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语在书桌前看卷宗，赵嘉言在她身后的小沙发上看书，书页翻得虽勤，内容却一眼都没看进去，他一直被“陈语为什么还不问我去茶舍”的问题折磨着。
陈语其实并没想好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和语气去问他，索性也就不问了。
“那个，我今天去茶舍了。”
赵嘉言看着陈语的背影，她似乎正沉浸在卷宗当中，直到把那几页看完，才反问道：“什么时候？咋进去的？”
赵嘉言把书合上，说：“我去的时候成总、何主任都在，不知道谁开的门。”
陈语顺口应付道：“开会去啊。”
赵嘉言点点头，但马上意识到自己点头陈语看不到，“对，开会。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他担心陈语会问到邢志斌，先主动说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是关于你起草的那份法律意见书。”赵嘉言试探着说道。
陈语心头一热，看来赵嘉言终于想明白了，她微微转过身，问道：“那份儿法律意见书有问题？怪不得何主任也去了。”
“没有问题。”赵嘉言赶忙说，“是因为我有一部分业务是法律意见书里没有涵盖的，这一部分跟咱们所，有关系，所以成总问一下我们俩应该怎么解决。”
赵嘉言一股脑的把自己提前编造好的理由说了出来，如释重负，今天这个“误会”算是提早解开了。
“怎么解决？”
陈语已经完全丧失了跟赵嘉言继续聊下去的欲望，甚至想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不要再撒谎了，然后摔门而去。但实际上她好像是被钉在了椅子上，只是慢慢的转回去，继续对着自己的电脑屏幕。
赵嘉言感受到了气氛瞬间冷却了，但他还想挽救一次，兴冲冲地说道：“没什么问题，何主任都一一了解过了，这领域她是专业的。”
陈语点点头，连一句敷衍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赵嘉言尴尬的坐在那里，把书拿起来翻到刚刚看的地方，马上又合上放下，此时马上就去看书似乎也不太相宜。他想再说几句什么，缓和下气氛，但是陈语倔强的背影写满了拒绝。
他默默的坐着，看着陈语马上又沉浸回卷宗之中，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叹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赵嘉言终于扛不住了，“那个什么，我去客厅看会儿手机，不在这儿打扰你看卷。”
陈语伸出手比了个“OK”的手势，直到赵嘉言掩上门，她才松懈下来，靠在椅背上，愣愣的盯着墙壁发呆。
陈语的卷宗成了摆设，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但是又不想马上就离开书房去面对赵嘉言，她一眼都不想看到赵嘉言，甚至想起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就生理性的恶心。
赵嘉言刷短视频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来，让陈语觉得更加厌烦，她突然心生一种悲哀，这种生活终归要有结束的那天，她不会演戏，没办法继续跟赵嘉言这样搅和下去。
赵嘉言先去洗漱的，陈语侧耳听着他的声音，直到赵嘉言洗漱完后半个小时，她才蹑手蹑脚的去洗漱。
等她上床的时候，赵嘉言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应该是睡了。
陈语把读书页面调暗，挑了一本晦涩难读的书以确保自己全神贯注的读书而不能走神，这是她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的办法，果然很快她就睡着了。
赵嘉言静静的躺着，缓缓的睁开眼，他已经装睡两个小时了，这期间感受到了陈语看书、入睡、翻身、呓语。
当陈语再次翻身到另一边的时候，赵嘉言轻轻的起身下床，为了不惊醒陈语，他在床边站了至少有五分钟，以确认陈语还在熟睡中。
随后赵嘉言光着脚不出一点儿声音的开了卧室的门，为了不让外边的光亮照进来，他只把卧室门开了一条缝儿，自己侧身挤了出去，然后再轻轻的合上。
做完这些，赵嘉言已经出汗了，每一个动作都要精确地控制力量，堪比健身。
陈语依旧侧躺着不动，感觉着赵嘉言的脚步停在了卧室门外，但又没有走向卫生间。
赵嘉言在卧室门口休息了一下，继续垫着脚往书房走，脚底传来阵阵凉气。
书房的门开着，窗帘拉着，赵嘉言为了进一步确认陈语的电脑放在书桌上，像盲人一样伸手去寻找那个冰凉的物体，摸到后心竟然狂跳起来。
他不敢拖凳子，怕发出声音惊醒陈语，只敢轻轻关上书房的门，纠结来纠结去还是决定把门锁上。
锁门发出的细微声响在陈语听来如此刺耳，她轻轻的换了个姿势，仰躺着，几乎猜测出了赵嘉言半夜起床的目的，心反倒踏实了。
赵嘉言打开陈语的电脑，竟然没有密码。
陈语这两天刚关掉开机密码，因为赵嘉言和成东风不止一次的表现出对林达案件的好奇。
电脑桌面上有一个标着“刑事案件”的文件夹，赵嘉言打开，发现里面还有很多文件，他逐一往下看：赵某涉嫌诈骗案、钱某涉嫌故意杀人案、孙某涉嫌集资诈骗案、李某涉嫌非法经营案……
赵嘉言一个一个的往下看，看到涉嫌集资诈骗的就把文件夹打开，里面有完整的卷宗、有起诉书、有陈语做的笔记。
赵嘉言直接先去找起诉意见书，直奔犯罪事实的部分，只要不符合成东风说的“涉案金额两三个亿、量刑五年”这两个要件的都排除掉。
最后只剩下几个还没到审查起诉阶段没有起诉书的，和需要进一步排除的案子。赵嘉言准备仔细的看看卷宗里的内容，但是当他点开卷宗的时候发现，需要输入密码。
赵嘉言不知道输错密码的后果会不会弹出什么提醒，所以迟迟不敢输。
他盯着那个等待输入密码的小方框，上面有一行小字提示着“请输入六位数字的密码”。
赵嘉言心想六位数字，会不会出生年月日，身份证号在律师证上也有所显示，把出生年月日设置成密码也说得通，于是他尝试着输入了陈语的出生年月日，显示错误。
见文件没有直接锁死，赵嘉言就把文件夹关了，然后再点开，完全没有关于上一次密码输入错误的提示，只需要再输入正确的密码就可以。
赵嘉言胆大了许多，他又输入了陈语身份证的后六位，还是显示错误。
他想了想，又输入了陈语律师证的后六位，卷宗一下子打开了，他高兴的心脏漏跳了几拍。
确实，北海市在阅卷的时候，检察院会自动把卷宗的密码设置成律师执业证号的后六位。
赵嘉言一个一个的翻阅，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溜走，他已经忘了自己是在偷偷翻阅陈语的电脑了。
陈语在卧室里静静地躺着，有一种放任小偷在自己家随便翻找财物并且还做了一顿饭补充体力后再继续翻找的感觉。
赵嘉言最终将目标锁定在“林达涉嫌集资诈骗案上”，虽然案由是集资诈骗，但是在起诉书中已经将罪名改成了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并且载明更改的原因是“完成了良性清退，清偿了受害人”。
为了进一步确定是不是这个案子，赵嘉言快速的扫了几眼卷宗之后，继续查找其他的佐证，但是在这个文件夹中没有看到相关的法律文书等。
赵嘉言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偷看了一个多小时了，他猛地惊醒，侧耳倾听，陈语并没有任何动静。但他下意识发毛，不得不抓紧时间。
赵嘉言从书房的抽屉里找到一个优盘，先把所有的材料复制一份儿再说，缺少的材料有机会再找，最起码先拿点东西去应付成东风才好。
赵嘉言在陈语的电脑上没有找到插优盘的口，但她的电脑竟然是不能直接插优盘的，这可如何是好！
他在黑暗中盲目的摸索着，抽屉里有一个小小的转换头，赵嘉言赶紧插上优盘，把整个文件夹都复制到优盘里。但卷宗太多了，文件夹又太大，传输的进度条走得慢到让他抓狂。
当陷入焦灼的等待中时，赵嘉言才慢慢觉得害怕，怕的发冷，发抖，手脚冰凉。他一边死盯着龟速复制的文件夹，一边专心的听着陈语那边的动静，生怕功亏一篑。
刚显示复制完成，赵嘉言就赶紧弹出优盘，把所有打开的文件都关了，合上电脑。
优盘往哪里放成了个难题。
赵嘉言在客厅里急得团团转，下班的时候忘了把包拿上来了。他想来想去，披上衣服下了楼，把优盘藏在了包里。
上楼的时候才觉出困乏来，四肢都有些僵硬不听使唤，开关门的时候声音也稍微大了一些。
赵嘉言缓了缓剧烈的心跳，轻轻的推开卧室门。
“你去哪了？”
赵嘉言差点蹦起来，心脏疯狂的挣扎了几下，血液疯狂的涌向脑袋，好像血管炸开了一样。
“吓我一跳。”赵嘉言的声音里仍然是掩饰不住的颤抖。
“你怎么醒了？”赵嘉言站在门口，眼睛适应了卧室里的黑暗，看到陈语正坐在床上。
“起来上厕所，看到你没在家。”
陈语说完又缓缓躺下，“睡觉啊，这才几点？”
赵嘉言这才轻轻关上卧室门，“保安说我车窗没关严，车灯还亮着，我也是醒来喝水的时候看到的，就下去给关上了。”
陈语模模糊糊的“嗯”了一声，没再追问，转过身好像又睡了。
赵嘉言小心的掀开被子躺下，有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兴奋交织在一起的奇妙感觉，这种感觉折磨着他迟迟无法入睡，只能静静地躺在陈语身边。
当冰凉的身体渐渐温热之后，赵嘉言终于陷入沉睡之中。
而背过身去的陈语却清醒地躺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