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伟早上六点多就把琳琳送到了单位，遗憾的是她的同事们都还没有来上班，白白浪费了一次炫耀的机会。
七点半，杨大伟把车停在成东风家楼下，他坐在栏杆上吃早饭，这样车里就不会遗留下味道——这是杨大伟坐牢司机这个位置必不可缺少的素养。
成东风一家三口从单元门里甫一露面，杨大伟马上冲过去，接过蒋玉婷手里拎着的垃圾，小跑着扔到垃圾桶里。
“儿子，跟爸爸说再见。”
多多抱着成东风亲了一下，也跟杨大伟说了再见，母子目送成东风上车离去，又进了单元门，坐电梯去了地下停车场。
九点多钟，赵嘉言敲响了成东风办公室的门，成东风打量着他，试图从对方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中先获取一些信息。
陈语昨天说的话又一段一段在他脑海中出现，不知昨晚他们之间是怎么探讨的，结果又是如何。想到陈语那些话给自己带来的折磨，再看看赵嘉言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成东风对他的感情一时间竟然有些复杂，厌恶之中似乎还夹杂着嫉妒。
“成总，合同我弄好了，您先看看，有需要我解释或修改的地方尽管叫我。”赵嘉言把文件放在成东风面前，他眼睛只看着桌面上的文件，而并不看成东风一眼。
成东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赵嘉言看似平静，其实这是他昨晚在失眠时反复练习过的表情，但他渐渐如擂鼓一般的心跳还是出卖了他。人一旦心虚，就会做出一些不经大脑控制的事情。
“我今天一天都在咱们公司不走。”
成东风的表情仿佛凝固了一样，眼睛牢牢盯住赵嘉言，眼神像一张沉重的网，压得赵嘉言越来越心慌。
赵嘉言偷偷瞄了成东风一眼，又说：“那一批抵押贷款合同我看完了，都盖上章了，交给颜秘书了。另外一批已经盖好章交给贷款那边了……”但是说话也没能改变这透不过气的氛围，反倒因为嘴又比脑子快而增添了懊恼。
成东风看穿了他已是强弩之末，于是撩拨道：“堂堂赵律师自然会有万全之策。”
赵嘉言终于听到成东风说话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露出了掩饰不住的谄媚的笑意。
这笑容让成东风又看轻了他几分，“赵律师是个重信义的纯爷们儿。”
赵嘉言闻言脸马上红了，脖子和耳朵也红得要滴出血来。他听出来成东风是在嘲讽他对陈语不够忠诚，他的眼神里带着些许委屈和不甘，在成东风脸上快速逡巡了几圈，到底是没找出合适的话语来应对成东风的揶揄。
成东风心念电转，从赵嘉言的反应来看，应该能确定他没有把自己设计偶遇陈语这件事儿告诉对方，而陈语应该也还没有发现他成东风的真实身份。
他对赵嘉言点点头，这让赵嘉言更糊涂了，窘迫的站在那，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实，成东风是在感叹陈语的职业操守。成东风放在任何一个律师眼里都是优质当事人，陈语虽然不知道他与法大所及赵嘉言的关系，但是随便拿出来向赵嘉言炫耀一下，都无异于把赵嘉言推到了进退维谷的地步。
赵嘉言如果对陈语坦诚成东风所在的公司就是他的顾问单位，那么，陈语的注意力势必要转移到他的身上。
陈语作为一个主做刑事案件的律师，思维极其缜密，她必定要给赵嘉言来一场“模拟审讯”，把赵嘉言这些年参与的所有事情逐一询问拆解。
赵嘉言虽然在民商事领域非常专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在面对专业的刑辩律师时能够蒙混过关。
最主要的，他确实很难在短时间之内对自己过往的全部所作所为自圆其说。一旦陈语盯上他，他不仅要想尽一切办法从汇海暴雷的漩涡中脱身，还要去应付陈语。
相应的，成东风这边也有自己的脱身之策，如果陈语因为赵嘉言一怒之下决定绝不插手这个案子，到时候他就彻底与何主任绑定。何永珍两口子再加上邢志斌，这三个人的力量保他一个成东风还不是稳稳当当？
成东风想到陈语，替她不值，好好一个姑娘，精挑细选的枕边人竟然是这种货色。
赵嘉言的理智在巨大的压力下走向另一个极端，他突然精神一振，带着几分理直气壮对成东风说：“成总，你我始终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一损俱损。”
他故意不去看成东风的表情，轻咳了一声，继续说：“我为你做了许多事情，你也给了我很多回馈。”
成东风带着玩味的笑容，倒是想听听赵嘉言在情急之下会说出什么脑残的话。
赵嘉言顾不得成东风的反应，紧忙着说：“有我在，何主任不会袖手不管的。”
此时，何主任竟然成了他最拿得出手的底牌。
成东风轻蔑一笑，“何主任如果知道自己爱徒的全部所作所为，不知会作何感想。她和她一手打造的星辉所会不会因为培养出了你这么一位‘法外狂徒’而名声大噪？”
赵嘉言心一横，说：“陈语是我的未婚妻。”
他的语气像是在宣誓对陈语的主权，但成东风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他赵嘉言与陈语是最亲密的伴侣，到最后陈语只会选择帮自己人，成东风认为最佳的辩护人选，未必不会变成定时炸弹。
“怂逼。”成东风带着笑意的咒骂像是一个长者对后生胡闹的无奈，让紧张的赵嘉言一时摸不着头绪，不知该如何回应。
“赵律师，你还是太紧张了，所有的事儿仅仅是将将要萌芽而已，而最终到底怎么样，我还没想好。别害怕，人一害怕就容易做出错的决定，好好完成你的本职工作。”成东风此刻春风和煦，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他在逗赵嘉言玩儿。
“赵律师，我成东风再风光，到最后也得背靠大树才不至于在监狱里养老，你们每个人都对我至关重要，我哪一个都得罪不起啊。”成东风无奈的感叹让赵嘉言瞬间找回了自信，他不由得站直了几分。
“成总您谦虚了。”赵嘉言的脸反倒是更红了，或许是为自己刚刚的表现感到羞耻吧。
成东风打量着赵嘉言，在心里暗骂这个看似精明的蠢货经不起一点儿风浪。
赵嘉言在迈出成东风办公室大门的一瞬间才终于彻彻底底的放松下来，开始反复琢磨刚刚成东风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