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东风拿起赵嘉言送来的合同。
这些合同涉及公司的抵押贷款业务，也是公司的盈利项目之一。
一年多以前，汇海财富出资成立了一家贷款公司，叫做汇海金融有限公司，是汇海财富重要的经营项目之一，出借的资金是汇海财富吸收上来的投资的一部分。
为了达到盈利的目的，汇海金融一度把利息设定的非常高，但是，很快就发现仅通过高额利息就想达到盈利的目的是行不通的，因为新出台了相关的司法解释，属于高利贷的部分以及砍头息在诉讼中不会再被支持了，周扬因此开始批量的拿到败诉的判决书，只能把还没开庭和没下判决的紧急撤诉，这一情况需要紧急解决。
在这种情况下，公司连着开了几天的会研究应该如何改进汇海金融的业务。开会期间，赵嘉言的思路推动了公司经营模式的改进。
首先，赵嘉言研究了公司过往所有的业务，发现公司有些贷款项目看似是亏损的状态，但细算下来，这些项目不仅有利可图，而且完全合法合规。
这就是一些有抵押物的贷款，抵押物主要是房屋和车辆。
房屋都是没有银行贷款的，产权没有任何瑕疵，都是第一次设立抵押登记，而且几乎没有设定第二次抵押。
车辆绝大多数都是百万级以上的豪车，五十多万的都是少数。这些车辆也是第一次设立抵押登记，而且，车辆基本上都由汇海金融控制，直白一点说，就是车停放在汇海金融指定的停车场，什么时候还清了本息什么时候再把车开走。
上述的贷款虽然利息不高，甚至很多债务人在借完钱之后一次利息都没有给过，但是，这些抵押物基本上都归汇海金融所有了，如果汇海金融大批量处置上诉资产的话，能达到盈利的目的。
催收部的主管认为这种模式盈利还是太少，但是他的观点并未得到大家的支持。
催收部的存在自然是为了催收利息和过期的本金，他们部门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基本工资，挣得都是提成，但是，提成极高，每催收成功一笔，催收部主任都能把提成的一部分收入囊中。
如果公司的经营模式以抵押贷款为主，最终的维权模式应该是诉讼，那么催收部将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
赵嘉言并没有直接反驳催收部负责人的观点，他相信成东风的智商能听懂他要表达的意思。
然后，赵嘉言翻看了汇海金融所有有抵押物的借款合同，发现了一个问题：公司在这一方面经验不足，放款额度竟然高达抵押物价值的七到九成。
房屋还好说，这几年北海市的房价一直是水涨船高，所有抵押房屋的价格都有所增长。
但是，车辆本身就是极容易贬值的，就算是停置在停车场一年，它的市场价格也是按照比例降低的。
赵嘉言只说了目前能看出来的问题，至于解决方案，他相信就算成东风不说，也早就有高层领导参透其中的奥秘了。
最后，赵嘉言作为一个专业的民商事律师，详细的计算了这些抵押物变现过程中产生的律师费、诉讼费以及执行过程中将产生的各种费用。
同样，他只计算了将会产生的各种费用，但是没有明确出未来到底放款为抵押物的几成才能实现公司利益最大化，同时抵押人也能同意。
根据几次会议探讨的内容，公司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房屋抵押最多可以放款抵押物价值的七成，车辆最多为其价值的五成。
成东风到底还是理解了“更深层”的意思。
房屋和车辆价值的评估其实并不委托给专业的公司，而是公司内部自行完成的，那么价值到底几何其实就是公司说了算。至于放款数额，公司吸收上来的都是现金，那么现金放款也未尝不可。
想到这里，成东风都有些仰慕自己的智商了，赵嘉言还真是他的左膀右臂，这法律顾问的钱花得值。要么说一份价钱一分货呢，原来负责这块业务的周扬律师挣不过现在的赵律师，也是有原因的。
成东风让赵嘉言同一抵押物的贷款要出具两份合同。
其中一份儿按照借款的实际情况，把抵押物、抵押物价值、借款数额、还款周期、利息标准载明，借款人签字盖章。虽然合同上标明该合同借款人也拥有一份儿，实际上并不给借款人。
汇海倒也不担心借款人不同意，能到汇海借钱的人，必定是银行筛选后不符合贷款条件的客户，他们在银行已经借不到钱了，有些其实已经是黑名单了，抵押物也多通过别人代持，这时候就要寻找一切变现的机会。
或许每一个借款人都笃定自己借到这一笔款项必定会东山再起，然而到期后回来赎回抵押物的却是寥寥无几。
还有一套空白的合同，借款人只需要签字，至于内容怎么添，那是汇海自己的工作内容了。
所以，一项抵押借款却有着两套截然不同的抵押贷款合同。一套是记载了真实的情况，这一套并不入账，而是被成东风单独找了个地方收藏保管。
另一套是空白的，会根据实际情况，将抵押物的价值按照一定比例膨胀，同样，核定的放款比例也会根据膨胀后的抵押物价值而变高。
比如，一辆开了一年的车，实际价值约为一百万，那么在空白合同中，会把它的价格膨胀到一百二十万左右，按照百分之七十的比例放款，那么借款人所借款项数额为八十五万左右。
成东风也是这么入账的。
实际上，这辆一百万的车，在另一套合同中，出借人与借款人达成的合意为该车辆价值约为八十万，按照百分之五十的比例放款，借款人实际所借到的款项是四十万。
那么中间这四十五万的差价去了哪里？外人根本不知道差价的存在，成东风自然也不会解释这差价与他有什么关系。而且用的大多数都是现金，根本没有痕迹可循，天衣无缝。
房屋也是同理。
赵嘉言也有他的担心：这些案件进入诉讼程序后到底会怎么样？他曾无数次思考、推演这些案件在诉讼中怎么才能自圆其说。
他的思维到底还是被法律束缚住了，成东风就从来没想过要通过诉讼来解决这些抵押物。
它们不正是汇海账面上最好看的资产吗。
成东风简单看了一眼赵嘉言送来的合同，这才想起自己决定干这门生意的那天，就不断在为自己铺路，如今怎么能因为路尽头模糊不清就认定路没了呢？
成东风绝不承认是自己在面对刑期时乱了阵脚，思来想去，把责任都推到了陈律师身上，全怪她危言耸听。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还是得再跟陈语律师聊一聊，这么多可能用于降低量刑的细节还没探讨过呢。
他马上给陈语打电话约见面，但电话刚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
成东风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摔，还没有哪个人敢挂断他的电话。
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