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东风是春风得意了一段时间,但最近喜忧掺半。
两天前的夜半时分,邢志斌已现出疲态,毕竟岁月不饶人,按照以前的政策,他明年就可以退休了。
“你再回去考虑下吧,明天给我回复。你也不妨多想几天。”邢志斌强行忍住了一个哈欠,黄浊的眼球布满了红血丝。
成东风点点头,听出邢志斌这是在下逐客令,看了眼手表,“领导,我先走了,耽误你休息了。”
邢志斌已是半闭了眼睛,歪在沙发上,这一天的工作量几乎将他的体能耗尽了。
成东风出了门,被清凉的夜风一吹又清醒了几分,倦意一扫而空。他回头忘了一眼,邢志斌家仍未熄灯。
出了小区,成东风上了颜艺的车,颜艺已经在路边等了他五个小时了。
成东风自己的车不允许开到邢志斌家所在的小区,司机杨大伟,外人,就更不用说了。深夜时分,这个小区附近不好打车,成东风只能让颜艺在门口等他。
“去你那儿。” 成东风没有顾及颜艺的反应,瘫进副驾驶,疲惫的下指令。
颜艺的脸沉在夜晚的阴影中,没有说话。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成东风家小区的门口,她推醒熟睡中的成东风,“到家了”。
成东风在睡梦中咕哝了一句:“不是你家的停车场啊。”
颜艺没有回答他,解开安全带,探过身子开了副驾驶的门,“下车”。
成东风动作迟缓,好像随时要退回来继续睡,颜艺赶紧推着他帮他下车。
成东风下了车,颜艺向他喊到:“车门关上!”
成东风使劲儿关上车门,颜艺摇下车窗说了句:“再见!”开着车扬长而去。
成东风的大脑在疑惑中渐渐清醒过来,回头看了一眼,“这不我家么?”再看眼前,颜艺早已没了踪影,他对着空气骂了一句脏话。
小区昏黄的路灯下树影重重,成东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他闻到自己早上新换的衬衫竟然有了一股污浊的味道,是烟味体味香水味混合在一起生出的臭味儿。
刚刚虽然只睡了一小会儿,但经过秋夜里的凉风一吹,成东风头脑清醒了许多,他打消了回家休息的想法,给何主任打了个电话。
虽然已过午夜,何主任接电话的速度和声音仿佛还在工作中一般。
何主任把他约在了办公室。
凌晨一点,何主任在圆桌前喝茶,既像是在品茗,又像是专门在等待成东风。
“我给你倒杯茶,你先坐。”何主任的长裙摇曳生姿,细高跟踏在地毯上悄无声息。成东风知道这是个不容小觑的女人,精力旺盛,把夜晚当成白天过。
成东风握着茶,轻轻的呼吸,没有如意料之中闻到浓郁的茶香。
“秋天了,喝点热的”,何主任告诉他,这是红茶。
成东风喝了一口,细细咂摸一番,“好喝,喝点热的确实舒服”。
成东风转述了邢志斌的部分意见,何主任一直在静静地听着,时而眉头微蹙的思考着。
“所以,何主任您怎么看?”成东风双手握着茶杯,一脸的恭敬。
实际上,在成东风来之前,何主任刚与邢志斌通过话,对他的登门拜访做好了准备。她和邢志斌都很惊讶,今天之前,成东风从来没有提起过公司可能经营不下去了,而对公司实际情况了如指掌的邢志斌,并不认为公司马上就要暴雷,还可以继续经营下去。
双方何以有如此大的分歧?
其实这几年成东风的心一直悬着,直到他在一个公众号上看到最高院将针对“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出台新的司法解释时,靴子终于落地。
自己的末日到了。
有些事情,成东风自己不上心的话,就算他被枪毙了又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呢?只会让某些人乐得不用亲自动手就消除了隐患罢了。
他必须主动出击。
可他要的不是两败俱伤。
“我认为此事应当从长计议。”何主任尚未跟邢志斌商讨出一个合适的解法,他俩谁也没想到成东风会如此着急,于是拿出了拖字诀。
“不管怎么计议,何主任,让你们所的于律师和郭律师给我做辩护人,帮我参谋下这件事儿。”
成东风终于说出了夤夜来访的真实目的,想跟星辉所绑定得更紧密一些。
何永珍自知星辉所这次很难全身而退,“明天约个时间,你们见面聊聊”,何永珍不置可否地说道。
在成东风看来,何永珍这就是在拒绝他的要求。他成东风要的是直接签订委托合同,而这个模棱两可的“聊聊”,是确定双方是否有合作的意向——二位律师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拒绝他。
“何主任,我们是一体的,一损俱损”,成东风抬眼盯着何主任,他背后的窗外灯火晦暗,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灯光明灭中有种说不出的恐怖。
何永珍躲开他的视线,守住自己的底线,“我做不了他们的主”。
这种拒绝印证了成东风的猜想。她是在司法界摸爬滚打了近四十年的老狐狸,为了保住星辉所和赵嘉言,他成东风被玩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成东风打了个哈欠,“困了,回去睡觉”。
成东风的话有些不顾场合的任性,仓促的结束了这次谈判。何永珍亲自将他送到电梯口,目送他进了电梯,看着电梯一层一层的降落。
回到办公室,何永珍独自立在窗前。
周遭大楼里的灯光早就灭了,整个二十六楼也只有她一个人,她在想,这可能是她入行四十年来遇到的最棘手的案子,而她又将如何让星辉所平安落地?两位资深合伙人、赵嘉言、陈语次第出现在她的计划中……
成东风瘫坐在出租车的后排座,司机难以忍受他身上的味道,把车窗开了一条缝隙,清新的冷风灌进来。
既然何永珍想明哲保身,那就成全她好了。
成东风决定找一个一心钻研案件的律师,他从来不会打无准备的战,心中早就有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