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婷几乎一夜未眠,一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去参加成东风的庭审。
她认为自己应当去,因为她是成东风的妻子,并且她权衡了许久,暂时没有跟成东风离婚的打算。
十年,减减刑也不过是七八年,一晃就过去了,时间最是不抗熬的。
她已经对成东风服刑期间可能面临的各种困难都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遍,她确定自己能熬过去,无论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
生活中遇到的所有坎坷,她将事无巨细的讲述给成东风,或许成东风不会因此而真正的对她产生怜悯之心,不过她一定会引导成东风在金钱上弥补她,她过得不舒服,孩子难道就会舒服?
蒋玉婷有儿子这张底牌,她付出的所有一切都显得格外的有价值。
她决定去参加庭审,时不时的抹抹眼泪,成东风总归是能看到的。妻子的眼泪在落难的丈夫眼里应该是有几分重量的。
蒋玉婷一夜未睡,眼袋明显,眼下乌青一片。她给自己薄涂了一层粉底液,皮肤看上去更加苍白了,但是黑眼圈和眼袋却没遮住,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
蒋玉婷挑了一身深色的衣服,认认真真的照了照镜子。最近这一年,她被成东风的各种诡异行为折磨的瘦了,再穿上深色的衣服,显得更瘦了,竟跟二十多岁时的身材有几分相似。
蒋玉婷仔仔细细的看着自己,故意没擦口红的脸显得格外苍白,头发随便挽在脑后,玲珑的身段竟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美,一种惹人怜爱的美。
“要想俏,一身孝。”
蒋玉婷脑海中突然冒出这句话,她不由的笑了,确实是成东风的这些破烂事儿给她折磨成这副样子的。
蒋玉婷毫不犹豫的选择开车去法院,她以为法院里应该会有专门的停车位。
蒋玉婷按照导航的指引,到了法院的正门口,此时已经是八点四十多了。
她摁了两声喇叭,但是围在大门口的人几乎没有动,只是离她车最近的几个人不情愿的挪动了一下位置。
她又摁了两声,这次引来了这群人的不悦,他们因为没有能够进入法院而憋了一肚子的气,此时竟然有人不断鸣笛宣示她的特权,就算她是法官也要挨几声骂。
保安终于忍不住了,从小亭子里出来了,冲蒋玉婷喊道:“干什么的?”
“开庭的。”蒋玉婷摇下玻璃,冲着保安喊道。
“律师的车进不去。”
“我不是律师。”蒋玉婷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的这一切存在的危险。
“检察官?”这时,以为安保人员从院子里出来,穿过人群来到蒋玉婷车边。
“我是来旁听的。”蒋玉婷坐在车里说,有人慢慢围过来看热闹。
“叫什么名字?哪个案子?”安保人员拿起了那张记录着旁听人员的名单。
“蒋玉婷,汇海财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的案子。”
“没有你的名字。”
“法官和律师都说家属可以旁听的。”蒋玉婷的车子还没熄火,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你是家属?”
“对,我是犯罪嫌疑人的妻子。”蒋玉婷正在低头找身份证和户口本,而人群却已经沸腾了。
她自报身份的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围在最前边的几个人都听清楚了“成东风”这三个字,他们把这个消息迅速传递出去,得到消息的人一层一层把蒋玉婷的车围住了。
“车不准进入,人可以进。”
这声音迅速被骤然而起的谩骂声湮没了。
蒋玉婷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薅住了头发揪住了胳膊,还有些人开始拉她的车门。
她应激的咒骂声只引得前面的人更加用力的打她。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头发都扯的不像样子了,她赶紧摇上车窗,无数只手却在尽力的与车窗对抗,那些伸进来的手根本不在乎被车窗玻璃夹的有多疼。
蒋玉婷嚎叫着,不停的打着还在车窗里不愿意收回的手,她怎么打都觉得对方好像不疼,用保温杯砸,那些人也不收手。
当玻璃终于升到最上边的时候,还有几根手指头夹在那个狭窄的缝隙中,已经变了形。
蒋玉婷一根一根的把那些手指头推出去,终于车窗关上了。
她下意识的抹了把眼泪,车已经被这群人密密匝匝的围住了,外边是一些愤怒至扭曲的面孔,大声的咒骂着,这些话语汇集到一起,像是听不清的咒语,嗡嗡的回响着。
蒋玉婷感觉这辆车在这些人面前过于脆弱不堪一击,他们马上就要把车砸碎,把她拖出去,这些人会把她撕碎,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她瑟缩在座位上,头发带着头皮被扯掉了一块,她只摸到了血,还没感觉到疼,可能是因为惊吓过度而暂时失去了疼痛的感觉。
她抱着胳膊,头抵在方向盘上,根本不敢看外边的一切,末日来临了。
法庭内,公诉人开始宣读起诉书。
林检是公诉科的骨干,多年来经手许多大案要案,经验丰富,素质过硬。
这个案子不仅陈语反复琢磨了很多遍,林检也是。他几乎不用完全依靠手里那份儿起诉书,许多内容早就烂熟于胸,在陈述到自己非常熟悉的内容时,他会看向同样认真听他宣读起诉书的成东风。
陈语和高岭律师表情认真的听着林检的宣读,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陈语看了一眼她写的内容,发现她只是机械的记录,这是在表演,通过这种方式演出她的专业。
而当林检最后总结性的陈词时,观众席上听到要以“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的罪名追究成东风的刑事责任时,许多人因不能起立鼓掌向林检鞠躬致谢而憋的热泪盈眶,几个人摘掉眼镜,用衣袖擦拭眼角的泪水。
高岭律师不屑的瞥了一眼旁听席,恰好被眼神好的看到了。
“被告人,是否听清起诉书的内容?”审判长问。
“听清楚了。”成东风的声音响起,瞬间牵动了旁听席诸位的情绪,他们的心又被对成东风的憎恨占满了。
“被告人对起诉书的内容有没有异议?”
审判长的问题让旁听席诸位几乎坐不住了,他们的屁股马上就要离开椅子了,就看成东风如何回答了。
“由我的辩护人发表意见。”
审判长转而又问了两位辩护人相同的问题。
高岭扶了扶眼镜,一手握笔,一手拿着笔记本,对着麦克风说道:“有异议……”
话音未落,旁听席齐刷刷的看向他,通过眼神和嘴型向高岭律师施加压力,顺便问候她的全家及祖宗十八代。
接下来高岭律师的话才真正让旁听席的诸位感到痛心疾首:“对检察院认定的事实有异议。”
旁听席上的人听懂了,这位律师的意思是汇海公司没有骗他们投资,他们都是自愿的,他们有许多话要说,有人实在忍不住已经要站起来了,但是被法警制止了,再看看审判长的脸色,只能坐下,无奈的指了指高岭。
陈语嘴角一撇,高岭这是何必呢,既得罪了旁听席上那些不懂法的受害人,又惹得公诉人讨厌,成东风都做了认罪认罚。
公诉人看了一眼高岭,用笔在起诉书上做了个标记。
审判长也看了高岭一眼,但没有打断她。
最后,高岭认为成东风已经进最大努力弥补了投资人的损失,或者说许多投资人是有收益的,他们在被弥补投资损失之前已经获得了高额利息。
成东风与旁听席上众人的姿势出奇的一致,都望向高岭,不知这位侃侃而谈的律师到底在干什么?
成东风一时有些搞不清楚这位律师是在为自己辩护还是在过表演的瘾。
审判长却转而问陈语,众人齐齐看向陈语,陈语看一眼成东风,把话筒拽到嘴边,“没有异议。”
成东风向她微微一笑,旁听席上也松了一口气。
“公诉人有无补充?”审判长知道林检肯定有话要说。
“公诉人有补充。”林检没有稿子,所以他几乎是面对着高岭说的,“辩护人庭前会见被告人的时候是否已经知晓被告人签署了《认罪认罚具结书》?”
“知道。”高岭律师面不改色的回答道。
林检没再说话。他已经尽到了提示义务,这是在告诉高岭当事人已经认罪了,她就不用打着有罪辩护的幌子做无罪辩护。
成东风似乎也听懂了林检的话,脸色阴沉了下来。
旁听席上的众人觉得林检此时还是太仁慈了,竟然没有言辞犀利的驳斥胡说八道的高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