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永珍也有些震动了，她没想到赵嘉言会窝囊至此，更没想到窝囊人的爆发会这么吓人。
赵嘉言走后，她把卷宗收了起来，再也无心看下去，踱到窗边，看着窗外碧蓝的大海，心中的思绪也像海潮一般翻腾起来。
思来想去，她仍旧觉得赵嘉言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是咎由自取，如果他不是自己管不住自己，在做法律顾问的时候恪守本分，绝不至于被成东风紧紧抓住不放。
到时候就算成东风被判了无期，真要是牵扯到赵嘉言或者是星辉所，大不了她把这几年的顾问费退出来，是退给老百姓也好还是充公也罢，都无所谓。
凭借着她在北海市的人脉和关系，摆平这点事儿还是绰绰有余的。
奈何赵嘉言太活泛太自作聪明了，大概是看到成东风迅速积累的财富终究还是动了心思——谁叫他出谋划策帮助成东风违法，何永珍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保他。
现在，她也很被动，要把事情一味的推给赵嘉言，只会跟赵嘉言互相撕扯出尽洋相，所以只能打断胳膊往袖子里藏，暂时走一步看一步了。
赵嘉言现在还不收手，净做一些蠢事，越描越黑，越陷越深，还非要把她也拽进去不可。
何永珍突然想起了陈语，这些年自己看人从未走眼，年轻这一批里，只有陈语渐渐发展出了独当一面的气势，只是她的个性实在是太强了，压过了她的专业能力。
现在看来，陈语这样的人确实更能走的长远，却因为之前的事情与所里闹得水火不容。她觉得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于是让助理给陈语打电话，通知她来办公室一趟。
陈语刚开完林达的庭，准备找个地方吃口饭，继续再细致的看看卷宗，却突然接到主任的电话，她答应完事儿马上就到。
何永珍等了陈语将近一个小时，并不知道陈语是吃完饭才来的。
陈语进来的时候，尽管极力克制表情，但是何永珍还是看出她的别扭劲儿，为了能让这次谈话进行下去，她忽略了这个细节。
陈语坐下后，她一眼就看到了那花花绿绿的指甲，按说最近她也挺忙的，怎么就能有时间去把指甲涂得这么乱七八糟的，一只手上又有豆沙色又有暗红色。
她从陈语手上转移了视线，主动询问道：“最近案子多吗？开庭多吗？都是什么类型的案件？”
陈语不相信何永珍会主动关心她，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不多，各种类型都有。”
何永珍虽然听着不受用，也知道陈语还是心存芥蒂，但也没有发作，她也会克制自己的情绪。
“今天开的什么庭？”
陈语马上想起了赵嘉言，怎么赵嘉言旁听完庭审之后何永珍就找上门了，两人是什么目的。
“非吸。”
“这种案子现在这么多么？”
“有点儿。”
何永珍笑了，笑得莫名其妙，然后又说：“你的办公室有锁吗？”
陈语不知何永珍为什么突然把话题转移到这事儿上了，答道：“有锁，但我不经常锁门。”
“去换个指纹锁，跟所里其他办公室一样的。”
陈语点点头，一个门锁没有多少钱，但是这个提议倒是引她无限遐想。
“成东风这个案子注定牵涉面很广，或许你有丰富的做集资类案件的经验，但是他这个体量又大，涉及的人有多，你要注意一些，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要莽撞，你的律师证比这一个案子的律师费可是要值钱多了。”
何永珍说的情真意切，陈语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但迅速又避开了她的目光，自上次事件之后，陈语基本上已经是决定就此与星辉所隔离，只能年底对完账就提调转的事情。
现在自然也不会因为一两句好话就转变对何永珍的看法，她对何永珍的印象是自实习到现在的六七年间形成的，而不仅仅是因为成东风那一件事。
陈语点点头，算是听懂了何主任的教诲。
“你知道我们所是汇海财富的法律顾问吧？”
何永珍清楚的看到陈语的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看来她还是不能原谅她。
“知道，您把赵嘉言派去的。”陈语答道。
何永珍继续说道：“我希望你接下来做案子的时候，有什么情况能及时与所里通报，毕竟事关赵嘉言，更事关星辉所。你是星辉所培养出来的律师，与星辉所荣辱与共。”
陈语这才明白何永珍铺垫了这么多是什么意图，她微笑着点点头，表示同意。
何永珍有些吃惊，难得陈语表现的这么温顺，她都有点儿不敢相信。
“那么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去问刑事组的那几位合伙人，他们都很专业，能够给予你专业的指导。”何永珍趁热打铁的说道。
“主任，您还记得最初是谁带着我做刑事案件的吗？”
何永珍自然是记不住的，但她答道：“你要是想找他也可以？”
“谁？”陈语问道，“您可能记不住他是谁，正常，咱们所每年来来去去这么多新人，您怎么可能谁都记得住，我来告诉你，这个人是空气。”
何永珍表情虽然未变，心中也有触动，看来陈语在刑事这条路上是自己摸索出来的，没有师傅带她。
星辉所这样自己摸索着成长起来的律师不止陈语一个，因为何永珍有限的心思都用在了她钟意的后辈身上。
“我倒是可以去向刑事组的三位前辈讨教，毕竟他们经验丰富，甚至您要是愿意的话，我来找您也行。”
何永珍听出陈语的话里有了转机，也不愿意与她斤斤计较，马上说：“你自然也可以来找我，我们共同探讨，我也想向你们后生学习，你们年轻人的学习能力不容小觑。”
陈语终于直视着何永珍的眼睛，问道：“主任，我能跟您探讨什么呢？探讨我这个手指甲到底能做什么颜色？探讨我怎么利用自己的年轻貌美去拉来案源？还是探讨我到底怎么着才能不被训斥？”
何永珍的眼睛里蓄满了怒火，但陈语依旧凝视着那熊熊燃烧的怒火，她离不离开星辉所都是定局，她怕什么呢。
何永珍嗤笑一声，“我不过是为了你好而已。”
“这句话我那出生于清末地主家庭的奶奶都不说了。”
何永珍能看出陈语已经尽力克制自己的表情和语气了，但陈语的指甲和那过分艳丽的口红还是吸引着她的注意力。
“主任，”陈语语重心长的说，“感谢你看得起我，觉得我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律师还能为所里做贡献，感谢你还惦记着我的安危。”
何永珍没有表态。
陈语继续说道：“不过我觉得大可不必，想要了解与所里有关的一切，你可以问赵嘉言，问成东风，都比问我好用多了。”
何永珍盯着陈语的眼睛，她的眼神虽偶尔有闪烁，但到底没有闪躲。
“既然如此，你就好自为之吧。”
陈语站起身，在告辞之前又说道：“赵嘉言的律师证也是辛辛苦苦考下来的，希望你能在这件事儿上帮帮他，不要引导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我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