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一刻的上海还是毒太阳当道,后一刻便是电闪雷鸣。
上海西区一套大平层公寓里,丁丁正被360度无死角照顾着:丰盛的早餐张嫂已经为她摆好,洗澡水张嫂已经放好,还撒了几瓣保加利亚玫瑰花瓣,湿哒哒的头发张嫂帮她吹干,出门的衣服张嫂烫得整整齐齐……
真的是整整齐齐!
住家阿姨张嫂把丁丁三宅一生的褶皱半裙烫得齐平。丁丁看了也不生气,笑着就随手就送给了张嫂,随后又理出一包衣服裤子,要张嫂寄回家去给她安徽老家的亲亲眷眷们。
一切准备停当,拿起车钥匙就要出门的时候,老爸丁傲阳回来了。
“囡囡!囡囡!”一踏进家门,老丁就求着女儿一起去逛街,“哎呀你要出门去?那正好,陪老爸逛街去”。
丁丁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还没来得及回答,丁傲阳又接着说:“刚刚回来的时候,我顺手看了看微博和那些介绍网红店的公众号,有个很火的奶茶店,你陪爸爸去喝好不好?”
“网红不网红的,我又不care,这种时髦还是让十几二十岁的小孩们去赶吧?我可忙了”。
“你有什么可忙的嘛?有什么事情,交代周到去做不就好了?老爸这么久没回来,你忍心撇下我,去做别的事情?”
“周到是你的助理,又不是我付他工钱,凭什么对他使唤来使唤去的?再说了老爸,你坐那么久飞机,也不休息休息,倒倒时差?”
“不用不用,我在飞机上睡了一路了,一点没时差”。
“那……哪有人这种天气还要去兜马路的啊?”
“不就下个雨嘛?不要紧的,反正车子开到地下车库,door to door,全在室内”。
讲到这里,丁丁放弃了,她知道老爸是拒绝不了的,尤其是在澳洲呆了一个多月没见她的老爸,更是不能够拒绝的。于是,尽管从来不爱逛街,丁丁还是点点头,挽着老爸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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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傲阳是个富有的人,所以他的女儿丁丁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
但其实,丁丁并不是个典型的富二代。她不爱名牌,也不爱捯饬自己,就连一般小白领热爱的粉底彩妆,她都懒得去折腾。衣帽间里几万块的包和衣服鞋子都是老丁自说自话给她买的,洗手间台面上几千块一瓶的精华液、乳液、面膜也是老丁神不知鬼不觉一样一样放过去的……
反正从丁丁成年开始,丁傲阳就把自己练成了一个走在女性时尚尖端的人。他自己要是来不及翻杂志翻微博,助理周到也会天天刷那些宇宙博主的微博和公众号,帮他更新最in的时尚单品,然后一样一样买回来,巴巴的献给女儿。女儿长得漂亮,丁傲阳从来不谦虚,既然漂亮就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并且要打扮得更加漂亮。
丁傲阳的父母都是老年代里的知识分子,一个做建筑师一个做律师,家境算是很不错,至少能在上世纪80年代初就去了美国读大学。他和妻子的感情并不是那种激情四溢的,本来也是出于门当户对的考虑而结了婚,婚后很多年都没有孩子,他们夫妻之间倒是渐渐变得融洽,并进而和和美美起来。丁丁出生的时候,他们已结婚六年,妻子却在产后突然大出血而永远离开。丁傲阳很久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根本没办法去看女儿可爱的脸,他把女儿交给了自己的父母,从此寄情事业,成为闻名全国的并购律师和天使投资人。
丁丁十岁的时候,丁傲阳才终于有勇气直面自己的女儿。
丁丁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问他:“你就是他们一直说的我的爸爸?”
丁傲阳沦陷了,他对女儿的宠爱就再也没有收敛过。谁都知道,丁傲阳唯一的软肋就是自己的宝贝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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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挽着丁傲阳进了恒隆:“我们是今天开门第一对客人吧?这么早来感觉跟去小菜场买菜一样。”
丁傲阳:“我们老年人五点钟就起来了,现在对我来说已经中午了。你说我们是从江宁路这头往陕西路那头逛呢?还是从陕西路往江宁路逛?”
丁丁:“随便啦。我就来买双运动鞋。”
“既然来了,就让爸爸陪你好好逛一逛,亲子日,难得的,我特地还打扮了一下,为了好配得上我的宝贝女儿”,丁傲阳一边说着,一边一把把丁丁拉进了Chanel。
丁丁要往外走:“这里面没有运动鞋的。”
丁傲阳不折不挠:“有的有的。”
“我要正经的跑步鞋。运动品牌生产的。”
丁傲阳一进去,营业员就认识他。
营业员殷勤的跟丁傲阳打招呼:“丁先生早上好。”
营业员瞥了瞥丁丁。
丁丁完美接收到营业员八卦暧昧的眼神:“看样子你在这里买了不少东西嘛。”
丁傲阳装作没听见:“这个鞋子,有点像运动鞋,给我女儿拿一双,36码。”
丁丁看也不看那双鞋子:“不要,我不喜欢。”
“穿上去就喜欢了。”
营业员看丁傲阳那么殷勤,立即拿出各种新品来展示。
丁傲阳又去看玻璃柜子里的配饰:“这个项链也好看的,珍珠配我珍珠一样的女儿,那简直奥黛丽赫本。”
丁丁浑身都写着拒绝:“爸,买双鞋就好了。你看人家看你的眼神……”
丁傲阳根本是无所畏惧:“我亲生女儿,亲闺女,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要我给他们看身份证户口本?”说完,又笑嘻嘻对着营业员:“我就是宠女狂魔,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看的衣服鞋子都买下来给她。”
丁丁真是恨不得钻到地里去。
丁傲阳拿个黑金卡出来刷卡:“这些都要的啊,都要——要不你先帮我包着,我们去隔壁看看。”
丁丁往反方向走:“不去了不去了,够了。”
丁傲阳拉住丁丁:“看看嘛,看看又不要紧的,就当陪爸爸散步。”
散个步,大大小小的店进了十几家,丁傲阳手里拿的各种品牌的购物袋,多到要抓不住了。
丁丁要去抓丁傲阳手里的袋子:“我来拿几个。”
丁傲阳往后躲:“不要不要,我来拿。给你买东西,你不知道爸爸我多开心。”
“人家还以为我们父女十年见一次呢,其实天天住在一起的。不要那么肉麻好不好?”
“我跟你讲啊,这天底下这么多女人,别看我来来去去的,有我爱到不能自拔的,有我浅尝辄止的,但是这所有女人加起来,抵不过女儿你的一根脚趾头。爸爸就你一个女儿,你跟爸爸一起吃个早饭,爸爸可以放天底下所有女人的鸽子。”
“矮油,你真是情话讲多了,出口成章。”
“你以后找老公呢,就照着你老爸我对你的宠爱标准找。老爸对你这么好,为什么?就为了你长大了不至于因为有个男人送你点小礼物啊、陪你逛逛街、饭店等你一个小时吃饭啊这种小事情感动到嫁给他了。”
丁丁故意一副玩世不恭的语气:“所以我完全不想找男朋友了。”
“爸爸给你找。”
“你给我找的都是富二代的公子。不是说人家不好,但是我不喜欢他们聊的那些东西,我也不喜欢他们那种被女人宠坏后的态度。”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这次不是富二代公子,人家自己硅谷创业,很拼命的。宝贝女儿啊,爸爸这辈子女人是还没完全搞懂,所以还在继续研究,但是男人我是知道的,每一根汗毛的潜台词我都知道。爸爸给你质量把关。”
另一家门店营业员跟丁傲阳打招呼:“丁先生,我们刚进一批新货”。
丁傲阳一边拉着丁丁进去,一边介绍说:“我宝贝女儿我宝贝女儿”。
粤菜馆里,丁丁穿成乖乖小公主,乖乖坐在丁傲阳身边,手机调了无声,其实是在看电竞直播。
对面坐着一个跟丁丁现在的样子绝配的乖乖小公子,小公子两边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一字排开。
丁傲阳先开口:“人家说富不过三代,但是对吕叔叔家来说,已经是第四代了。”
丁丁公主微微笑,回答:“好厉害啊。没想到。”
对面的爷爷慈眉善目:“我们吕家就这一个孙子,吕家产业未来都要交到他手里。他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
丁丁公主保持微笑:“太厉害了。”
对面的奶奶同样慈眉善目:“你比家栋大三岁。女大三,抱金砖。八字我们也合过了。”
丁丁公主依然微笑:“想得真周到。”
脸上还是笑着笑着笑着,丁丁低头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腿上的手机,屏幕上的游戏人物们激战正酣,她微笑着款款的站起来。
丁傲阳紧张看着丁丁。
丁丁笑得不能再更甜美了:“我去一下洗手间。不好意思。”
丁丁款款的走了出去。
丁丁到了安全地带,倚在卫生间门口拨了电话就破口大骂:“你们搞什么魂灵头啊?!训练也要真刀真枪的干啊!我不在你们就搞友情演出啊?!打团的时候一个个跑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吗?!该你跑的时候你不跑,前列腺肥大是吗?!”
电话还没挂,洗手间镜子里,照出丁丁背后一脸目瞪口呆的吕家小公子。
丁丁温柔的咧嘴一笑:“希望姐姐没吓到你。”
丁丁走回包间,又款款的坐下来。
吕家小公子进来的时候,看怪物似的看着丁丁。
米其林挂星的粤菜馆里,面对面坐着,以结婚为前提来认识的两个二十几岁的人,早已心照不宣的把主场让给了寒暄来寒暄去的长辈们……当然还有八卦,这个叔叔又得到了新加坡国家基金的投资,那位伯伯最近拍了块地……
丁丁当然懂的,这个时候这样的场合,她再不耐烦,也不能表现在脸上,她是她爸爸丁傲阳的门面……嗯,之一。该她做小公主的时候,她绝对不会是铁骨铮铮的女汉子或者叉腰骂人的战队女魔头。
寒暄也寒暄得差不多了,八卦也交换一圈了,宴席散场。
慈眉善目的爷爷和同样慈眉善目的奶奶握了握丁丁的手:“有空到家里来玩”。
丁丁一边点头,一边看一眼旁边的小公子吕家栋,吕家栋毕恭毕敬站着,正和丁傲阳握手,一副商业谈判后大家都松一口气的样子。
一到安全距离,丁丁就忍不住了:“你又骗我!”
丁傲阳反手挽住丁丁的胳膊,忽然变成小鸟依人的样子:“人家不是富二代,人家是富四代。而且我主要看这个吕家栋老实。”
丁丁撇嘴:“他看不上我的。”
丁傲阳声音高八度:“怎么可能?你今天表现几乎是完美公主啊”,在他心里,从来只有人配不上他的宝贝女儿,谁还瞎了眼会看不上丁丁?
丁丁拍拍丁傲阳的手背,像是在安慰一个小孩:“我跟你保证,他看不上我的。他家里人我不敢说,但是他,这位小弟,看不上我”。
刚刚坐上车,丁丁补充一句:“我其实有喜欢的人了。”
丁傲阳整个人要弹起来:“谁?我见过吗?家里干嘛的?照片有吗?”
“时机成熟,我就告诉你。但是你不要再给我安排相亲了。”
丁傲阳紧紧拉住丁丁的手:“你不要吓我。”
丁丁不理丁傲阳,对开车的周到:“周到,送我去健身房。”
丁傲阳声音又要高八度:“这么晚去健身房?健身教练啊?!宝贝女儿,找男朋友不能光看身材的,当然身材好是很好啦,但是……”
“哎呀,不是啦。我找Karen她们啦。”
2。
“挚爱”健身。
孙艺荷从跑步机上下来,走到正在打拳的任染边上:“你哪天陪我去买红底鞋?”
丁丁凑过来:“你怎么不叫我陪?我也很想跟你们逛街的呀,老是被我爸抓着买东西,我都要疯了”。
“你懂高跟鞋不啦?你不懂的呀,你懂哪个款式好不啦?你也不懂的呀”。
任染戴着拳套在孙艺荷身上打一拳:“你积点口德吧孙艺荷,我陪你去就是了”。
丁丁笑孙艺荷:“她为了Sam也是太拼”。
Karen也过来了:“Sam觉得女人穿高跟鞋最美。女汉子孙艺荷每次和他吃饭,都是盛装加持,制造仪式感,Sam这种男人,最在乎就是仪式感”。
孙艺荷抱住Karen:“没有比Karen更懂我的了”。
丁丁:“人类学家,研究的是全人类。你啊,每次都这样,宁愿自己吃土,也要买那些贵得要死的高跟鞋”。
Karen继续补刀:“一年也穿不了几次……你这点工资,完全不够你用来讨好男朋友……”
丁丁开始引用丁傲阳的“名人名言”:“我爸说了,女人化了妆没化妆男人看不出来的,涂了口红就是化妆,没涂就是素颜。Karen姐姐懂你没用啊,Sam他到底懂不懂啊?”
孙艺荷脱口而出:“他肯定……”说到一半,还是犹豫了:“他应该懂的吧,我觉得他肯定是懂的呀,要不然我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那我不是傻嘛?!”
大家异口同声:“你还不傻?”
Karen说:“他喜欢,你就喜欢,他喜欢的,你就去做”。
丁丁看着孙艺荷:“孙艺荷,我觉得你用力用错了地方。说不定Sam就喜欢你男人婆的样子,就喜欢你神经大条,不跟一般的女孩子一样发嗲撒娇撒泼”。
孙艺荷硬撑:“我没怎么变啊……”
Karen和丁丁异口同声:“自欺欺人”。
任染一直缩在角落,不说话。
Karen上前一步:“你以前会有耐心去听爵士乐?”
丁丁也上前一步:“你以前会安安静静在家里看法国新浪潮电影?”
Karen再上前一步:“你以前会去高尔夫俱乐部?”
丁丁也跟着上前一步:“统统为了Sam你才心甘情愿,不厌其烦”。
孙艺荷被逼到角落:“那么你们到底什么意思啊?我不要去买鞋?”
丁丁往后退一步,决定放孙艺荷一马:“鞋子照样买,我们照样说,你照样为你的男朋友挥金如土”。
任染还是不说话,在自己手上绑绷带。
孙艺荷朝着任染喊:“喂,你怎么不说话?”
任染忽然抬头,看着孙艺荷,一秒,两秒……任染突然很大声的:“孙艺荷你这样真的好吗?你样样事情不输别人,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并不怎么样的Sam,处处放低自己?这样不健康的,你们的感情迟早也会面目全非的”。
孙艺荷愣住了:“我……我不就买双鞋嘛?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嘛?”
“打拳了”,任染一边绕绑带一边走开了。
三秒钟的冷场。
Karen拍拍孙艺荷:“任染最近过得不好”。
丁丁也拍拍孙艺荷:“这两天她又开始一早一晚打拳打到虚脱了”。
孙艺荷跑过去,直接脱了鞋子,跳上拳击台:“我陪你打”。
Karen把拳击手套扔给了孙艺荷,孙艺荷接住。
任染不客气,直接进攻,孙艺荷根本不会打,只会捂住脸。
任染对着孙艺荷的肩膀挥了一拳,以为孙艺荷会挡会躲,没想到孙艺荷索性垂下了两只手,直直迎上去,被任染一拳打在了胸口。
孙艺荷往后退,弹在了拳台边的护栏上。
任染停下来:“我自己已经很没出息了,我不想你也跟我一样。孙艺荷你是世界上最热气腾腾的人,你还记得高一军训吗?站军姿站到要中暑,你就随手掰了一半苹果给我吃。你跟男孩子一样打打闹闹,像个大姐头一样,你每天哈哈哈笑,好像没什么事情能让你难过的。你不要为了这么一段聊胜于无的感情就把自己搞得这么……不如人”。
“可是我是真的喜欢Sam,我们在一起也满长时间了,如果说,我从来没有暗自希望过和他有一个happy ending,那一定是假的”。
任染抱了下孙艺荷:“嗯,你知道,我比谁都更想看到你幸福,孙艺荷如果连你都不幸福,那么这个世界真是太糟糕了”。
3。
孙艺荷到了办公室,想找事情做,却无事可做。整个早上,她东看看西看看,微博热搜和视频网站们都撸了几遍了,还是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她焦躁难安的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被阿姨爷叔们一通教育:
“小孙啊,你不要老是走来走去好不好?”
“小孙啊,你定定心心坐下来,喝杯茶,你这样毛毛躁躁,弄得我也心神不宁,刚才出价都差点打错一位数字”。
“小孙啊,工作能赚几个钱?在上海最紧要是多中几个新股,多买房子收房租”。
“多写一篇文章,多做一个专题,又怎么样呢?领导再当你是劳模,收视率奖金再多,现在连个亭子间也买不到”。
“你看人家郭老师,一个月中两个新股,儿子婚房首付付好,还是学区房,刚买好就一个平方涨了三千块”。
“小孙啊,我劝你一句,上班别老是走来走去心不定,定定心心跟着郭老师多买几个新股才是要紧事”。
孙艺荷三观尽毁,也不便在前辈们面前失态,只能去找于天玩。
孙艺荷并非天生就对金融啊投资啊赚钱啊之类的毫无兴趣,也并非她清高的觉得它们是功利世俗的产物需要她去摈弃,她只是没钱,而且懒。人活到三十几岁,对自己几斤几两也总算是知道点的,懂得避重就轻、扬长避短是混社会的必备技能之一二。孙艺荷对于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向来不强求,从她十几岁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因为不强求,比别人快乐了不少。
孙艺荷难得买一杯咖啡,送到于天面前。
“说吧,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求你?”
“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没事求我,你这种抠门能请我喝咖啡?”
“厉害死你!”
“说吧!”
“我真是太无聊了,浑身都在爬蚂蚁,你有什么活?带我一起去啊?”
“孙艺荷,整个电视台大概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的神经病,没活干还浑身难受的说”。
正在两人贫嘴的时候,于天的微信响了,某个群里,有人发来一张图片,配的文字是:恒隆有人跳楼自杀。
于天拿给孙艺荷看,“去不去?”
孙艺荷当然去!“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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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到地方,孙艺荷和于天已基本搞清楚状况: 一个沪漂青年要跳楼自杀。
当孙艺荷和于天赶到恒隆商场大堂的时候,三十岁模样的男青年正一脚跨在栏杆外,哭。
男青年口口声声对不起老家的父母,一村子的人凑钱让他到上海读大学,女朋友放弃了老家的公务员职位,跟他来上海,现在有了小孩,却没钱养,公立幼儿园上不了,私立幼儿园上不起,眼看着人家的业绩蹭蹭往上跳,自己却始终完不成指标,每个月交了房租水电煤,连地铁都要坐不起……
边哭边说,孙艺荷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她在于天耳边说:“你放心,他死不了,就是差一个台阶”。
孙艺荷是想起了过去采访谈判专家时得来的信息,她立即判断出这个人并非一心寻死。对待跳楼者的应变方法,一条一条在孙艺荷的脑子里迅速预演。她一下杀出重围……
“喂!”孙艺荷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一下子安静了,扒着玻璃扶栏要往下的男人也回过了头。
“哇,你真是厉害!你要是跳下去了,打扫卫生的阿姨可惨了。底下看到你自杀的人也惨了,大概这辈子都要有心理阴影了。当然,最惨还是你家里人,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亲朋好友间活着?房贷还没还清吧?你以为银行都是自己挥挥手就来钱的吗?还是你指望你的老婆孩子帮你背债?接下来的人生限制消费,连出租车都不能坐?“
孙艺荷一口气说完,旁边的人都愣着,毕竟没人料到这个忽然杀出来的女人会是这个画风。
“你为什么不安慰我?”男人看着孙艺荷,半天吐出这么一句话。
“我们第一次见面吧?我都不知道你是谁,我怎么安慰你?”
“我真的会跳下去的”。
“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廉价的安慰?得到了廉价的安慰,你就不跳了?你要我们这些陌生人背着良心来安慰你一切都会变好的,船到桥头自然直?这我们大家都知道太狗屁了,你会因为这样一句廉价的安慰话就不再寻死?哈,你的生命就这么廉价?”
男人看着孙艺荷,所有人都看着孙艺荷。
孙艺荷摊手,“你说呀,你的生命就这么廉价吗?你好意思说吗?我告诉你,生命是宝贵的,所有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谁也没给你资格去糟蹋!好了,差不多得了,珍惜生命不丢人,你快下来吧,要不然真的变成一堆很难处理的垃圾了,你说你算湿垃圾还是有害垃圾呢?反正总不可能是可回收垃圾的”。
男人犹豫几秒钟,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我还是活着比较好”。
工作人员冲过去,把男人扶下来。夫妻拥抱,众人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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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电视台路上,孙艺荷和于天聊起沪漂人群,感慨魔都压力山大,生活不易。
于天去开车的时候,孙艺荷在马路边买两杯奶茶,加了珍珠加了糖,报复性的感激着生命的感觉:“谁没有一大堆的压力和难题?一丁点幸福都是要扑出去全力争取的啊。”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于天咬着吸管,闲闲的说。
“也不晓得他们两夫妻以后的日子会怎么过下去……”
新闻中心剪辑机房里,孙艺荷出色的完成了独家深度报道,成为当晚新闻的瞬间收视率最高。
沪漂青年的跳楼自杀事件成为微博新闻热搜前三名,孙艺荷自豪满满地等在主编金彦办公室门口,等待被夸奖,等待金老师大手一挥让她回到原来的一线岗位。
当孙艺荷巴巴等着、却又故意装作正好路过的时候,正是陈掌柜录完节目离开。
主编金彦回来了,意味深长地跟孙艺荷说:“你的风头已经足够,现在最需要的是沉淀,你要和编辑部的老同志们好好学习学习”。
孙艺荷虽明白主编对她的好意,但仍然心有不甘,为自己辩白,“我还是想多做点事,我不想这么早就去等退休”。
“每个岗位都有它存在的意义,什么叫等退休?你这是在否定编辑的价值”。
“我实话实说而已”。
“你啊……这个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金老师,你只要让我回到一线,我什么脾气也没有!我就是不想坐吃等死”。
“好了好了,越说越不像话,不要再说了……”
陈掌柜从走廊经过,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人。金彦示意孙艺荷此事到此为止,便去和陈掌柜寒暄了。
孙艺荷心里的憋屈,无从诉说,只能又统统怪到陈掌柜这个突然出现的程咬金身上,真的是天字第一号丧神,碰到他,什么好事都秒变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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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墨菲定律,就是该来的总归要来,越不想发生的事情越是会发生。
好比此刻,孙艺荷好不容易等来电梯,一开门,和她正面杠上的又是陈掌柜。孙艺荷进退两难间,最后还是进了电梯,背对陈掌柜,感觉整个后背都要被他盯穿。
但其实,陈掌柜只不过在看手机上的新闻APP。
电梯每下行一层,孙艺荷都觉得仿佛过了一辈子,仿佛每一口吸气呼气都会被陈掌柜听到,她越是注意自己的呼吸,越是憋得慌,心脏开始砰砰砰乱跳。
孙艺荷终于是受不了电梯里凝固的空气,提前下了楼。
漆黑的安全通道里,孙艺荷扎扎实实摔了一跤。她坐在楼梯上,用手机照亮自己的膝盖,皮都磨破了,在往外渗血,伤口丑陋得扎眼。她心里对陈掌柜的嫌恶,更多了几分。怪自己总是很难,怪别人总是很容易。陈掌柜都不知道,自己在孙艺荷这个陌生女人这里,已经背了很多锅了。
孙艺荷刚刚坐定,打开电脑,于天就屁颠屁颠一手三明治咖啡,一手拿着热搜和一些业内大V赞美孙艺荷的公众号来了。
“不得了啊你,现在成业内超神了啊,这感觉,以后只要孙艺荷出马,一大波人要来为你打call了”。
于天说得唾沫横飞激动不已,孙艺荷坐在老爷叔老阿姨旁边,却是无动于衷。她一点也兴奋不起来,饿死鬼一般几口就吞掉了三明治。
于天第800次赞叹,孙艺荷真是没有吃不下睡不着的时候。
孙艺荷哼了一声,“世界再丧,姐姐也要杀出一条血路!难不成像那个男的一样,动不动就要死要活?”
说着,孙艺荷徒手掰了个苹果,分于天一半。
于天从实习的时候就很崇拜艺荷,就一直跟在艺荷屁股后面,孙艺荷出去干活,他就跟着。这次孙艺荷能再次蜚声新闻界,也多亏他通风报信,他看上去比谁都高兴。
在于天眼里,孙艺荷就是个空心模子,看上去张牙舞爪得厉害,但其实没什么用,心也狠不起来,看上去一路打打杀杀,大部分时候都是满腹辛酸无人知。所以他也经常给孙艺荷买奶茶买三明治,跟前跟后问东问西,在别人看来,多少有点暧昧。
于天迟钝,一厢情愿的滔滔不绝,甚至吆喝着要去找主编金老师理论让孙艺荷回到一线采编部,完全没注意到暗恋他的女同事小左吃醋的眼神。
于天离开后,老爷叔老阿姨们又凑过来八卦于天和孙艺荷的关系,劝孙艺荷。
“听说于天家里好几套房子呢,爷爷外公都是有来头的人,不是暴发户”。
“这么好的条件,小孙你一定抓抓牢呀”。
“看样子于天这个男小孩很喜欢小孙的呀”。
自古八卦,不分男女,不分年龄。孙艺荷只剩下哭笑不得。
她和于天?
有道是: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她孙艺荷都不会和于天好上。
?
4。
这天傍晚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开始下雨了,台风过境了。
此刻,整个城市突然笼罩在狂风暴雨的黑暗中。
任染在下行的电梯里,接到陆浩的电话,“她刚才进手术室了”。
“我陪你”,任染随即按了1楼,走到公司门口,站在顶棚下的角落里。
“任染……”
任染并不回答,她一直默默不语,抽了一支又一支烟。
纽约一家医院的手术室门口,陆浩握着手机,听着上海的雨声。
李又庭开车从地下车库出来的时候,正见到独自抽烟的任染。他把车停到她面前,摇下副驾驶的窗,“你没带伞?我送你!”
任染并不太看得清车里的人是谁,她冲他摆摆手,做了个谢谢的口型。
不多久,李又庭开车折回来,跑到任染面前,塞一把全家买的透明伞在任染手里。任染这才看清,这是前几天在佘山艾美和她搏击的被大家称为好男人的融资部的SD李又庭。
任染的iPhone发出电池剩余20%的警告声……她还是不说话,又给自己点一支烟。
在手机电池耗尽前,任染突然开口,“陆浩……你以后再也不要跟我联系了,你的电话号码我会删掉,微信我会拉黑……”
“任染你……”
“你不要说话,你听我说。谢谢你这十年跟我在一起,我很感激。以后,你好好照顾你的妻子,她和你结婚,也是为了一份感情的,你本不该辜负……十年对我来说,任性也任性够了。以后我们就算在路上遇到,我也会当做不认识你,不会和你打招呼,你也不要理我”。
“任染……”
陆浩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任染的手机就在?“嘟嘟嘟”的警告声中关机了。
任染看一眼手表,已经九点多,她突然想起来,早上和艺荷说好,要陪她去上海商城买鞋。任染从包里拿出纸巾,把脚边的十几个烟头兜了,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此刻,孙艺荷坐在鞋店里,给任染已经不知道发了多少微信打了多少电话了,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孙艺荷心也大,想想任染大概又被临时喊去开会了,也不气她。该试的鞋子早都试了个遍了,她拿不定主意,也不敢去别的地方,无聊的玩了几把《王者荣耀》,还要时不时抬头和柜姐们套套近乎卖个笑。
Sam对高跟鞋有几乎变态的情结,觉得女人只有穿了高跟鞋才有女人味。而孙艺荷是这样的人:在感情上无条件的妥协。既然他喜欢,那么她就穿,反正也不会少块肉,就是多花点钱,虽然她是个赤贫的月光族,但和感情比起来,钱又算得了什么呢?
左等右等,孙艺荷终于等来任染。
任染一边道歉一边告诉孙艺荷:“早上你妈打电话给我,谢谢我介绍股票还谢谢我老是让你留宿,你这个人,到现在也没告诉你妈Sam的事情?你妈居然到现在都以为你晚上不回去,是住在我家?”
孙艺荷一边拿着她犹豫不决的鞋子举高在任染面前,一边说:“哎呀,这种无关紧要的锅,你就背一下嘛……来来来,你看我选哪一双?”
任染随手一指,“都挺好看的,你要犹豫不决,我就跟你一人一双,到时候可以换着穿”。
任染二话不说拿信用卡给柜姐,一边开艺荷的玩笑,“你不告诉你妈,是怕她喊Sam去你家打麻将啊?”
“不是啦,哎哟,我其实也不晓得是为什么啦,就是不太想跟他们说,你知道我妈这个人的,就喜欢大惊小怪,一点点事情,到了她那里,就变成不得了的大事”,孙艺荷看到柜姐已经在刷卡包鞋了,问任染,“你也不试试?”
“你刚才不是都试过了嘛?”
孙艺荷还要说什么的时候,任染抢着说:“反正我们脚一样大,反正你的眼光我总归是认同的,我真的懒得试了”。
“那你要哪双嘛?”
“随便啦!你要还在纠结,就都拿回去,慢慢想”。
“你这种土豪朋友快给我来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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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人拎一双鞋,走在南京西路上,雨还在下。
任染像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告诉孙艺荷她和陆浩彻底结束了,“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孙艺荷这样的电视民工,当然心疼买了昂贵的平时根本没什么机会穿的红底鞋。她也知道,任染虽然年入百万,但这样试都懒得试就二话不说就跟着一起买,肯定是“又犯病了”,她一不开心就买买买,心里像是有个黑洞,填也填不满。
孙艺荷不知如何安慰任染,索性拉着她去了自己家里,“走,去吃我妈包的大馄饨”。
“神经病!这么晚了阿姨不睡觉啊?”
“你信不信,她见到你,就算睡了,也会从床上跳起来”,孙艺荷学她妈妈唐萍的口气,“任染啊,最近有什么新股不啦?任染啊,最近有没有好的新楼盘啊?任染啊,我们家的那个小房子要不要换个大一点的啊?任染啊,听说最近成都的高新区行情很好,你有没有办法帮阿姨搞个买房的名额呀?”
“你够了孙艺荷!”
别人看起来冷冷淡淡、不好接近的任染,总是几句话就被孙艺荷逗乐了。
?
孙艺荷的妈妈唐萍给她们端上撒了麻油和葱花的大馄饨,这是她们从小的最爱。
唐萍一如既往对任染热情,一切就像孙艺荷刚才演的那样,任染忍不住对孙艺荷眨眨眼睛。
唐萍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唠叨孙艺荷什么时候才能正经找个男朋友——这大概是最最日常的幸福了——任染想到自己的母亲和父亲,两张常年没有笑容的严肃的脸,他们彼此称呼老师,她的母亲甚至拉着她回家捉奸。
小时候,任染偷看到父亲的日记,说是因为她这个女儿,才没有离开那个家庭。此后,任染一直努力做一个好孩子,不让父亲失望。
以为这样,父亲便不会离开。
但现在,她每天看着父母貌合神离的在一起,知道冷暴力才是最可怕的互相伤害。
她真的不懂,她既然已经这么大了,他们为什么还要为了她在一起。
任染忽然哭了,唐萍识相地跑进自己房间里去了,和孙艺荷的爸爸孙兴国感叹,“任染什么都好,就是从小不声不响。小姑娘这样容易吃亏,还是你女儿好,欢喜就讲欢喜,不欢喜就讲不欢喜”。
“女儿像你”。
“你是不是又要说我十三点兮兮了?”
孙兴国当然晓得这是老婆给她设下的陷阱,赶忙说:“什么十三点兮兮?你怎么会跟十三点兮兮搭界啊?”
任染的父母是她念高二的时候才调来上海,他们之前一直生活在安徽的小县城里。不声不响的转学生任染,和样样全能几乎是明星人物的孙艺荷,感觉并不搭调。直到某一天,也是个下着暴雨的日子,两个人被困在教室里。孙艺荷觉得任染是因为下雨才心情不好,跟她说“等这场雨下完,就好了”,还向任染展示了徒手掰开苹果的“绝技”,引得任染大笑。回家路上,任染不声不响的放了一包彩虹糖在孙艺荷的口袋里,两人从此成为捆绑在一起的好朋友。
男人来了又走,男人不敢给的承诺,她们给了彼此。
任染告诉孙艺荷,她从未幻想过和陆浩的婚姻,和陆浩在一起的几年,她甚至已说服自己是个不婚主义者。只要他的感情,不要他的家庭。相聚离开,终有时候。只是没有想到,这么突然。任染安然接受,在和陆浩的关系里,她一直这么逆来顺受。但如果要说不难过,全是假的,养只猫养只狗,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一个和她在一起8年的人。
走出孙艺荷家,任染几步跑到路边的便利店,给孙艺荷买一包彩虹糖,放进她的口袋,两人相视而笑,在马路上踩起了水塘。
路灯下,任染低头看到自己大腿上的乌青已经扩散,颜色也变得复杂,一块发青一块发紫一块发黄,没有边际感的混淆着,她不由得想到了那个叫李又庭的“好男人”,手里还拿着他送过来的透明伞。
5。
Karen开车驶向酒店,8岁大的儿子王朗朗坐在后排,听音乐。
王朗朗摘下耳机:“妈咪,王马可又交了新的女朋友!”
Karen继续开车:“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和新女朋友正在kiss。”
顺着王朗朗小手一指,Karen看到王马可和一个身材火辣的年轻女孩倚在他的牧马人上。女孩穿着热裤,长腿缠在王马可的腿上,王马可的两只手要嵌进女孩同样露在外面的腰里去了……
简直是一场站立的床戏。
十多年前,Karen也是那样身材火辣的年轻女孩,喜欢穿高腰的吊带衫配低腰的牛仔短裤,围着王马可这样的天才转。不管走在哪里,随时会停下来热吻,根本不顾四周围的眼光……
Karen扭头,问她儿子王朗朗:“你给他发过微信了?说我们去接他?”
“OMG,sorry妈咪,我忘了,王马可一定以为我们和他在学校碰头。”
Karen故意将车开得很慢,等那热火朝天的人们结束了才开过去,轻摁一下喇叭。王马可走过来,撸一把王朗朗的头发,“Hey man, what’s up?”
王朗朗跳下车,瞥一眼不远处的女孩,“那是你的新任girlfriend?”
王马可王顾左右而言他,对Karen讲,“你看你,把我们的儿子教得这么早熟,什么他都懂”。
Karen看好戏的笑,“做人老豆的,要回答细佬仔的问题啦”。
“是不是嘛?”王朗朗又问一遍。
王马可没办法,只得赔笑脸,“你觉得怎么样?”
“你挑女朋友的眼光,跟妈咪挑男朋友的眼光,差得太多”。
Karen没绷住,“噗”的一下,笑趴在方向盘上,摁出了一声喇叭声来。
王马可看着Karen:“你什么时候又有新男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Karen笑嘻嘻的:“要你管。”
露腰露腿的女孩走了过来,近看其实还是好看的,打扮也是时髦的。Karen刚刚觉得王马可在女人的审美上还是保持水准的,就感受到了女孩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
女孩开口了,要的是先声夺人,先把主场拿下:“传说中的Karen姐姐,比我想象中还要女神。”
Karen大方笑:“江湖传说一般都是跑偏的”,边说边习惯性的撸一把王朗朗的头发。
王朗朗有着和他爸爸王马可一样的发型。
王马可推着女孩往自己的车边走:“今天我的时间,都被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男人预订了,你就自己到处逛逛吧。”
女孩撒娇:“人家特意从北京跑过来,就是想跟你待在一起……”
王马可塞一张信用卡给女孩:“把你在上海的闺蜜们都约出来,girl’s day,享受上海,brunch, high tea……我就又回到你身边了。”
女孩继续撒娇:“不嘛,你不在,时间会过得很慢。”
王马可顺手就在女孩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乖。”
女孩不情不愿点点头,拿过车钥匙。
再一回头,Karen已经带着王朗朗走到车边上了,王马可追过去:“哈哈对不起啊,她年纪小,不懂事。知道我这两天在上海,从北京追过来,我实在是不好意思不理她,年轻人,真是没办法。”
Karen一副完全不在乎的表情:“得了便宜还卖乖就太渣男了,现在已经不流行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了。”
王马可把自己的鸭舌帽转个方向,嘚瑟起来:“不管流行不流行,总有人爱我,我也没办法。”
Karen摊手。
十年,她早已变了,而眼前的这个男人,除了法令纹深了一点,皮肤黑了一点之外,毫无改变。男人大概就是这样,只会变老,不会长大。
王马可依然100%帅气的跳上了车,很得意的要回头获得儿子的认可,王朗朗却看都没看他一眼。王马可只好去拉拉王朗朗的衣服,一副讨好的口气:“大毛、小何他们已经先过去了。爸爸这两天都有和他们好好排练哦。”
王朗朗从书包里掏出几根苗苗巾:“杨老师让我给你们的,等会要戴着上台的。”
王马可就差敬个礼了:“遵命!唱得好有什么奖励?”
王朗朗:“让妈咪请你吃饭。”
酒店门口,年轻的女孩自拍一张照片,背景是牧马人,发朋友圈和微博,配文字:跨越半个中国,他把最爱的车给了最爱的女人。
女孩手机响,接电话:“当然是真的!我都从北京追过来了,他还能忍心不从了我?……Karen?我当然见过了,前妻嘛,最爱的女人又怎么样?前妻前妻就是前面的人了,现在站在他边上的人,是我,我是现代时,为什么要怕一个过去时?再说了,她都这么老了,王马可怎么可能还喜欢她?生过孩子的女人,大多是性冷淡!”
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自是什么都敢挂在嘴边。对于她们来说,青春的终点还太过遥远,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到头,青春是她们花不完的资本。因此看上去就会有一股嚣张的劲头,满满溢出来,不懂收敛,也不想收敛。再怎么造,都是理直气壮,都好像拥有一副金刚不坏之身。
车子开到学校门口,Karen停好车。
王马可故意放慢了步子,走在Karen边上。
Karen扭头看王马可:“干嘛?”
“你放心啦,这辈子你都是我最爱的女人,不会有别人的。”
“少来。”
“真吃醋了,吃我这种前夫的醋,不丢人。”
Karen不理王马可,快跑几步跑上去,揽住王朗朗的肩膀,一起往教学楼走去。
大礼堂里,歌声响起——《我和我的祖国》。
孩子们戴着绿色的苗苗巾,看着台上。
王马可带着自己的乐队,戴着苗苗巾,一本正经、有模有样的演唱着《我和我的祖国》,最最常规的唱法,从未见过的严肃的王马可。
女孩子们在台下窃窃私语:
“好帅呀。”
“这真的是王朗朗的爸爸吗?”
“原来王朗朗的爸爸像电视里的大明星一样的哦。”
一曲终了,大家拍手。
Karen和王朗朗并肩走在前面,王马可和自己的乐队成员们走在后面。
王马可给大家一个眼色,打一声响指,喊王朗朗的名字。
王朗朗和Karen同时回头。
王马可和乐队站在操场中间,开始毫无征兆的唱《我和我的祖国》,却变成了摇滚的版本,王朗朗跟着嗨起来,也跟着节奏一起又唱又跳,父子俩在音乐里玩得忘我。
教室里探出一个一个好奇的脑袋,有学生也有老师。
Karen看着阳光里的这一对父子,世界如此美好。
一曲终了。
王朗朗很自豪的一手拉着Karen,一手拉着王马可,仰头对着四周大喊:“这是我的爸爸妈妈!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
王马可冲着Karen挤眼睛:“儿子还是你教得好。”
王马可和王朗朗一边斗着歌,你一句我一句的,一边走出了校门。
三人正要走向Karen的车,却见王马可的牧马人一个急刹车停在了他们面前,王马可下意识的把王朗朗和Karen护在身后。
女孩跳下车,当众人面要拥吻王马可,被王马可推开。
女孩高声大喊一声:“surprise!”
车上的其他女孩们也都下了车,冲着王马可飞吻。
王马可板着脸:“你怎么来了?”
依然是撒娇的声音:“人家等你老半天了,一首歌怎么唱这么久嘛。”
“我问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接你啊”,没有比这更理直气壮的回答了。
王马可看看Karen再看看王朗朗,伸手进窗户,拔了车钥匙:“各位美女,不好意思,上海一日游要结束了。”
女孩闺蜜推推女孩,小小声但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的:“车子还要收回去的呀?”
旁边还有个声音:“不是说送给你的嘛……”
女孩下不来台。
王马可把女孩拉到一边:“我把我的车子给你用,是希望你不要来打扰我和儿子在一起的宝贵时光。”
女孩眼里含泪:“王马可你变了,你不爱我了。”
王马可接话接得飞快:“确实是不爱了。”
“你!”
王马可看着女孩又骄纵又楚楚可怜的样子,还是又变回了那个在花丛间闲庭信步的王马可,他上前一步,拥抱一下女孩。
女孩又燃起希望:“王马可!我爱你。”
王马可拍了拍女孩的背,哄小孩一样:“你这样,让我怎么还能爱你呢?”
女孩反应一秒,推开王马可,手指转了60度,转向旁边的Karen:“你就为了那个老女人?”
王马可点头,玩世不恭的样子:“嗯,还有那个小男人。”
女孩哇哇哭起来,王朗朗跑过去给她一张纸巾。
女孩没礼貌的扯过纸巾,就一扭一扭的走了。
Karen在旁边笑。
王马可耸耸肩:“这下你开心了”。
“你最爱的男人,也是个博爱的人。”
“回头我得跟他说说,暖男早就不流行了。”
“就这么分了?”
“你不都见到了?”
“为了这个地球上你最爱的男人……你可以的。”
其实王马可并分辨不出来Karen这副语气,是真的在赞美他,还是在嘲弄他,他越来越看不懂Karen了,这可是曾经王马可王马可叫着他围着他绕圈子把他当成全世界来爱的女人啊……所以,一回到自己的牧马人上,王马可立即转头问儿子:“妈妈的新男朋友你见过没有?是干什么的?多大年纪?是不是很无聊的人?”
王朗朗摘下耳机:“爸爸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唯一的雄性地位不保了才这么紧张?”
王马可差点崩溃:“儿子,你就不能像一般的小孩那样嘛?二年级的小朋友说出这种话,是要把大人吓死的。”
“二年级的小朋友都知道,我们自然常识课上都学了,一个动物族群里,只能有一个雄性,为了抢地盘,他们就要决斗的,像犀牛啊长颈鹿啊狮子啊,还有野猪……”王朗朗故意从鼻子里发出野猪搬的嚎叫。
“你到底是帮不帮爸爸啊?”
王朗朗趴到驾驶座椅背上,在王马可脸上亲一下:“爸爸你是世界上我最爱的男人。”
王马可不疑有他:“你也是世界上我最爱的男人。”
“可你不是妈妈世界上最爱的男人。”
王马可本来要开车了,又忽然熄火了:“什么?那是谁?”
王朗朗一脸无辜,笑嘻嘻的:“我呀。”
6。
距离七月的最后一天,已经过去了5天,也就是Sam西装口袋里的那只蓝绿色盒子的悬案已经发生5天了,说不去想,那是不可能的。或者这么说,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孙艺荷还是会想到那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蓝绿色,女人看了要发疯的颜色,奥黛丽·赫本端着咖啡可颂站在橱窗前也要看一眼再回去睡回笼觉的蒂凡尼的蓝绿色。好在大多数时候,孙艺荷都是很忙的。
5天后的这天早上,孙艺荷一大早被唐萍指派去跑步,说是一日之计在于晨,一早就要奠定“微信运动”上的领先地位。
孙艺荷在外面跑了10公里,感觉可以给母上大人交差了,闲闲悠悠的晃进小区,却看到Sam 靠在车边。
孙艺荷有点吃惊:“这么早?给我惊喜?”
Sam笑,指指孙艺荷散了的鞋带,孙艺荷把大饼油条和巨大小黄人的手机给Sam拿着,蹲下去系鞋带。
Sam的声音响在孙艺荷头顶:“人家乔布斯好不容易把电脑和手机弄的那么薄,你再花很多钱搞得这么大这么厚,你对得起人家在天之灵吗?”
孙艺荷利落站起来:“他又不是我爷爷,我为什么要对得起他?”
“男人一直致力于化繁为简。女人却相反。”
“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不是女人?你们做电视的真的是把女人当男人用?”
孙艺荷昂首挺胸:“我是Superwoman。”
孙艺荷迅速回家冲了个澡,头发还没来得及吹干,就又出来了。
孙艺荷拉开Sam车门。
Sam拿一个纸袋子给孙艺荷:“给你买了咖啡和可颂。”
孙艺荷把纸袋子抱在手里,车子开出小区没几米远,就干掉了可颂,好不容易等咖啡能入口了,小心翼翼抿一口:“这家咖啡还蛮苦的。“
Sam一边开车,一边伸手拿了一个东西给孙艺荷:“嘿,这个给你。”
孙艺荷不抬头不要紧,一抬头傻了,那只西装里掉出来的蓝绿色的Tiffany的盒子,此刻,就在眼前。
孙艺荷不知道该直接接过来,还是该矜持一下,手伸到一半,愣在那里。Sam为了开车,把盒子直接塞到了孙艺荷手上。
孙艺荷有点语无伦次了:“你干嘛?突然给我这个?”
孙艺荷没敢打开,Sam看不到她的脸,突如其来的惊喜和诧异,让孙艺荷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孙艺荷解开了盒子上的丝带:“我……你这是,我一边吃早饭,你一边开车,一边跟我求婚的意思吗?……我这就答应你是不是太不严肃了?至少要……”
说这句话的时候,孙艺荷看到了盒子里的东西,脸尴尬得通红。
梦幻般的蓝绿色的盒子里,是两颗费列罗巧克力。
Sam也一样尴尬,一走神,差点撞到前面车。
空气其实也就凝固了零点几秒钟,但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孙艺荷忽然爆发了:“神经病啊,怎么会有人把巧克力装在这种盒子里的啊?”
Sam回过神,都知道刚才冷场的那短暂的零点几秒钟里实际发生了什么。“前几天同事结婚给的喜糖。你说咖啡苦,我想起来,正好给你。”
何以解忧,唯有自嘲。孙艺荷哈哈一笑:“吓我一跳!还以为你要跟我求婚,正想怎么拒绝你才好。哈哈。”
“吓得我差点把人家车给撞了。”
“这种喜糖真是要害死人了。”
空气中又尴尬了那么零点几秒钟。
“你前面便利店放我下来吧。我买点东西。”
Sam在便利店门口停车。
孙艺荷匆匆说了拜拜逃也似的走了。
Sam伸头出去喊:“喂,孙艺荷。”
孙艺荷回头:“嗯?”
Sam欲言又止:“不好意思,让你误会了。”
孙艺荷傻笑掩饰尴尬:“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是我想多了。没事了。拜拜。小心开车啊。”
一进了便利店,看到Sam的车子开走,孙艺荷就狂揉头发发泄了一番。
孙艺荷抓起一包薯片,很想用力捏爆它:“我真是一头猪啊,蠢猪蠢猪蠢猪!”
想想,孙艺荷还是放下了薯片,一抬头,营业员正奇怪的看着她。
孙艺荷又正经的:“我买止痒洗头膏。”
孙艺荷拿了两盒水果、一瓶洗发膏,一边排队,一边发语音。
一个男人趁着孙艺荷说话转身的时候,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插队到了孙艺荷前面。
“先生,你排错了”,说完以为对方就会自觉排到后面去,孙艺荷继续发语音:“你们说我怎么就那么自作多情呢!两个巧克力,我以为要跟我求婚,结果是人家结婚发的喜糖,我自己都鄙视我自己……”前面的男人纹丝未动,孙艺荷拍拍他:“先生,你插队了,排后面去。”
男人发语音当孙艺荷是空气:“你知道现在什么才是最低调的奢华嘛?就是你脱了鞋子露出袜子,脱了袜子露出脚趾,脚趾上有个鸡眼,挖开鸡眼一看,哇,是颗钻石。”
孙艺荷往前走一步,转头正面面对插队的男人:“做钻石生意也要排队的。”
其实孙艺荷的后面就一个人,但是那个插队男还是装傻。
孙艺荷不依不饶,大声的:“这位先生,稍微有点素质好不好?”
男人看到孙艺荷胸口的电视台的工牌:“电视台的了不起啊!你以为自己是正义使者了?有本事把我曝光呀,把我的照片发到新闻里去啊,让全国人民都来唾弃我呀!你后面的人都没意见,为什么就你有意见?我就买个菜包子就走了呀。”
此时,正轮到了男人,服务员直接跳过了他,将手伸向了孙艺荷。
收营员小哥笑嘻嘻对着孙艺荷:“这位小姐先给您买单。”
孙艺荷得意看一眼男人,放下手里的东西,指指旁边的暖箱:“我还要菜包子。”
“要几个?”
“都要了。”
男人拍孙艺荷:“哎,你?——你干嘛你?买那么多菜包子?”
孙艺荷嫌弃的一掌隔开男人的手:“公司人多。不好意思。”
“你怎么还得理不饶人了,我赶时间,你稍微让我一下怎么了!”
孙艺荷当然是没看到,隔开货架,陈掌柜手里拿着一只冷冻三明治,看着孙艺荷得意的对男人摇头晃脑一副“你拿我怎么样”的表情。
孙艺荷提着十几二十个菜包子,已经后悔自己的见义勇为了。走到垃圾桶旁边,想要扔掉又不舍得。
孙艺荷给保安菜包子:“大哥,工作辛苦,来俩菜包子?”
孙艺荷一路走进办公室,问有没有人要吃菜包子:“请大家吃早餐——为什么?大家辛苦了啊。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饭是最重要的,早饭不吃饱,一天没力气干活的”。
头一回,正要塞上菜包子,金彦一张脸正对孙艺荷,孙艺荷吓得虎躯一震,“金老师……来……来个菜包子?”
金彦拿过了菜包子,直接塞嘴里咬一口。
孙艺荷震惊。
金彦拍一下孙艺荷:“干嘛干嘛?刚送我就舍不得了?”
孙艺荷高举双手,在胸前直摇:“小的不敢”。
晚上,“挚爱”里,孙艺荷和大家说起那只诡异出现的Tiffany盒子,“我们这个年纪的女的,好像没几个不想结婚的,可是我就觉得很害怕,感觉恋爱还没谈够……而且,我更加不能接受的是,要和一个人长久生活在一起”,孙艺荷喝一大口果汁,夸张的对着丁丁竖大拇指,“丁丁你真是太幸福了,张嫂怎么能榨出这么好喝的果汁啊?比维果清一两百块的好喝多了!”
夸完果汁,孙艺荷几乎是不带停顿的继续往下说:“为什么女人非要结婚?我就不想结婚”。她越说越大声,哇啦哇啦,旁若无人。
任染拍拍她的手背,她一下捂住嘴巴,看着Karen,“Sorry 啊老板,我是纺织厂出来的!”
Karen笑起来,“习惯了习惯了,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
随后,Karen说:“我的结婚冲动,在20岁时就消失了。好像这十几年也没找到和自己势均力敌的人,也就没有产生结婚的冲动”。
“那动心的人呢?跟在我们Karen后面的男的真是要从陆家嘴排到徐家汇去了啊”,孙艺荷说。
“那也没分泌足够的多巴胺,让我没理智到要踏进婚姻。有句广东话叫行差踏错,意思是不小心就要走错路。与其勉勉强强又后悔,不如索性谈谈恋爱大家都没负担”,Karen一口港普。
任染点一支烟,“我20岁认识陆浩的时候,他就是个有老婆、不可能跟我结婚的人。从一开始,我就被灌输了两个人在一起并不只有结婚一条路的思想,年纪轻轻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被洗脑的”。
“所以我一直说,陆浩这种人就最讨厌,让你心甘情愿不要名分”,孙艺荷把腿翘在前面的椅子上,两只手撑着扶手,整个人滑下去,瘫着,“让你相信,不要他的家庭,只要他的感情。最坏就是这种人了,毫无道德压力,反正我什么都跟你讲明白了,是你自己愿意的,结果你自己承担,跟我不搭界”。
“嗯,都是自己作妖,活该”,任染的口气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丁丁听着姐姐们说这些深奥的话,基本就是无感。她的人生里没有那么多大道理,活得简单松散。她耳朵是听着,眼睛也没闲着,一直在划着“探探”上的各色男人,时不时哀叹几声长得顺眼的少年们都离她好远。
Karen忽然换一副严肃的口气, “还是要follow your heart” 。
丁丁听到这句,忽然醒了一样,“follow your heart可不行,从心从心,就是怂!”
任染笑着拍丁丁,“别打岔,你还是专心看你那些没发育好的美少年们吧!”
孙艺荷学Karen讲广东话,“条路自己拣,仆街唔好喊!我都明啦!”
“喺啦,最叻嚟”。
于是,那一场被臆想出来的求婚事件,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回到家里,唐萍笑嘻嘻给孙艺荷端一碗银耳汤:“哈哈哈,囡囡啊我跟你说,任染推荐我的股票真是好得不得了,大盘跌得那么惨,我却天天涨停板,而且……我又中了个新股!”
孙艺荷听到新股两个字,觉得自己要疯。她一句话也不想说,埋头吃银耳汤。
唐萍滔滔不绝,“最近姆妈赚头不错,要不要给你换辆四个圈的奥迪开开?你那两个圈的破罗也太破了,都开了七八年了”。
孙艺荷头也不抬,“我才不要做啃老族,你的钱自己留留好,跟我爸畅游欧洲十二国才是正经事”。
?
深夜,孙艺荷突然惊醒。
她捡来的流浪狗小黑窝在她的单人床一边,紧紧抱着她的脚。
她坐起来,小黑机警的也坐了起来,睡眼懵懂的看着艺荷。孙艺荷招招手,小黑马上跑到她怀里,蹭在她胸口,要舔她脖子。
孙艺荷抱着小黑,到客厅喝一杯水,打开电脑,写了《魔都情事》:有的时候,让你感动的,也不过是深夜醒来的时候,捡回来的小狗忠心耿耿呆在你身边,什么都不做,只是陪伴着你。在魔都,没有一份工作是注定成功的;也并不是说每一份努力,都会有对等的回报。不断臆想,不断痛苦,天亮之后,你也只能站在原来的泥泞里。世界本来就没有太多公平可言,但谁都应该知道怎么让自己开心,这才是生活在魔都里的人最应该有的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