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
再次醒来时,陆晚棠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厢房里。
隔壁隐约传来一阵调笑声,听起来颇为喧闹嘈杂,引起她心理上的不适。
自己这是,还活着吗?
抚了抚两颊,红疹似是都已经消退。仍有几分不真切的感受,陆晚棠支撑着坐起,只听“吱啦”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醒了?”
看清来人的一瞬,陆晚棠瞳孔猛地紧缩,下意识朝后退去。
是她的叔父陆忱忠。
“想不到,你对太子,还是真动了感情。”
近前,似笑非笑的看着陆晚棠,叔父道。
“你派了人前往金陵,一路都在跟着我。”
警惕地看着叔父,陆晚棠明白了自己得救的缘由。
叔父看着她痛苦,看着她纠结,最后在角落里将奄奄一息的她带过来,给了她解药。
“是。”
直言不讳,叔父承认。
尽管先前,陆晚棠为他提供了错误的行军路线图一事,让他心存疑虑。不过他倒未想到,陆晚棠还能为了容谨,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直接将解药让出去。
若非陆晚棠此举,就是城中的鼠疫得以控制,也没有大夫能解他下的毒。
朝中依旧会质疑太子,质疑金陵城百姓的安危。
“我原以为,你在察觉后,会配合我的行动。结果你倒好,反帮着容谨,我的计划,都被你破坏了。”
陆忱忠语气无澜,威胁之意却分外鲜明。
“叔父既知如此,又何必再救我。”
于叔父而言,她应当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还要大费周折将她救下,留她性命,无外乎是想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陆晚棠心底升起浓浓的恐惧。
“我当初花那么多时间、财力培养你,”不慌不忙的,叔父说:“若直接放任你死了,岂不可惜?”
“想来,你跟在太子身边这么久,能得太子盛宠,也知道该怎么侍奉男人,讨男人欢心。”
打量着陆晚棠,叔父话里有话。
陆晚棠这才知道,原来她叔父在京城以外的地方,名下竟还开了青楼这等风月场所。
而她,现在正在此。
不消多想,也知隔壁的调笑声,意味着正在发生什么。
当初同她一起学戏的女孩子,便被叔父安排在了这,过着极为屈辱的卖笑生活。
“既不当太子的侍妾了,在我这青楼里当个花魁头牌,也能替我赚不少银两。”
这是陆晚棠如今,最大的利用价值了。
“你休想!”
握紧拳头,陆晚棠咬牙。
“还想着替太子守节呢?”
陆晚棠的反应倒是在叔父的意料之中,站起,叔父讥讽:“怎么,惦念着以后回到他身边,他嫌你脏?”
“不过,你觉得你还有可能,再踏入京城么?”
顿了顿,叔父反问。
指甲在掌心掐出了几个红印,陆晚棠冷冷地看向叔父,一字一字道:“能不能再回到他身边,我都会为他守节。”
自始至终,只有容谨。
“这可由不得你。”
现下还将陆晚棠单独留在这,是因为毒虽然暂时解了,陆晚棠的身子还很虚弱。叔父打着算盘,临离开前,提醒陆晚棠。
“这几日,你自己想清楚。等你身子好了,我就会为你安排客人。不肯招待,吃苦头的也是你自己。”
叔父说罢,便扬长而去。
手边没有一件利器,陆晚棠起身,打开衣柜,里面也只有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裙。
叔父多半是猜着,她会有自尽的心思,所以提前将尖锐的东西都收走了。
陆晚棠一时气急,加之先前一直在昏睡中,猛地起身,这会子还有些炫目。
两手撑在圆桌旁,缓和了片刻,陆晚棠看向了一旁的铜镜。
一声清脆的响动,铜镜被掷到地上,碎成了几块。
陆晚棠拾起一块尖利的碎片,藏在了枕下,将地面清扫干净。
“你就是陆晚棠?”
翌日,有妇人来送饭。仔细看了看陆晚棠,妇人道:“难怪呢,冲这相貌,班主也不会让你直接死啊。”
妇人还记得,将昏迷的陆晚棠带回来时,陆忱忠是铁青着脸色,才为金陵城的情势转变发了一通火。
但还是坚持要救陆晚棠。
这等美人,只要往大堂一站,她这儿就少不得客人。
“你是谁?”
陆晚棠见妇人的衣着,倒不像是寻常的歌女舞女,问。
“这家青楼,是我和你叔父一起开的。”
招待客人的戏班子女孩子们,都是陆晚棠的叔父带来的。不过若想在这一带将生意做起,少不了招揽客人,打点官府,联络附近几家铺子的关系,自然就由这妇人操持了。
将午膳放到了陆晚棠面前,妇人“啧”了一声:“这青楼里,从少不了想逃跑的女子。不过一个个呢,都非死即伤,从来没有好下场。”
她是在劝陆晚棠将逃离的心收一收。
“别伺候了太子一段时日,就不知天高地厚,真当自己能长长久久攀高枝,住在那东宫里了。”
陆晚棠留意着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全然是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模样。
算着她能给他们带来不少收益。
“昨日你叔父已经将你的画像挂在了大堂。几名贵客可是甘愿一掷千金,要一睹你的芳容呢。”
口中尝不出膳食的丝毫味道,仿佛在嚼树根一般。
陆晚棠沉默着不回应,妇人也不再多言,忙着出去打点客人了。
不知容谨现在,情况如何了。
她好想他。
纵是陆晚棠极力想要逃避,过了几日,叔父请了郎中来为她问脉时,也逃不了实情。
“姑娘身子状况好转了不少,基本已经恢复。”
郎中收了药箱,只说了这么一句。
言外之意不言而明。
“带她去大堂看看。”
叔父吩咐后,妇人将陆晚棠拉起,动作生硬的拖拽着她朝屋外走去。
这些时日,陆晚棠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还是第一回见得屋外的场面。
堂内,正巧走进了一个肥头大耳,富商模样的男子。一直守在门旁的几名女子赶忙迎上前去,簇拥着富商朝里走进。
那富商显然不是第一次前来的,熟练的一手揽了一个女子的细腰,另一只手抚过女子的胸口,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本就是寻欢作乐的地方,哪怕是在大堂内,人来人往,有出格的动作,打杂的雇工与其他客人们也是装作视而不见。
或者说,雇工们早已习惯了这般情形。
而其他客人,也都与这富商差不离,是一丘之貉。
“今儿,可有新来的小美人?”
坐到桌旁,拿出一锭金,富商的手不老实,看向的却是大堂里挂着的画像。
“这个小美人,是新来的?”
视线忽然被多出来的一副画像所吸引,富商复又起身,近前了几步,细细看着。
“官人,你上回不还说,以后只点妾身。”
方才还依偎在富商怀里的女子不满,跟了过去,软着声音说。
“待会你也一起。”
这里哪有什么真心。富商不耐烦地打发女子,唤过陆晚棠的叔父。
“这个美人,多少银子一晚?”
“她呀,”意味深长地朝陆晚棠方向看去,叔父压低声音,对富商道:“这是宫里来的呢。”
“宫里来的?”
明显更有了兴趣,富商顺着陆忱忠的视线方向,同样看向了陆晚棠。
“以前是太子的侍妾,不过犯了错,被太子赶出了东宫。我这儿好心收留了她,今儿是第一次见客呢。”
“第一次见客?”
两眼放光,富商更加来了兴趣。
“多少银子?”
试探着比划了一个数目,富商问。
陆忱忠笑而不语,只摇了摇头。
“再加两倍?”
“这曾经,可是由当朝太子调/教过的人,”
陆忱忠不正面回答。
“再加五倍。”
富商沉默了一瞬,旋即开价。
“成交。”
陆忱忠这才满意。
富商一把推开再度贴上前的女子,快步朝陆晚棠的方向走去。
“不过,毕竟是新来的,还不熟悉待人接客之道。”
陆忱忠拦住富商,面上堆笑:“您先预定下,过两日再来体验。”
“她躺着就行,还要学什么。”
富商不以为意,陆忱忠解释:“我们还是要教教她规矩,免得她扫了您的兴。”
“既然如此,就定下了,我先要了。”
命跟在自己身后的家中仆人回去讨银两,富商加重语气:“三日后我来‘验货’,可别让我听说,她先待了别的客。”
“这点您放心。”
示意其她女子赶忙上前伺候着,陆忱忠保证。
多讽刺啊。
见着面前这一幕,陆晚棠心中觉得好笑。
她的叔父,一直以来,告诉她的都是国仇家恨,表现得一派深明大义模样。
然而自己做的,都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一心只想借她的手,完成对赵国的复仇。
浑浑噩噩地回到房内,陆晚棠正要卧床歇息,猛地听见床下一阵响动。
不等她反应,一个躲在床底的小厮便扑了出来。
“班主说,让在下先‘教育教育’陆选侍。”
陆忱忠深知陆晚棠不会顺从,所以先派了小厮来,想让她彻底死心。
等她变得听话乖顺了,再将她送到客人面前。
这小厮奸猾狡诈,故意在“陆选侍”三个字上重了语气,他知道陆晚棠在意什么。
越是在意,他今日越要摧毁了,就能完成班主嘱咐的。
“你别过来。”
掌心触碰到了枕头,陆晚棠盯着小厮。
“共赴云雨,本就是快活享受的事,和谁做不是做,”小厮一步步逼近,看着陆晚棠的情绪愈发崩溃:“陆选侍何必这般在意,对象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