己患有选择性耳聋，这时候就让自己聋掉，连标点符号都不要听到才好。
“你确定？”
成东风被颜艺问得一愣，反问道：“我有什么不确定？我连选择躺平的权利都没有？”
“我不是说躺平的事儿，我问的是你确定你要把你单方面把陈语律师解聘的事情现在就告诉领导吗？”颜艺特意强调了这是成东风单方面解聘陈语。
成东风脖子一梗，说：“我有什么不能够确定的？我这个人做事儿向来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颜艺在心里骂了成东风千百遍，但是面上还是循循善诱的说道：“成总，你确实做事杀伐决断，但是你委托陈语，看的不是星辉所和何永珍主任的面子吗？”
成东风陷入沉思。
颜艺又说：“陈语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与你解除委托呢？毕竟你给的律师费那么高，对吧？”
成东风点点头，但是想起陈语那副决绝的样子，就恨得牙根痒痒。
“何主任也不可能允许她这么任性下去，必然会教训她，让她回来跟你道歉，到时候你答不答应继续用她？”
不等成东风回答，颜艺就帮他做出了决策，“你肯定要用啊，不堪僧面看佛面。”
成东风点点头，他算是找到了台阶，心情愉悦了。
颜艺趁热打铁，继续劝解道：“要我说啊，大人有大量，你也骂了赵律师了，他也不敢反抗对不？差不多得了。”
成东风有了笑容。
颜艺见好就收，马上下了逐客令，“赶紧回家吧？回去见到你儿子心情好了，手也就不疼了。”
成东风还想继续在这儿听两句舒心的话，奈何颜艺并不想留客，继续关怀道：“能开车不？可别逞强啊，我帮你叫杨大伟来。”
成东风赶忙制止，杨大伟的嘴还不如老太太的棉裤腰，而且特别八卦，“我自己能行。”
成东风的情绪就像路况一样时而通畅，时而拥堵。到家后，他单手插兜，乘电梯直达自家入户门的地方。通常情况下他都会摁门铃，无论蒋玉婷正在忙什么，都会小跑着过来给他开门。
今天，他早早就准备好钥匙，自己开了门。
成东风刚换完一只鞋，蒋玉婷闻声而来。因为感觉到了成东风自己开门是在闹情绪，蒋玉婷马上就想起他在陈语面前让自己丢的脸，心想为了个陈语竟然要做出这副样子，索性也就不愿意主动示好了。
蒋玉婷轻轻的回了卧室，厨房黑着灯，冷锅冷灶的，蒋玉婷气性不小，直接不做饭了。
餐厅的桌子上放着吃过的外卖，成东风瞄了一眼，把钥匙往饭桌上狠狠一摔。
这一招果然奏效，蒋玉婷小跑出来，站在饭厅门口，不知成东风抽的是哪门子风，眼神里已经带了几分怯意。
“孩子吃的什么？”成东风盯着那些外卖，他在明知故问。
“饺子。”蒋玉婷也盯着那份儿外卖袋子，小声说。
“你不能当这个妈就给我滚蛋。”他一手插兜，像故意找事儿。
蒋玉婷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先涌了出来。
“你他妈的给谁哭丧呢？”蒋玉婷的眼泪丝毫没有唤起成东风的可怜，倒是惹出了他的厌恶，把她设计对茶舍的账一并算起来。
蒋玉婷抹了一把眼泪，抽抽搭搭的哭起来。
成东风不耐烦的吼道：“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哭，要么滚出去哭，要么别哭。”
蒋玉婷强忍着不发出声音，但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这时候，多多从自己的房间里悄悄的溜出来，躲在墙边，偷偷的用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成东风还要继续发作，拎起外卖袋子正要往蒋玉婷身上砸的时候，看到了躲在墙边的儿子，才把垃圾掼到桌子上。
成东风一只手抱起儿子，轻声细语的关怀道：“怎么了宝贝？害怕了吗？”
多多看看成东风的脸，似乎在确认爸爸是不是真的不发火了，然后紧紧搂住成东风的脖子。
蒋玉婷只觉得更屈辱，多多现在已经懂事了，他能明白这个场面是母亲比父亲低了一等。
“从今天开始，如果你不知道怎么与人相处，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处处给我丢人现眼，你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么？”成东风抱着儿子，说的咬牙切齿，一边儿轻轻拍着儿子的后背安抚他。
蒋玉婷没有说话，像个做错事儿的孩子一样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儿。
“从今天开始，呆在家里好好带孩子，再让我看到你给他吃外卖，马上给我滚蛋。”见蒋玉婷只是低头哭，并不表态，成东风觉得自己的话还是说的不够重。“我让你在这儿，你是他妈，我让你消失的时候，别指望孩子还知道有你这个妈。”
蒋玉婷顶着眼泪看着成东风，她到底做错什么就至于连自己儿子都见不到了。
成东风被她的倔强激怒了，说：“你看我干嘛？不信你就试试，你看看你能从我这儿带走什么？”
蒋玉婷觉得成东风因为陈语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这几年来也没有什么夫妻情分可言了，就算她伏低做小又能换来什么呢？
她感觉到眼泪又慢慢的凝聚起来，模糊了视线，颤颤巍巍的随时都要流出去。
终于，眼泪滑落，她的视线清晰了，看到站在他眼前的成东风，被明晃晃的灯光笼罩着，浅棕色的眼睛有种说不出的可怖，全是对她的鄙夷。
多多偷偷从他和爸爸脖子的间隙处转过脸，拿眼偷瞄妈妈红肿的眼睛。他感受到了母亲巨大的悲伤四处蔓延，“哇”的一声哭起来。
成东风被多多突如其来的哭声吓了一跳，他把儿子搂在怀里轻声安抚着，把孩子被吓哭的责任都归结到蒋玉婷身上，压着声音说道：“如果你存在的意义就是把这个家搅得鸡犬不宁，我想你知道后果。”
多多听到爸爸还在用这种语气说话，哭得更厉害了，成东风怎么哄都没效果。
“擦干净你的眼泪，把孩子哄好。”成东风命令道。
蒋玉婷仿佛入定了一般，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保持着对成东风行注目礼的姿势，只是眼泪不断地涌出来。
成东风终于按捺不住怒气，抱起儿子进了卧室，把孩子放在床上，锁上门，回到蒋玉婷面前，轮圆了胳膊，狠狠的将巴掌扇在蒋玉婷脸上，把蒋玉婷打了一个趔趄，左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成东风感觉到手掌钻心的疼，他看了一眼原本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又开始热辣辣的疼起来，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正在渗透纱布。
蒋玉婷被打蒙了，分不清是脑袋还是耳朵在嗡鸣，脸颊先是热乎乎的，然后才感觉到疼痛，带着太阳穴都跟着疼，一跳一跳的疼。
“为了陈语？”蒋玉婷有些听不清自己说的话，耳朵上像蒙了一层塑料袋。她感觉自己的嘴唇也不听使唤，发音已经走了样。
“什么？”成东风一时没明白蒋玉婷的意思，以为蒋玉婷看穿了他因无法掌控陈语而恼羞成怒，这种怒气绵延不绝，发泄不尽。
“陈语愿意吗？”蒋玉婷努力控制肿胀不听话的嘴唇，依旧被笼罩在巨大的嗡鸣声中的大脑没有思考说出这句话会引起的后果。
成东风这才明白蒋玉婷的意思，她以为成东风是看上了陈语，今日被她撞破才这么对她的。
“你明天就去精神病院看看你的脑子，你他妈脑子里就男娼女盗这么点儿事了吗？”成东风恨不得现在就拎着蒋玉婷去精神病院把她的脑子拿出来好好研究研究。
“你真是闲大发了，刚吃了几天饱饭就开始折腾，你可真是穷命，享不了一点儿福，丧门星。”成东风骂出了儿时在村头看别人吵架时学会的话，但仍觉得不够解气，又继续骂到：“你没有当妃子的命，倒是得了疑心病。这个家，我让它存在，就算我三妻四妾把人领家里了，它也要在，你必须给我笑脸相迎。听明白了吗？”
不需要蒋玉婷回答，因为他知道蒋玉婷这辈子离不开他，因为贪图他的钱财。
“做不到现在马上滚，律师我有的是，什么牛逼律师我都请得到，你一根毛都别想带走。”
成东风骂完还是怒气未消，拳头蠢蠢欲动，但是多多歇斯底里的哭声到底还是唤醒了他的一点儿理智。
蒋玉婷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高高肿起的脸颊，机械的挪动着脚步，打开儿子房间的门，抱起瘫坐在地上闭着眼哭的儿子。
多多睁开眼看了下，确定是蒋玉婷后，哭得更大声了，只有这样才能驱走所有的恐惧和委屈。
成东风倒在床上，慢慢有了真实的知觉，浑身疲累，有种将要感冒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