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陆二陆三,你俩怎么才来啊。”
“容”是国姓,谢珩自然不敢当着酒馆老板面喊出来。随意编了个称谓,谢珩无视容谨微变的面色,对酒馆老板道:“这俩是我哥们,一直在等我,结果我给忘了。”
老板见谢珩不是第一回来了,正想说什么,谢珩丢过去满满一荷包银两。
“是是是,公子你们慢慢玩。”
掂量了一下,赶忙将荷包捂在了胸口,似害怕被人抢去了般。老板赔着笑,连连躬身,赶忙走开了。
跟随谢珩走进厢房,陆晚棠这才发现,厢房里还坐着一个男童,比先前见着的年纪稍微大点。
好在男童衣衫丝毫不乱,让自己还有些解释余地。反手锁了厢房的门,谢珩穿上外袍,实话实说同容谨解释:“下官也是来查案的。”
“这孩子被卖掉时只有两三岁,不知自己真名姓,你们唤他小封就行。”
男童倒是不怕谢珩,只好奇地打量容谨与陆晚棠。
“你是如何得知此地的?”
这厢房隔音倒是好,坐在里间丝毫听不见外头的喧嚣。容谨坐下,询问谢珩。
“大理寺前两日办了件谋杀亲夫的案。”
案子倒不复杂,正妻伙同自己兄长,设计将自己丈夫杀害了。
不过谢珩在讯问时,听那正妻的意思,丈夫朝三暮四还算小事。她无法容忍丈夫有另一种癖好,甚至将原本富足的家产,尽数砸在了“那家酒馆”。
造成如今家徒四壁,丈夫夜不归宿,对她动辄打骂。
谢珩原想着,无非是青楼乐坊等风月之地。谁知那正妻似十分难以启齿,引起了谢珩的兴趣。
他留了心,又单独讯问了几回,方才得知这个地方。
“我才见小封第三回。”
谢珩混在众人里,选了小封这孩子,是想着他年纪大点,记事应当更清楚。
听小封说,老板对他们极为严格。倘若客人们出厢房时,对他们有一丝不满,他们就得挨饿三天。
“喏,所以你们看到的我,方才出来时,是那派作风。”
谢珩是指自己朝里喊得那一嗓子。
“你们来京城多久了?”
看向名叫小封的男童,容谨问。
“一年了。”
这男童聪明。初次见到谢珩时,本不敢说来历。结果谢珩给他看了自己的腰牌,男童想起自己在此之前,伺候的最大的官人,好像也提及过京城谢家,这才肯答谢珩的问话。
“那你们是从何处来的?”
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也能成点气候了。
陆晚棠在容谨身侧问。
“潭州。”
“平日除了客人,酒馆可曾来过什么官人?”
“老板会去见一些官人,不过,我没有见过。”
小封低下头去,轻声说。
“如果有机会,帮我们留意下,”谢珩拍了拍小封,对孩子极有耐心:“你只要记住,来的官人一些相貌特征就好。”
在问出幕后主使之前,谢珩倒不是畏惧对方权势,不过不想打草惊蛇。
“嗯。”
小封答应。
待几人从酒馆出来时,天色已是微明。
谢珩脚步一顿,朝与谢府相反的大理寺方向走去。
“谢少卿这么敬业?”
陆晚棠震惊。
看来大理寺的俸禄,属实不好拿啊。
“大理寺的公务还在其次。陆选侍不知,本公子现在是助友为乐,去替太子殿下处理另一件事。”
“所以殿下,额外加俸禄吗?”
转而看向容谨,谢珩问。
“本王交付你的事,完成得好,自有谢侯爷赏你。”
揽着陆晚棠的肩,容谨不慌不忙道:“晚棠困了,本王先带她回东宫歇息。有劳谢少卿了。”
“殿下委托谢少卿的,是何事呀?”
回东宫的路上,陆晚棠忍不住问。
“本王先时不是同你说,有人假借官府名义,向商户们收取募捐银两。”
起初,容谨以为,被骗了银两的几家商户单纯是受害者。
其实不然。
这几家商户,是明知被骗,故意给了行骗者银两。
“为何?”
陆晚棠不解。
前面一段路有些崎岖,车轿剧烈颠簸了一下。容谨扶住陆晚棠,继续道:“这几个行骗者,不知从何处得了本王发的募捐凭证,为行骗而私造的募捐凭证竟格外相似。”
连官府的公章都有。
一般人根本看不出区别。
“所以殿下是遇到了,比你还厉害的造假行家?”
搭着容谨小臂的人恍然大悟,脱口而出。
“本王近来太纵着你了是吧?”
容谨咬牙,一把将人抱到自己腿上坐着,伸手去挠她的痒。
“纵多了,”一阵闹腾,陆晚棠一面笑得岔了气一面躲,就是不怕:“殿下不就习惯了嘛。”
“这几名商户打的算盘,应当是将计就计。先将银两给行骗者,得了能以假乱真的凭证。再将行骗者杀了,拿回他们被骗的银两。”
“随后联名向朝中弹劾本王,构陷本王私扣募捐银两,质疑本王这笔本不存在的募捐银两数目与去处。”
“谁如此狠毒?”
陆晚棠刹时敛了笑意。
想来是有人指使这几家商户。否则平白无故,众商户何必诬陷容谨,也没那个胆量。
“从前些时日,为西南王之事趁势反对本王的众人里来看,许是工部侍郎,闻昌胤。
三年前,为兴修水渠,容谨启奏了闻昌胤克扣水利工程拨款之事,闻昌胤被贬。直到去年秋,因为行事圆滑,才又被提拔了上来。
“等于想行骗者,反倒被骗。”
陆晚棠精准总结。
“闻昌胤这边,有本王应付。本王让谢珩查的,是那行骗者。”
官府公章压根没有能流入民间的机会。
那几名行骗者,又是从何处见着、得到的?
“殿下是想从这条线,查到长公主与驸马?”
陆晚棠隐约想起,容谨先前怀疑,驸马在京城以外的地方,私铸铜币,私造公章。
若是如此,的确交给谢珩查,更加保险。
谢侯爷是两朝元老,有资格过问与驸马有关的事。
更何况,谢侯爷本就与驸马不和已久,在朝堂上素来不睦,不会心慈手软。
“殿下高明啊。”
这一回,陆晚棠是发自内心夸赞的。
“毕竟,本王不善伪装。”
某位对自己毫无自知之明的太子殿下如是说。
交与谢珩,有他周旋在商户与行骗者之间。无论哪一方,论起忽悠,都不是谢珩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