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杨东平拍拍身边的沙发:“有件事情我要跟你说一下。我和老丁快三十年的朋友,有事发生我不能光顾着自己明哲保身,见死不救。但你和丁丁……是另外一回事。你自己想清楚,我不会插手的”。
杨思锐:“你觉得我和丁丁应该继续发展下去?还是什么其他意思?”
“你们年轻人不像我们想法老套,我想你可能有自己的打算”。
“老爸,如果你说的老套,是我打算不顾她爸爸的情况,继续喜欢她,那么我和你是一样的老套。”
“那好,没让我失望,还是我的儿子!那我继续说我的想法,公司不只是我们杨家的,我们也要对人负责。公司的钱,是一分不能动的,你明白吗?”
“爸你刚还说不能见死不救的”。
“房子是我们自己家里的,太平湖的房子我要卖了,本来是给你结婚用的,写了你的名字,你没意见吧?另外,公司的股份我也准备退出来一部分,以后你爸爸就没那么有钱了,你也没意见吧?”
杨思锐点点头。
手机响,屏幕上显示是丁丁。
杨东平走进自己房间去了,把空间留给儿子。
丁丁坐在甲壳虫里,发微信:你下来,我们见一面。
杨思锐出现在门口,丁丁弹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
杨思锐坐上副驾驶位置,丁丁转过身,吻了杨思锐。
杨思锐什么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丁丁给他一个摸头杀:“以后本宫会好好宠幸你的”。
杨思锐看了会丁丁,捧住丁丁的脸,回吻。
“你说的,如果我想好了,你愿意和我谈一谈”。
“你谈的方法,我很喜欢。很大胆。你怎么想到的?”
“你的问题很奇怪耶,就这么水到渠成了,有什么为什么?”
“我还是喜欢你刚才的样子,现在太凶了”。
丁丁严肃:“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我喜欢你,杨思锐,奥斯卡杨”。
“那为什么我跟你表白的时候,你要那样拒绝我?”
“当时我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
丁丁点点头:“我想好了,我愿意试试和你在一起”。
“试试?”
“废话!不试怎么知道?”
“你又凶”。
丁丁忽然装出柔情似水的样子:“但人家对谈恋爱这件事情很陌生。我们要制定一些规则,我们……”
“慢慢来?我完全没问题。如果你觉得一个月太长,那就一个星期一个星期来,如果一天都太长,我们就一个小时一个小时来,或者一分钟一分钟来”。
“那这一分钟我们要做什么?”
杨思锐把丁丁拉入怀中亲吻。
2.
“这种人,离婚离离掉么好了呀……”唐萍的声音铿锵有力,正被服务员带进餐厅大堂的孙艺荷和孙兴国同时回头。
披着蓝色披肩的女人对披着黑色披肩的女人摊摊手:“你看,阿姨也这么说”。
唐萍正站在两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背后,就差没直接坐下来了。原来是两个女人在讨论自己的婚姻危机。
“妹妹啊,侬晓得《包法利夫人》吧?你这个老公,就是有点浪漫情调的年轻练习生赖昂,讲话一套一套的,花好稻好,没用的呀”。
黑披肩尴尬,维持礼貌的笑笑:“谢谢阿姨哦”。
“你还年纪轻,怕啥啦?离婚不算失败,离了婚不敢再搏,才叫失败!”
唐萍已经被孙艺荷和孙兴国拉过来坐好了。
唐萍意犹未尽:“你们拉我做啥?”
孙艺荷把菜单交给唐萍:“敬请母后大人点菜”。
唐萍眼睛看着菜单,嘴巴不停:“小姑娘看不开啊,只好自己吃苦头。喜欢人,本来就是有风险的,囡囡对伐?真的靠运气的,但是,不好因为有风险就不去喜欢了,对伐囡囡?做人,要搏的呀。半当中发现不对劲了,就要撤了,叫啥?——止损,”唐萍放下菜单:“这么多年,股市涨涨落落,我就屹立不倒,为啥?能进能退,”说着,对孙兴国举起茶杯:“老孙,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嫁给你,算我搏进了”。
孙兴国眯开眼笑。
孙艺荷笑得大声:“绕了半天,是给我撒狗粮的咯”。
唐萍爽朗哈哈哈哈大笑。
笑声戛然而止。
唐萍紧张拉住孙艺荷:“囡囡,8点钟方向”。
孙艺荷要看。
唐萍更加紧张拉住孙艺荷:“不要看不要看”。
孙艺荷已经看到了,角落里坐着陈掌柜。
唐萍抓着孙艺荷的胳膊:“要死了要死了,第一次看到明星哦”。
孙艺荷撇撇嘴:“他也是明星啊?那鹿晗吴亦凡是什么啊?”
“走,囡囡,我们去找他合影,发到朋友圈,这下轧台型了。哈哈哈哈……”唐萍屁股刚刚抬起来,看到茶杯上自己留下的口红印子:“哎呀口红没了!”对孙艺荷摊手:“口红再给我涂涂”。
孙艺荷不动:“人家在吃饭,过去合影有点太夸张了吧?”
那边,陈掌柜隔空对孙艺荷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继续自己管自己喝口茶。
唐萍看看孙艺荷:“认识的?”
孙艺荷还没来得及点头,唐萍已经自己走过去了。
孙艺荷只好也走过去,对陈掌柜笑笑:“我妈是你粉丝”。
“绝对哦,头号粉丝……可以合个影伐?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啊?”
陈掌柜笑笑,站起来。
唐萍紧紧挨着陈掌柜,竟然还有点娇羞。
孙艺荷一脸尴尬,举着手机拍照。
咔嚓咔嚓。
“谢谢你哦,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哦。你一个人吃饭啊?要不要过来一起吃啊?一个人吃饭,菜都不太好点的”。
孙艺荷倒吸一口气,拉住唐萍:“人家都点好菜了”。
唐萍已经很自来熟的要去帮陈掌柜拿桌子上的茶杯了:“我们点了很多菜,一起吃一起吃。难得遇到孙艺荷的同事”。
“我们不是同事啦”。
“来来来,不要客气,一起吃一起吃。吃饭就是要大家一起吃,才开心呀,吃饭吃得不开心,影响消化的”。
孙艺荷无奈看看陈掌柜,陈掌柜站了起来。
桌子上,菜一个一个上。
唐萍不停给陈掌柜夹菜:“多吃点多吃点,这个红烧肉很好吃的”。
孙艺荷和孙兴国都不说话,主场让给唐萍。
“现在上海的房子还能不能买啊?”夹一筷子牛肉到陈掌柜碟子上:“多吃肉多吃肉,”换自己的筷子也吃一口牛肉:“哎呀!”唐萍忽然很不好意思的又用公筷去把陈掌柜碟子里的牛肉夹走了:“今天厨师大概开小差了,没烧好,不要吃了不要吃了”。
孙兴国也夹一筷子牛肉嚼嚼:“嗯,太老了”。
唐萍夸张的:“牙齿也要嘣掉了”。
领班模样的服务员走过来:“各位,今天的菜怎么样?”
孙兴国、唐萍、孙艺荷异口同声:“很好的很好的,没问题,哈哈哈……”
“哈哈哈……”陈掌柜只能跟着孙家人一起笑。
孙艺荷和陈掌柜一起送走唐萍和孙兴国上出租车,孙艺荷转头看着陈掌柜:“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多时间,我们家里人就是这样,哈哈,你现在知道我遗传谁了吧”。
“没关系,很好”。
“你不要这么说啦,我会更愧疚的,你这么惜时如命的人”。
“我不是跟你客气。我从来没跟人这么吃过饭”。
“哈哈哈从来没降格和粉丝一桌吃饭,对吧?”孙艺荷忽然一本正经的:“上次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指责你不照顾你爸爸,是我不对,sorry”。
“我接受你的道歉”。
孙艺荷看着陈掌柜“你其实不是铁石心肠,只是你不懂表达罢了。我爷爷是老红军,以前我脸上老长青春痘,随口说了句芦荟可以治痘痘的,下一次再去爷爷家,阳台上一排芦荟,大大小小,不同品种,爷爷说搞不懂哪种好就都买回来了,你都试试。我知道我爷爷最爱我这个孙女了,可是一直到他过世,他从来没说过爱我啊喜欢我啊宝贝我啊,整天都很严肃的样子”。
“嗯,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家里人嘛,再疏远最后还是有血缘维系的,对你自己的爸爸为什么不能选择原谅呢?毕竟人这一辈子,就一个有血缘的爸爸”。
“我对他,没有爱,没有恨,什么都没有,所以谈不上原谅不原谅的。如果你突然对我的真实想法有兴趣知道,那么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还有,血缘并不代表什么,对我来说,血缘只是给了他一个在最开始的时候伤害我的机会,没有任何别的意义”。
“所以你认为严酷、灰暗、沉闷才是生活的本色”。
两人已经走到陈掌柜的车前,陈掌柜并没有去开车门,而是看着孙艺荷说:“有人说,一个男孩只有埋葬了他的父亲,才会成为真正的男人,对我来说,我爸在我十四岁那年,抛弃我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我不记得我有没有哭,但是我确实记得,我被迫长大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终究会原谅那些曾经伤害过我们的人”。
“那不是原谅,是算了”。
孙艺荷看着陈掌柜,心脏像被人很突然的扭了一下:“你现在是可以这么说,因为你还在生气。但迟早有一天你会找到让你感受到家庭温暖的人的,迟早有一天你是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爱的,那些伤害都将一笔带过”。
过了很久,孙艺荷才忽然明白,那种心脏忽然被扭了一下的感觉,是爱,是心疼,是在乎。
看着陈掌柜开车离去,孙艺荷在街边的星巴克呆坐了一会,用手机写了《魔都情事》:现代高科技给了我们前所未有的便利生活,动动手指,就会有人上门送水送饭送药,只要你付钱,就有人上门做家务、按摩、美甲,就有人能给你遛狗铲猫屎。我们的微信通讯录里有几百个人甚至几千个人。每个人的朋友圈,展示出来的都是一种人设:吃货、健身狂、社交达人、旅行家……我们已经分不清,这是我们自己努力经营的结果,还是别人给我们贴上的标签。你的通讯录里,有多少人是你不看备注根本想不起来他是谁的?你经常会和人保持距离吗?你害怕了解别人吗?你害怕被人了解吗?
3.
这天,孙艺荷和几个旧同事在圆明园路上的一家粤菜馆吃午饭。大家很久不见,聊着电视台里的新鲜八卦,肆无忌惮的说着一些黄色玩笑,笑得前仰后合憋不住尿。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去厕所了,你们这些女人太可怕了,再这么笑下去,我要失禁了”。
孙艺荷站起来的一瞬间,就看到了Sam。
一老一少两位名媛,一左一右伴着Sam走了进来。Sam帮她们一个一个拉好椅子,帮她们脱下外套,放在椅背上。
孙艺荷进退两难,她本能的就想要逃走,情不自禁的往后退,却正撞上端着一大窝例汤的服务员,后背溅了一身汤,衬衫立即变成了透明色,同事们围上来,孙艺荷狼狈不堪,直说“没事没事”。
这个时候,她只希望自己低到尘埃里去,不会被人看到。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独特的“吧啦吧啦吧啦”的电影《卑鄙的我》里的小黄人的铃声适时响起,让她躲无可躲,和Sam充满疑问的眼神正面对上,他竟还对她笑一笑。
在洗手间,旧同事们叽叽喳喳帮孙艺荷擦干衣服,又把她的衬衫拖到烘手机下去吹……
洗手间的门开了,一前一后一老一少进来两位名媛,对着镜子开始补妆。她们用广东话讨论着Vera Wang的婚纱、半岛酒店的婚宴、塞舌尔的蜜月……
旧同事在一边跟孙艺荷挤眼睛,意思是看看这两个装逼的香港女人。孙艺荷只觉自己的脸涨得通红,生怕Sam的妈妈认出她就是那位在旗袍店偶遇的孙小姐,但是并没有,她只是个狼狈的路人甲。
结完账,走出餐馆,孙艺荷马上登录VPN,去翻了Sam的Facebook,果不其然,他的状态不知何时已经从没有状态跳到了engaged,她顺手截了图发给了任染。
任染正在李又庭家里,她在看他装窗帘,他喊来工人,给自己的卧室装上两层的不透光的厚窗帘。
这之前的好几天,任染都没有见到李又庭。事实上,自从纪念日那天从餐馆沉默着送她回家后,李又庭就没有和任染说过一句话。她给他打电话,他总是不接,后来好不容易回了微信,都只是打字说在睡觉,手机调了无声。
李又庭指挥着工人的时候,任染无意间看到了他电脑屏幕上没有关掉的股票账户。任染一直有直觉李又庭的股票做得不好,但她并不知道,他的杠杆出了问题,一下欠了不少钱。他刻意隐瞒了任染,并且因此而变得敏感、萎靡,晚上神经衰弱不睡觉,白天不愿意起来。这天,便是他一个人跑去家居市场,买了不透光的窗帘回来装。
任染凭借自己的专业知识和直觉,并不认为当下买股票还是个明智的投资。等工人终于装好了窗帘,她劝他,“现在还是应该把钱用在有潜力、回报率更好的地方”。
李又庭自尊心受挫,并不接受任染的意见,“我心里有数。现在其实都一样,股票不行,P2P更不行了, 还有什么?房子?最佳投资时机已经错过了”。
李又庭送任染回家,假装着什么也不曾发生,做了爱。
两人都明白,这更像是例行公事,谈不上任何激情。
任染站在窗前,点一支烟,想到刚才孙艺荷给她发的Sam的Facebook截图,她发了个位置给孙艺荷,说:“这是我最近新发现的喝酒的地方”。
任染并不知道,李又庭离开后,去见了汪小真。
她约他见面,一切尽在礼数里。
“最近股票是不是不太好?”汪小真给李又庭一个信封,信封里是一张银行卡。
李又庭说:“我们的关系不比从前,这钱我是不能拿的”。
“这是我父母的一点心意,你知道的,他们从来都把你当成自己的儿子,不管我们的关系怎么样,他们心里,你都是他们的儿子”,汪小真说得如此诚恳,如此没有攻击性,李又庭信以为真。
“露香园路上的老房子拆迁了,拿了笔赔偿金,也不是很多,我爸妈坚持要我来拿给你,他们说世道不好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希望能多少帮到你一点,渡过这个难关,以后就好了”。
李又庭心里感激,更觉得羞愧,自己怎么会为了一时的快乐,就硬生生的辜负了这样子的一家人?这个时候,他甚至觉得,汪小真是因为太爱他太离不开他,才自编自导了那一出自杀失忆的戏码,也是万不得已,实在也是被逼到绝境才出此下策,实在也是很无奈很可怜的。
汪小真继续说:“我和爸妈都相信你的能力的,我们认识也不是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的,对你的基本了解还是摆在那里的。只是个人的手臂掰不过这大世道,等这一个轮次过去,你就一定可以把钱赚回来的,到时候再还给我们就好了,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加上利息嘛,比银行的定期高一点,我们也算是买个理财产品了”。
这便是汪小真,说话说得滴水不漏,但又处处让你觉得她是个需要依靠的弱女子。
在愚园路的一家酒吧里。任染和孙艺荷一人点一杯Old Fashion。
“哈哈,Sam这个不婚主义者也要结婚了,是不是地球真的要爆炸了?”
“哈哈,你知道吗,我今天看到李又庭的股票账户,他竟然亏了300多万!”
“哈哈任染,我们这是要比惨吗?”
不出意外,三杯Old Fashion下肚,孙艺荷就开始进入疯癫状态,先是拉着任染吐槽Sam,接着就抱着任染在洗手间门口哭,哭得完全收不住的时候,居然遇到了陈掌柜。
陈掌柜扶起孙艺荷,看着任染,“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喝酒了吗?”
陈掌柜摇头。
“那就太好了”,任染在孙艺荷包里翻出她家房门钥匙,交给陈掌柜,“我也喝了酒,你送孙艺荷回去吧?地址我一会微信发给你”。
孙艺荷在车上叽里呱啦了一阵就睡着了。
陈掌柜把孙艺荷送进了家里,把她安置好。
他看她像个小兽一样蜷缩在床上,不忍离开。
这是他第一次进她的家,看到她乱七八糟的房间,看到她散落在书架各层的马拉松奖牌,看到她去旅行拍回来的大笑着露出眼角皱纹的照片……
陈掌柜正动容的时候,孙艺荷突然跳了起来,哇啦哇啦开始唱歌,唱着唱着就在床上蹦了起来,一头撞到了吊灯,然后摔下来,又睡着了。
天亮的时候,孙艺荷头痛欲裂,口渴难耐。
她迷迷糊糊要起床,却发现陈掌柜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她一秒间吓成了懵逼,给任染发微信问怎么回事。
任染微信来的时候,陈掌柜被惊动,一时之间,两人四目相对。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孙艺荷突然捂住嘴,“我去洗手间!”
孙艺荷关了洗手间的门,一边刷牙一边回想着和陈掌柜的每一次见面,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每一次都要这么狼狈,这么不堪,这么混乱呢?
孙艺荷盘算了无数次如何绕过先前的尴尬,重新面对陈掌柜。当她从洗手间磨蹭出来的时候,陈掌柜却已经走了。
洗手间里的心理建设全部白搭。
陈掌柜在一张餐巾纸上留下一句话: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孙艺荷握着餐巾纸,竟像握着个宝贝。
但她已经酒醒了,她知道自己并编不出什么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去“需要”陈掌柜,于是,她把餐巾纸放进了《汉语词典》里,那本字典里,还有一张陈掌柜的照片,是她某次趁着team里小孩们庆祝阶段性胜利时用拍立得拍的,一直也没好意思给他。
照片里的陈掌柜,站在角落里,端着个咖啡杯,嘴角竟有笑。
孙艺荷一直以为,陈掌柜这样的人,如果被人看到了这样的笑容,是会觉得很不好意思的。
晚上,在“挚爱”。
爆练了两个小时后,孙艺荷收到陈掌柜给她发的微信:一张她睡着的照片,显然是她喝醉时拍下的。
孙艺荷问任染:“他什么意思?”
任染只云淡风轻的戳了她一下,“孙艺荷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4.
任染好不容易和李又庭吃一餐饭。
任染不会做饭,带了名庄的红酒和黑松露芝士,外卖了冷汤和披萨,到了李又庭家里。
气氛是浪漫的,两人却有点说不出的别扭。
李又庭坐沙发上看球赛,任染靠在他身边。
平常的这个时候,他们早就抱在一起,亲吻彼此,然后做爱了。
但现在,李又庭专心看电视。
广告的时候,李又庭转头看一下任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我可以住在这里的”。
“累了一天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任染不响,也不动。
李又庭的电话响了,是汪小真。他看一下任染,拿着电话去了厨房。
脱排油烟机发出轰鸣。
任染一人坐在客厅里,电视机里已经从广告又播回了球赛,她在脱排油烟机的声响里,又调大了音量。
没多久,李又庭出来,“我有点急事要出去处理,不能送你回去了,我帮你叫车吧?”
李又庭到了医院,汪小真的父亲突发心梗睡在急救室的病床上。
汪小真见到李又庭的一瞬间,就流了眼泪,“医生说,如果晚送来十分钟,就……”
李又庭抱一下汪小真,“现在没事了就好了,不要太担心了”。
李又庭忙进忙出,又陪汪小真在急救室陪了一夜。
急救室外,汪小真和李又庭并排而坐,吃李又庭从外面买回来的汉堡包。
“你还记得我们大四写毕业论文的时候,不晓得怎么回事,天天去西门的肯德基,好像不吃点垃圾食品,就没能量写论文了”,汪小真冲着李又庭笑,露出两个酒窝,像一个大学里的女孩子,“哎呀,你又吃到自己下巴上去了”。
说着,汪小真很自然的就要去给李又庭擦下巴上沾到的沙拉酱。
李又庭接过汪小真手里的纸巾,“我自己来”。
汪小真笑一笑,“不好意思,习惯了,一下子改不过来”。
两人回到急救室门口的时候,汪父正在对病友夸李又庭,“我这个女婿是真不错,你们也看到了,忙前忙后,就跟自己儿子没什么两样”。
李又庭走前一步,想要解释,被汪小真拉住了手,“你不要去戳穿他好不好?爸爸和妈妈最大的心愿就是看我们结婚,弄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是因为我不好,做了那么错的事情。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他们,老了老了,还要经历这样莫大的失望”。
李又庭的心一下又软了,“不怪你,小真,是我的错。我以后也都会像对待我父母一样,对待你的父母,只要你们有需要”。
“你知道的,我们这个家,最需要的就是你”。
汪小真抬起头,满含真情的望着李又庭。
李又庭觉得汪小真才是真正能理解他的人,忍不住拥抱了她。
许久。
汪小真说:“不如我们回到奥克兰重新开始?人这一生几十年,谁没有一刻是昏了头,做错了决定呢?我们还年轻,还有时间纠错”。
李又庭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知道,自己是动了再回到汪小真身边去的念头了。
毕竟,汪小真事事为他考虑到,为他计划好,为他准备妥当,他当然省力。三十几岁的人了,还要经受失业这样的挫折,他真的又何必?奥克兰的生活轻轻松松,安安逸逸,他又何必强迫自己进入hard模式呢?
此时,任染正要出门去“挚爱”,母亲张教授突然到访。
任染一开门,斯文的张教授就直接把那张写了再也不见李又庭的保证书拍在了任染胸口。
任染捂住胸口,停在门口,不可思议的看着母亲闯入自己的房间。
“他不在?”
“他不在”。
张教授终于愿意坐在沙发上,“言必行,行必果,你自己发的毒誓,要遵守”。
任染不响。
“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任染还是不响。
“你不要给我来这一套,不要跟你爸爸学,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不说话能解决问题?”
任染依然不响。
“你不要跟我犟,我什么人没见过,那个男人不会跟你有好结果的”,说到这里,张教授的口气忽然软下来,“我就你这一个女儿,总归是为了你好的”。
“我给你倒杯茶,红茶还是绿茶?”任染终于开口。
张教授有一刻的沉默,慢慢喝了口茶。
“你现在就把房子退了,跟我回家去住”。
任染自然不肯。
斯文的张教授二话不说就开始扔任染的东西,把她的东西全部扔进箱子里,任染没有办法摆脱母亲,只得给Karen打电话取消课程。
张教授抢了任染的手机,给李又庭打电话,“你好,我是任染的妈妈,请你现在到任染这里来一下……再晚我也等你”。
张教授一副要把地板坐穿的态势,不肯离去。
终于,李又庭来了,第一次,和张教授面对面。
张教授冷静的和他握一握手,“请你放了我们任染吧,你们不合适”。
李又庭想要解释,“我们是……”
话说一半,就被张教授抢白,“那你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李又庭噎住,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空气静止。
还是任染开了口,“这是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会商量的”。
在母亲面前,任染自然是不能输的,她无法任由母亲摆出一副“你看看,我就说,这个男人不行”的表情。
“妈妈我不是你,他也不是爸爸”。
一个耳光打在任染脸上。
张教授走了。
任染的心,因为李又庭本能的退缩,变得冰凉。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妈妈的问题?”
“这岂是说回答就能回答的?”
“哪怕敷衍一下,也比现在要好”。
“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告诉我,你刚才去干什么了?是不是又去做好人了?”
“你冷静点,你过去不是这样的”。
“我过去……那个时候你又不认识我,你认识我,我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任染约孙艺荷去逛家居市场。
孙艺荷遇到了Sam和他的未婚妻,那个前几天才在粤菜馆里见到过的名媛。
孙艺荷穿着宽大的帽衫、羽绒背心、牛仔裤,戴着鸭舌帽,而名媛未婚妻呢?妆容精致,穿着香奈儿的连衣裙,Max Mara的大衣,光腿踩着Christian Louboutin。
孙艺荷心里发笑,Sam果然是Sam,逛个家居市场都要身边的女人一丝不苟,精心装扮。
空旷的家居市场里,根本是躲无可躲,孙艺荷也就索性不躲了。
Sam 走过来,“好久不见”。
“也没好久吧?上礼拜圆明园路上不是才见过”。
“也是,这是Grace,这位是孙艺荷,孙小姐是电视台的记者”。
“恭喜你们”。
未婚妻一脸天真,数落Sam品位奇怪,一点不懂她内心的小公举,要把他们的新家装修成安藤忠雄的风格。她依偎着Sam,适当的撒着娇,透露出两家人是世交,婚约早就定下了,甚至还陪着Sam在英国读了MBA。
讲到这里,Sam有点尴尬了,毕竟时间地点人物,都有点错乱,他的破绽太明显。
他拉未婚妻,“孙小姐很忙的,不要太耽误人家了”。
“难得见到你在上海的朋友,就想多聊几句嘛,我们女孩子才能互相理解,跟你们男人,聊不明的嘛”。
孙艺荷一直忍着,微笑着,没有拆穿自己和Sam的关系。
“拜拜”,Sam拉着未婚妻走了。
孙艺荷想想自己过去事事迁就Sam,为他牺牲自己的品味,他是安藤忠雄死忠粉,她就要放弃自己喜欢的大花大撞色,连个喝水的马可杯都挑的石灰色。为了他变态的高跟鞋情结,她花了大半个月的工资,买了双Christian Louboutin,大冬天光腿踩着,只为去看一场夜场电影,这种皮底的鞋子,是给不用走路的贵妇名媛准备的,她可是每天上蹿下跳的电视民工诶!可是Sam不管啊,她甚至还踩着Christian Louboutin陪他走了一条古羊路选夜宵店。可是有什么用?男人不会因为你穿了他喜欢的高跟鞋,就跟你过一辈子!不仅如此,还要让她莫名其妙做了小三!
任染来的时候,孙艺荷还有点走神。
“你怎么了?”任染问孙艺荷。
“猝不及防吃了把过期狗粮”。
晚上,孙艺荷收到Sam发给她的微信,没有前因后果发一个表情。
孙艺荷按灭了手机,没有回复。
她打开电脑,写了自己的公众号《魔都情事》:《泰坦尼克号》里的男二,他也自称喜欢Rose,要Rose学着做一个上流社会的lady,要她穿勒得喘不过气的裙子,举止优雅得体。而Jack却让Rose拥抱天性,所以Jack才是命定的男一号。 真正爱一个人便是:我爱你,我就爱你的一切,我不要求你为我改变任何。有些人为了得到另一个人,改变了自己,可这样的你无非是别人眼里的塑像,即使得到了,他爱的也不是真正的你。可是这样的道理,陷在所谓爱情里的人,又有几个真的明白?
5.
丁傲阳一直强颜欢笑,在丁丁和兰倩面前假装一切都在被慢慢解决。但其实,事情并没有比刚刚发生时好转多少,他仍在四处想办法,也仍然四处碰壁。
很多人因此记恨丁傲阳,认为他肯定和那个生态企业蛇鼠一窝,背地里已经拿足了好处。因为有人实名举报,丁傲阳被带走问话。
丁丁出奇冷静,为爸爸四处张罗。
丁丁看得很明白,很多人是因为她老爸投了钱才跟着投的,以前生意场上的所谓的朋友,都把自己的损失算在了老爸头上,就算他过了这一关,以后也难再让那些离开的朋友重新回来,就算回来了,他们也不配再做爸爸的朋友了。
丁丁终于见到丁傲阳的时候,丁傲阳开口就要丁丁答应她一件事。
丁丁猜到是什么,就是不肯答应。
“不管多么困难,你那六个宝贝疙瘩,都不要动,不要卖掉他们来给爸爸补空缺,爸爸的空缺太大了,你这点小钱补不了,”丁傲阳不管丁丁的反应,继续说:“知道了?答应了?”
“我会看着办的”。
“如果你卖了你的战队,那些钱我死也不会要的”。
“你可以从头再来,我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你是我爸爸,我不可能让你吃苦的”。
“人一辈子,可以没有目标,可以一事无成,但是要有乐趣,你要是没了这个乐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到时候,你会讨厌你自己,思锐也不会再喜欢你的”。
“那又怎么样?”丁丁瞪着丁傲阳。
过了很长时间,丁傲阳别过头去,很轻的说:“你会怨我的”。
丁丁分明看到了丁傲阳的眼里有了泪:“爸,你别哭。你哭我也会哭的”。
“我是困了,”丁傲阳假装打个哈欠,继续说:“爸爸其实很羡慕你的,十几岁的时候便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什么。老爸是用来干什么的?不就是帮女儿实现梦想的吗?这是老爸义不容辞的义务,你就给你老爸留下这点骄傲好不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丁丁也不好再坚持,点点头。
“还有”,丁傲阳略一迟疑,“你和兰倩互相照顾”。
吃过饭,兰倩给丁丁一张银行卡,说:“我卖了点理财产品,加上我娘家人给的,七七八八凑了点钱,虽不能解决问题,但聊胜于无,你帮我转交给你爸爸好不好?”
丁丁心里一惊,以为兰倩是在交代“后事”。
兰倩看出丁丁的担忧,“你放心,这不是我给你爸爸的遣散费”。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给?”
“你懂的,你爸爸是个骄傲的人,怎么会用老婆的钱?更不要说老婆娘家的钱了”。
“可是我有多少钱,我爸清清楚楚,这谎没法圆”。
“你就说是你前几年存下来的,实在不行,说是男朋友给的也行,他不是一头热的要给你撮合那个杨家的公子嘛?就说是他给你救急的”。
丁丁看着兰倩急切的样子,反而心定了。
两个女人都暗下决心,一定要帮丁傲阳度过难关,撑起这个家。
兰倩也是个行动力惊人的女人,开始发动身边的一切关系帮老丁融资,甚至包括前男友。
丁丁瞠目,也愈发努力。
6.
陈掌柜的新书终于出版,孙艺荷并不知道,书的扉页上题写:感谢孙艺荷。
这天,孙艺荷接到陈掌柜电话,“孙艺荷,你有没有空?”
“哈,专题恢复了?”
“不是专题的事情,我要做一个演讲,想请你帮忙看看演讲稿”。
“好啊,你发给我呗,我马上看”。
“你现在有空么?我可以去接你”。
“还要当面说?”
“你现在不方便?”
“倒是也可以,我就在电视台,你说哪里?我自己过去就行”。
孙艺荷看完演讲稿,问陈掌柜,“你的演讲对象是什么人?”
“大学经济系的研究生”。
“嗯,那我觉得这个演讲稿有点不太对味”。
“哦?”
“你现在的稿子,感觉是讲给我这样的经济小白听的,既然都是学经济的研究生,也算是专业人士了嘛,感觉就应该来点你们圈子里的有意思的事情,比较内幕点的,现在这样,太大路了,感觉听不听无所谓,课本上都有嘛”。
“你意思是要我要再八卦点?”
“就是这个意思!你真是秒懂啊!”孙艺荷哈哈一笑,很自然的拍拍陈掌柜的胸口,“哈哈,你还可以八卦八卦自己嘛,对于你这种大神级人物,大学女生都会很好奇的嘛……”
孙艺荷越说越手舞足蹈。
“开场先开个自黑的玩笑,把场子一热,就当是开胃菜,主菜就是你本来设想好的专业内容嘛,中间穿插点无伤大雅的行业内幕,美酒配佳肴,再抖几个包袱,当是甜点收尾,完美!你说是不是完美?!”
陈掌柜看着孙艺荷劲头十足,忍不住就又想到了她在他的会议室里,劲头十足的给team里的90后们打鸡血:“孩子们,今天有没有精神头啊?”“吃饱饭才有力气干活啊,孩子们!”“世界再丧,也要杀出一条血路的嘛……”
是很久没有被这样的孙艺荷感染了!
新书发布现场,陈掌柜的演讲赢得热烈掌声,很多大学生模样的人排着队找陈掌柜签名。
孙艺荷也买一本书,排在队伍里。
翻开扉页,她看到:感谢孙艺荷。
孙艺荷愣住了。
她怎么想得到呢?
她从队伍里伸出头去,望向台前的陈掌柜,他正被包围,偶尔露出一点点脸来,对着他的粉丝们耐心微笑,看上去意气风发。
她又看到自序:上海连日阴雨,并不让人愉快,但每每想到曾经有人在身边大声吆喝:嘿,你今天精神头怎么样,便觉得不努力阳光起来,是不对的。有个人让我知道有些东西是不会被磨灭的,是她告诉我:再多人企图抹黑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因此变得再黑,但我们只需笑,而且一定要咧开嘴笑,因为牙齿永远是白的。在本书进行到最困难的时候,多谢有这样一个人出现,扫除阴雨,带来阳光,使得本书得以完成。
孙艺荷一直往后退,一直排在队伍的最后,直到人群全部散去。
陈掌柜见到孙艺荷拿一本书。
“恭喜你!”
“我就是按照你说的演了一遍”。
“表演很精彩!”
“没想到你会来”。
“哈哈总要来看看排练成果”。
“谢谢你孙艺荷”。
偌大的礼堂里,只剩下孙艺荷和陈掌柜,四目相对,孙艺荷的心砰砰砰乱跳。
陈掌柜往前靠了一步。
向来勇往直前不问结果的孙艺荷却犯怂了,往后退了一步,“哈哈,这么小的事情,老是谢来谢去的干嘛?”
再强烈的化学反应,也被孙艺荷的几声尬笑给中和掉了。
第二天,孙艺荷和于天去西岸一家美术馆拍个艺术展开幕式,策展人是于天的朋友,给的车马费丰厚。
还未进门,于天就挤挤孙艺荷,嘴巴往远处一撇,“那不是你那不接地气的男票嘛?”
孙艺荷一眼望到Sam,“前男友,OK?最近真是中了邪一样,到哪里都碰见他”。
“难道他跟踪你?”
“你警匪片看多了”。
“那就是你跟踪他”。
“你有没有毛病啊?这里可是你拖我来的”。
“他好像也看到你了,你不去打个招呼?”
“有什么好打招呼的?我从来都和前男友们相忘于江湖”。
孙艺荷目标明确,既然是来赚红包的,就不用太花时间和心思。她让于天进去随便扫几个镜头,在朋友面前刷个存在感,好让他有交代,便自己在美术馆边门外吃三明治。
Sam一手拿着烟一手拿着咖啡,也走到外面,两人又正面对上。
孙艺荷几口吞下三明治,就要走,Sam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孙艺荷本能的就要甩开他的手,正要发力的时候,Sam说:“你嘴巴上有蛋黄酱”。
孙艺荷知道自己大概是反应过度了,便停下脚步,对Sam笑了笑。
Sam强塞了自己的咖啡到孙艺荷手里,让她无法阻止。他认认真真帮她擦干净嘴边的蛋黄酱,认认真真看着她的眼睛。
孙艺荷整个人懵懵的,呆看着Sam。
十秒钟,如果十秒钟你们有了化学反应,就可以接吻了……十秒还没结束的时候,孙艺荷就逃走了:“我还有工作,先走了,拜拜”。
晚上,在“挚爱”,孙艺荷告诉大家白天和Sam在艺术展外的暧昧。
“我他妈的太怂了”,孙艺荷满头满脑的汗,望着大家,“真的太怂了,连和Sam对视十秒钟的勇气都没有”。
“你就应该直接亲上去,有感觉没感觉马上就知道了”,丁丁说:“我上次就是这么对王马可的,一试便知,从此改换方向,不要浪费大家时间”。
Karen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在王马可身上试过了?”
“是啊,上次跟在他后面鬼鬼祟祟偷看,结果被人抓了个现行,我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索性……”
任染也笑起来,“孙艺荷你看看你,就是没用,这种事情,就要跟我们丁大小姐好好学学,这才是成年人的行动力,你真的太怂!”
“那些网红公众号上不是一直给我们洗脑,说什么最好的前任就该跟死了一样,我可是立志在Sam面前好好做个死人的”,孙艺荷的嗓门又大起来,“所以我今天看到他的时候,是装死的,谁想到他又跑过来,一定要把我从棺材里喊醒,我又不是白雪公主,他也不是白马王子”。
“那你看到他,有没有不一样的感觉?”Karen问孙艺荷。
孙艺荷摇头,“就算本来有,上次碰到他和他未婚妻,也没了。你们知道吗?他那个未婚妻可是跟他好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人家都陪了他去英国读MBA,搞了半天我就是他在上海解解闷的。”
“哈哈哈你变成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了,”丁丁腾的站起来,把大家吓一跳,给孙艺荷一个扎实的拥抱,“心疼我们孙宝宝!”随即,换一副口气,“这个男人也太渣了!好看的皮囊下,竟是这么一个渣渣!”当然,丁丁再义愤填膺,口气还是懒洋洋的一派散漫。
“你们过去骂我骂得是一点没错,我就是个渣男吸铁石”,孙艺荷说:“那种一开始就委曲求全的感情,根本不叫真爱,根本走不远”。
“那么,你的陈掌柜呢?”任染这么云淡风轻来一句,其他人,包括孙艺荷都炸了。
“什么情况?”Karen说。
“陈掌柜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男人?”丁丁说。
“你突然提陈掌柜干嘛?”孙艺荷说。
任染说:“陈掌柜出一本新书,打开第一页便写:感谢孙艺荷。所有人都在问,这个孙艺荷究竟是谁,公司里的小孩们也都炸了,早上群里的八卦没停过,胆子大的都问到我这里来了”。
立时立刻,丁丁已经百度出了陈掌柜的前世今生,举着手机屏幕给Karen看,“孙艺荷你可以啊,这个陈掌柜比香港同胞还帅啊!你们看,是不是像张震?你真是艳福不浅艳福不浅,这样的美男子,我在探探上划了一个世纪都没划出来”。
“所以”,任染交叉双手在胸前,好整以暇看着孙艺荷,口气笃笃定定,“孙艺荷,有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的内部消息?”
“嘻嘻,我们拭目以待好不好?”
“你爱上他了是不是?是不是孙艺荷?”丁丁又去抱住孙艺荷,“是不是孙艺荷?”
孙艺荷脸一红,点了点头。
当孙艺荷和大家在“挚爱”嘻嘻哈哈的时候, Sam正和未婚妻一起看新闻。
新闻里正播出白天艺术展的开幕仪式。
“这不就是你们公司赞助的艺术家?”未婚妻依偎在Sam身上。
随即,电视屏幕上出现拿着话筒的出镜记者孙艺荷。
“这不是孙小姐?”未婚妻扭头问Sam,“上次在家居市场遇到的电视台的孙小姐?没想到她还是出镜记者,这么厉害!”
Sam端坐,看到电视里作为出镜记者存在的孙艺荷,又想到白天看到她在美术馆工作时的样子,感觉陌生又新鲜。过去她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要么就是打扮精致一身裙装加高跟鞋,要么就是和他一起去跑步穿着lululemon的legging和背心。
做记者的她,穿得大而化之,却有一股奇怪的吸引力。
他想很久,大概是因为她的专注,眼睛发亮,整个人便就跟着亮起来,让人移不开目光。
“哎呀,真没想到孙小姐是这么厉害的人物,看她那天打扮,还以为是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后生女”,未婚妻嗲声嗲气,“你怎么会认识孙小姐的?下次我们约孙小姐一起下午茶好不好?我一个人在上海也挺无聊的,感觉和孙小姐会变成好朋友”。
Sam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再看一眼身边这个女人,在家里还挽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真丝连衣裙,披着羊绒披肩,披肩上还别着一枚香奈儿的胸针……他顿时觉得很无趣,站起来:“我去洗澡了”。
洗完澡,未婚妻来抱Sam,他不动声色的推开了,“我打一局FIFA,你先睡吧”。
Sam打完一局,再打一局,一直打到深夜,随后跑出去7-11,买了一袋子啤酒,一个人坐在新天地附近的上街沿上,全都喝了。
7.
就要关门的“挚爱”,王马可来了,一本正经看着Karen:“你嫁给我”。
因为这句话,本来已经伸手到半空要跟Karen打招呼的于天,又缩了回去,反身进了更衣室。
Karen眯眼看王马可。
“我认真说的。在上海这些天,我突然明白家庭对一个男人多么重要。你知道,我说的家庭,就是你和王朗朗,我们三个人,应该在一起”。
“现在只是有个现成的儿子和儿子他妈摆在你面前罢了,你想要幸福的家庭生活,还是得自己去找,别在我这儿偷懒。我已经不爱你了,不想嫁给你,我们8年前没做成夫妻,现在当然也不可能了”。
“我看不出来这样会有什么问题。朗朗肯定也希望爸爸妈妈能够在一起”。
Karen不想多说,关灯关门:“你拿儿子当借口就太low了。你儿子一出生你就不在身边,他应该更习惯爸爸妈妈不在一起生活吧?如果我们真的要重新生活在一起,他才会很困惑吧?“
“那好,说我们自己,你当然还是爱我的,就像我爱你一样。我们的感情,不是外人可以替代的。我能感觉到的”。
“我曾经是个很单纯的女仔,爱一个人,就全身心地付出,但被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不懂珍惜。我原以为找到了命中注定的今生挚爱,却发现爱上的是匹放荡不羁的野马”。
“野马要回头了”。
“那说明有什么人让你伤心了,但显然那个人不是我,所以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你要去找那个让你改变的人”。
“没有那样的人。如果你非要说有,那个人就是你”。
“这8年,我也是被逼无奈从一个不靠谱的妈妈,慢慢多了责任和耐心,勉强应付过来。我不是在怪你或者什么,当年是我瞒着你我怀孕的事,是我要你走的,条路自己拣,仆街唔好喊,”笑一笑:“王马可,我已经长大了,但你四十岁了还是个小孩”。
“难道是为了于天?他什么都不懂,他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这么多年,我们才是最懂彼此的人”。
Karen已经不想再多说:“你懂我吗?懂你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
“所以我们以后要怎么样?”
“维持原状——如果你没有更好的建议”。
王马可很深的看一眼Karen,不再挣扎。
Karen走到停车库,看到于天的车就停自己车边上,立即又反身上了楼去。
漆黑的男更衣室,忽然亮了灯。
于天见到Karen站在他面前。
Karen撸一下于天的头发:“干嘛?这是我开的健身房,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男更衣室也不例外。”
“反正我也去过女更衣室,没有资格说你”。
“你知道就好”。
Karen在于天旁边坐下:“刚才你听到我和王马可说话了?”
“听到他要你嫁给他”。
“我拒绝了”,Karen说得干脆,并不想折磨于天。她从来不喜欢靠故弄玄虚折磨别人,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她一直相信,人和人之间有一种奇怪的磁场,她只想让那些一眼就能看懂她的人在乎她的存在,她也只想花心思让那些人快乐,让那些人占用她的时间。别的人,别的事,对她来说都是可有可无,不关紧要。
于天暗自松一口气:“其实我刚才已经心理建设好了,最坏最坏就是你跑来告诉我,你要和王马可好了。既然不是那样,那么别的其实也都没什么了”。
Karen忽然问:“你想结婚吗?”
“想”。
“为什么?”
“我从小就觉得,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组成家庭是很酷的一件事,好比我的爸爸妈妈,他们一起工作,世界各地生活,我觉得很酷。你呢?”
“我?我不知道。结婚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