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门铃叮咚,Karen对于天张口大笑:“surprise”。
“你随便坐啊”,边说于天边跑进厨房,拆两罐酸奶。
Karen坐沙发上,智能电视屏幕上定格着《东成西就》,Karen按了播放。
电视机上,欧阳锋变成香肠嘴,欧阳锋唱:我是一只小鸭子,咿呀咿呀哟。
Karen哈哈哈大笑,笑到坐到地上。
于天拿酸奶过来,Karen还在笑,笑到岔气。
Karen一边笑,一边像说个无关紧要的事:“我要去做手术,把我的乳腺切除,像安吉丽娜朱莉一样”。
于天伸手递到一半的酸奶,僵在了半路。
Karen站起来,凑过去,从于天手里自己拿了酸奶过来舔盖子,然后继续看《东成西就》,继续哈哈哈的笑。
电视机被于天关了。
于天走到Karen身边,蹲在她脚边,把她手里的酸奶拿了,放茶几上。
于天把Karen整个人扳过来,正对着他。
Karen还是笑着,除了用笑掩饰自己,她不知道要怎么样去面对于天,好像笑一笑,就真的可以没事一样。
于天忽然站了起来:“你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Karen指着被于天关掉的电视机:“那是很好笑啊,你不觉得很好笑?”
“我笑不出来”。
Karen又去吃酸奶:“你不要这样嘛,不要让我觉得事情很严重啦,没什么的,小事情啦”。
“本来就很严重,我搞不懂,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能这么轻描淡写的就说了?”
“难道我哭成傻佬?难道我在你面前崩溃失控?告诉你这是世界末日?”拍拍于天的脸:“不要这么戏剧化啦,不就是动个手术吗?很快就好的,”随手在百度上搜了几张安吉丽娜朱莉的照片给于天看:“你看,依旧光彩照人,迷倒全世界男人”。
于天不说话。
Karen看了会于天,走过去:“看来你也不想和我一起看电影了,我先回去了”。
于天还呆呆站在原地。
Karen走了。
于天忽然回过神,追出去“对不起,刚才我是懵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给你回应”。
Karen拉开于天的手:“是我不对。你不该和我说对不起”。
“你等我,我送你回去,我上去拿车钥匙”。
Karen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不用了,这点自理能力还是有的”。
Karen上车、关门,于天愣愣看着车子消失在路的尽头。
第二天一早,“挚爱”电梯里,孙艺荷遇到一脸丧的于天。
孙艺荷推推于天的胳膊:“干嘛啊你?”
于天看看孙艺荷:“你都知道了?”说着狠命抓自己头发。
“好了,不要抓了,Karen不喜欢秃头”。
“平时逞英雄逞得比谁都像真的,关键时刻就变成一个窝囊废。我越是不想让她觉得我比她小,越是做出这种胆小鬼才会做的事”。
孙艺荷猛揍一拳于天:“Karen虽然很坚强,但这种时候,也是需要支持的,很多人都装得自己有钢盔铁甲,但谁的内心深处,不是希望能够在某一时某一刻放下这个钢盔铁甲,喘口气,做一个软弱的人?”
“我知道,可是她每次一遇到事情,就推开我,她要一个人去扛,我怎么办啊?”
“娘不娘啊你?你力气比她大,她推你,你就后退吗?你得原地不动啊,她再推你,你就一把抱住好了,什么都别废话,一把抱住。这不用我教你吧?”
于天忽然转过头一把掐住孙艺荷的胳膊:“你怎么样?”
“我?好好的啊,从来没这么好过,一个人多自由,想什么时候喝酒就什么时候喝酒,想和谁喝就和谁喝。想穿什么衣服就穿什么衣服,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总之就是除了没钱,别的都很完美,”孙艺荷心里当然是感激于天自己已经一头乱了,还关心着她的死活,“矮油,精神点,天塌了还是世界末日了?给姐姐争口气”。
正说着,电梯门开了,孙艺荷先一步走出电梯,背转身对于天做个夸张的SWAG。
于天正要对孙艺荷笑一笑,脸却僵住了。
孙艺荷再回头的时候,Karen正和王马可从里面走出来,走到了前台。
王马可跑过来和孙艺荷拥抱一下:“Hi艺荷!”
“王马可你来上海演出?”
“我来看Karen”。
孙艺荷看着Karen:“他也知道了?”
Karen点点头。
孙艺荷看看手机上的时间,问王马可:“这么早就有航班了?”
“我昨天晚上开车过来的”。
孙艺荷一愣,眼神下意识的看向了于天,于天缩在后面角落里,没有存在感。
王马可故意无视了于天的存在,对孙艺荷:“接下去几个月你要经常见到我了,我把演出都推了,专心在上海带儿子”。
孙艺荷口气嘲讽:“父爱如山”。
Karen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谢谢你千里迢迢来救场”。
王马可伸个懒腰,对Karen:“我先去酒店check in了,晚一点去看Maria。
王马可走过于天身边的时候,故意大度的拍拍于天的肩膀,于天让开了,眼睛盯着Karen。
Karen把于天拉到露台上:“我和王马可就是这样一种关系:爱情早就消失了,但我们是彼此的老铁,如果今天人物关系倒置,我也会二话不说连夜开车到北京去帮忙的”。
于天沉默了。
“你不要不说话”。
“我理解不了。我需要时间消化”。
Karen盯着于天的眼睛,半天,于天把头转开了。
Karen好像放弃了一样:“OK,也好”。
“我问你,如果今天,你和我角色互换,你会怎么想?”
“我不会怎么想,我觉得很正常”。
“你意思是我小题大做?”
“你还小……”
“你不要老是拿年龄说事了,我是比你小,怎么了?但我好歹知道什么是基本的礼貌和尊重”。
“你冷静一点”。
“对不起,我还太小,还没学会”。
于天赌气走了。走到电梯间的时候,才看到孙艺荷给他发了个微信:好好谈。别冷战。
四台面对面的爬楼机。
Karen走得很慢:“我是不是把于天吓跑了?”
丁丁第一个发言:“于天如果这么容易就被吓跑,那也不值得你为他费心了”。
Karen看看孙艺荷,孙艺荷不说话。
任染说:“这可能是和比自己小的人谈恋爱的副作用”。
“男人不会长大,他们只会老去,”丁丁说。
Karen嘴上说着,眼睛看着孙艺荷:“确实,20出头时,觉得玩摇滚的男人全世界最酷,可是十几年过去,王马可四十岁还是小孩子一样”。
孙艺荷依然沉默,已把配速调得比其他人都快,一个人吭哧吭哧爬着,一语不发。
Karen忽然按了暂停,拉住孙艺荷的胳膊:“你是不是生我的气?”
孙艺荷步伐不停:“于天是我好朋友,Karen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我怎么说呢?”
丁丁打圆场:“感情都是自私的,比翼双飞才能让爱情保鲜,Karen没必要牺牲自己,去做那个带他飞的人”。
任染也说出自己的看法:“就当是吃了一包跳跳糖,吃的时候很刺激很开心,吃过也就算了,不能一直吃的,也不会一直想吃”。
孙艺荷按了停止,跳下了爬楼机:“于天不是机器人。不是你今天咣砸一件事情到他面前,他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就拿出应对方案的,他也只有26岁,你想想你26岁的时候……你的表现未必好过他。没有什么事情是一蹴而就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是理所当然的”。
换Karen沉默。
孙艺荷走了,丁丁也停了爬楼机,喊着“孙艺荷孙艺荷”追过去,孙艺荷一个劲的使劲走,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是说得有点重了,她也能理解Karen此时此刻的心情,她刚刚失去了母亲,又知道自己的DNA对她也不友好,她有800个理由可以趁此机会做个坏人,但是这是孙艺荷,她想不明白于天要怎么办,她见不得于天难过,她的同理心让她此时比于天还要害怕面对这个局面……
丁丁追过去,拿冰的矿泉水瓶冰孙艺荷。
孙艺荷停下了脚步:“不要闹了。我去台里找于天了,我怕他想不开跳楼”,后半句话是说给Karen听的。
Karen忽然也从爬楼机上跳下来,生气的:“你是他朋友没错,但他既然是大人,他遇到问题要自己解决,你不是他的监护人,不是他的代言人。他到底是个boy,还是个man,要靠他自己证明的”。
“你以为自己什么都是对的!你一碰到事情就往后缩了,你整天说我在男人面前低人一等,误解了爱情,可是你呢?你这算什么?考验他?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是你来考验他?我觉得于天很可怜,你这是真的在爱他吗?我觉得不是。你心里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当然这只是我的感受,不代表于天”。
不欢而散。
孙艺荷走了。
任染过来拍一下Karen。
Karen回头,看着任染和丁丁:“我想自己独立做决定有什么问题吗?她凭什么这么说我?”
孙艺荷又回来,死命抱一下Karen。
Karen惊到身体僵硬,垂着两只胳膊,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但同样的话,我也会和于天说,”孙艺荷放开了Karen:“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孙艺荷一个人坐在她的小破锣上,写了《魔都情事》:人们总是认为亲密是性,但其实亲密的真相,是……真相。我们总是会很好的把最关键的信息隐藏起来,我们学会了管理那些近在咫尺的希望,所以才不会产生怀疑或者妄想。只有当你觉得可以告诉某个人关于你自己的真相,当你可以对他敞开你自己,当你可以毫无保留的面对他……而他对你的回应是:OK,你跟我在一起是很安全的。这才是亲密。
2。
“挚爱”露台上,丁丁在角落里和人约电话会议,显得非常老成,让姐姐们大跌眼镜。丁丁告诉大家,“战队里的少年们,被一家大公司看中了。我大概是要放手了,毕竟对方是个大公司,少年们去了会有更好的发展”。
大家都揶揄丁丁,“对这些电竞少年们是真爱”。
离开“挚爱”后,丁丁去了loft。
电竞少年们感激丁丁对他们初心不变,表忠心要一直留在丁丁的战队。丁丁感动,陪少年们刷夜。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丁傲阳被卷入了一场浩大的“庞氏骗局”里。
丁傲阳当什么也没发生,照旧要带刚从澳洲搬回来的太太兰倩出席一个慈善活动,怕她一个人寂寞,硬要丁丁陪着去,丁丁只能当好人,一起去。
丁丁和小妈兰倩一起去逛街,买衣服。
兰倩八卦丁丁的感情生活,丁丁一开始还警惕着会不会是老丁派来的卧底,一会会就没了戒心,和兰倩相谈甚欢。
此时,杨东平无意间听到父亲杨东平和丁傲阳打电话,说是一会见云云,问明情况,便说要一起去,老杨虽然奇怪儿子愿意陪他出席这种活动,但也乐得答应。
丁丁带兰倩去做SPA和全套化妆,变成两个超级大美人,一人一边挽着老丁,闪亮登场。
丁丁见到杨思锐,无法直视他,但又忍不住,偷瞄他一眼,正和杨思锐直勾勾的目光对上了。换了过去,丁丁肯定是要瞪回去的,但今天,她认怂了。
幸好,及时被自己定的刷游戏的闹钟给救了。
丁丁躲在安全通道里,全神贯注刷游戏,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杨思锐已经看了她半天了。刷完游戏,她就习惯性的刷了一遍自己的漫画贴,给粉丝的留言回复,冷不防手背被一拍,手机就弹了起来,被杨思锐接了过去。
杨思锐扫一下手机屏幕上的漫画,“你画的?”
丁丁急着抢手机,双脚跳起,也并不够得到。
奥斯卡杨一手隔开丁丁,一手举高手机,认认真真再看一眼丁丁画的画,“这是谁?你为什么要画这个男人?留言蛮多的,你粉丝不少嘛……这个唱摇滚的,和你什么关系?”
丁丁拿不回手机,又被问一堆问题,有点气不过,索性放弃:“你要喜欢我的手机,送你好了”。
杨思锐没想到丁丁是这样的套路,下意识的松了手,手机掉在地上,丁丁捡了手机就跑去了兰倩身边,说:“我大姨妈,痛得不得了,先撤了”。
兰倩贴心的问,“要不要暖宝宝?”
“你自己留着,我老爸那边,就交给你啦,谢啦!”
丁丁还是没有溜成,杨思锐站在酒店大堂里,一把拽住丁丁:“丁丁你到底在怕什么?”
“除了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我什么都不怕”。
“战争不是因为暴力才爆发的,是因为误解和偏见”。
“说得没错,但那又怎么样?”
杨思锐脸上表情认认真真:“如果你说你希望世界和平,你就要努力去理解别人的想法和做法。你不能还没有试着去了解别人、理解别人,就随便判断是非对错。不是说你一定要喜欢上我,和我在一起,但你不能这么随便就做出决定”。
丁丁觉得自己没能力直视杨思锐了:“我……我要走了,我不舒服”。
杨思锐上下看看丁丁今天这一身装扮,刚才上来的火气也一下灭了,拉了丁丁的手:“走,我送你回去”。
丁丁从杨思锐那辆骚紫色的玛莎拉蒂上一下来,就看到不远处躺着她最喜欢的流浪猫麦克雷,丁丁冲过去。
杨思锐跟过来的时候,丁丁已经抱起了受伤的小猫。
宠物医院里,医生抱歉的看着丁丁:“一般这种情况,我们会建议安乐,能最后减少一些痛苦”。
丁丁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流下来了。
医生给小猫注射药物,用听筒听小猫的心跳,告诉丁丁:“它已经走了,你还要再陪它一会吗?还是我现在就把它包起来?”
丁丁低着头:“我想给它穿件衣服”。
医生点点头,出去了。
丁丁走到外面的小卖部,给小猫挑一件衣服,再走回诊室里。
丁丁的手不停的抖,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杨思锐按住丁丁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帮小猫穿衣服。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们人类真的太讨厌了,太胆小了,都不敢在自己的世界里和同类决一死战,却要来欺负你这样一只小猫。你下辈子不要再做猫了,做个人吧,做我的小孩好不好?我一定把你宠上天的,”丁丁握住麦克雷的两只前爪,“姐姐陪你,我们不怕哦……”
衣服穿好,丁丁抽泣着看一眼杨思锐。
两人谁也说不出什么,但这一个瞬间,也确实是什么都不用再说了。
医生进来:“宝宝的遗体就先放在我们这里,明天早上十点钟你们过来拿骨灰”。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杨思锐点点头,丁丁一个人走了。
杨思锐不远不近的跟着,一直跟到看到丁丁走进了小区、走进自家大楼里。
3。
Karen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一会英语一会广东话一会普通话一会又冒出几句上海话。
一大清早,有四个教练同时跟她辞职。她当然马上就知道他们是一块儿被人挖走了,她能理解,但这么同时又这么突然,就有点不上道了。
她有点生气。
电话刚挂,微信就噼里啪啦响,她经验老道的扫了一眼猎头给她推荐的教练,没有一个入得了她的法眼,她还是想到了青峰。
青峰是世界顶级的Cross Fit比赛的冠军,和几个同在业内酷爱Cross Fit的选手一起开了一家Cross Fit的专门店。虽然从来都拒绝Karen拒绝得很委婉,但Karen很明白,他这样专攻一项的男人,看不上“挚爱”这样大路货的俗气健身房。
但Karen岂是一个见到困难就放弃的人,她已经盯了青峰一年多了。两人也经常一起参加圈里的活动,关于他们关系暧昧的八卦,也是一直似有若无的传扬着。
Karen调头,把车停到了青峰工作室门口。
这是一个厂房改造的健身房,门口很直白的用油漆喷着Cross Fit几个字。Karen走进去,整个就感觉很rough,没什么前台小姐,没什么Blue Air的空气净化器,更没有无时无刻不在保证地板清洁的保洁阿姨……
Karen直直走进去,不顾青峰刚带着会员训练了一组力量,浑身都是汗,给他一个拥抱,“Long time no see”。
旁边有人吹了声口哨,大家一阵哄笑,都是年纪和青峰差不多的人,脸上都透着一股清澈,清澈见底的拥有美好胸肌腹肌的直男们。和这个环境融为一体的糙,荷尔蒙是要喷到你脸上了。
青峰笑,“好久不见Karen”。
“我就开门见山了,’挚爱’被人恶意挖角,早上一下子四个人跟我辞职,我也没打算去挽留,所以我又来骚扰你了。怎么样?这一次可以给我个跟过去不一样的回答吗?”
此时的Karen,特别需要别人的支持,青峰甚至看到了她急切的表情背后一闪而过的楚楚可怜,但真正让青峰答应她的,却是Karen手机上任染的来电显示。
“你认识任染?”
“Best friend来的”,Karen说:“你也认识?”
“嗯,中学同学”。
“中学同学?你不是年纪很小嘛?”
“她怎么样?”
“你们很久没见了?她也在’挚爱’锻炼”。
当天傍晚,“挚爱”里,青峰正式报到。
任染一个人在拳击教室里练习,待她以一个漂亮的后踢腿作为结束的时候,她见到门口盯着她看的青峰。
“任染”,青峰走前一步。
任染眯眼,并不确定眼前这个虽然穿了衣服,但也掩盖不住肌肉线条的男人,就是她以为的顾青峰,她犹疑的时候,他笑了。
任染走上一步,“是你,青峰”。
任染是认出了青峰颧骨上的笑窝。
青峰还是个初中生的时候,任染是隔壁高中的“神仙姐姐”,他们用了一整个暑假的时间,谈恋爱。
无知,莽撞,热烈,一去不返。
“没想到你也打拳,喜欢打拳的人应该是孙艺荷啊”。
“她是专业的,空手道健将级运动员”。
“孙艺荷可是为了你,请我吃过大背包的力气比男人还大的女人”,青峰说:“那一下,至今难忘”。
任染说:“那可不,孙艺荷可是徒手可以掰开苹果的人……”
两人都笑了。
更衣室里,几个身材火辣的妹子们在八卦青峰和Karen,大家都知道青峰就是传说中Karen挖了一年才挖来的天才选手,得过世界Cross Fit冠军的神一样的存在。圈里人也都知道,Karen经常和青峰出双入对,关系非同一般。任染听着听着,竟也听得入了神。
孙艺荷一拍任染,问她:“青峰?是我们认识的顾青峰?”
任染点头。
孙艺荷怪叫,“你最近桃花是不是有点泛滥成灾啊?又是李又庭又是陆浩,现在还加一个消失了十几年的顾青峰……”
?
任染回到租住的房子的时候,李又庭正在打电话。
他接到面试通知。
“虽然各方面都不如原来公司,但好歹机构比较简单,相对来说晋升渠道可能更宽一点,pay也还不错”。
任染点头,恭喜李又庭,问他,“哪天去面试?”
“这礼拜五下午”。
礼拜五上午,李又庭穿上正装,深蓝色的有暗条纹的那一套。任染看到,自然想到第一次见他穿这套西装时发生的事情,时间如白驹过隙,中间已不知发生了多少drama。
任染拿出一条爱马仕领带,给李又庭系上。
感觉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事实却是,两个人都多少有点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李又庭一个人从奥克兰回来后,就找了过去相熟的猎头帮他重新物色职位,但现在的上海,能给得起并且愿意给他这个level足够pay的公司寥寥无几。猎头有几次都委婉的跟李又庭说:“大摩算得上是比较好的东家了,离开还是蛮可惜的,只是当时为了结婚移民,也是没有办法”。
确实,很多事情,发生之后,都没有办法。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大致也是这个道理。
这天白天,当李又庭去面试的时候,任染在向美国来的全球CEO汇报重庆的项目进展,表现几乎完美,引来一片掌声和team里90后小孩们的集体膜拜。
下班后,任染精心化了妆,拿出后备箱的MB高跟鞋,去和李又庭吃饭,这天是他们的纪念日。
她特意订了新华路上的米其林法餐,特意穿了那双闪亮闪亮平时并不太会拿出来穿的MB。
服务员认识任染,给任染推荐当天的特别菜单。一切都显得很愉快,喝第一道酒的时候,李又庭告诉任染他中了几只新股,任染也成就感满满的分享了白天的战况,说:“90后真的和我们太不一样,他们自我意识很强,没有什么上下级的观念,不会因为我是他们的boss就对我恭敬。今天终于靠实力收服了他们,感觉比得到global CEO认可还让人有成就感”。
说完,任染喝一口酒,莞尔一笑。
上第二道主菜的时候,李又庭接到一个电话。
李又庭回来的时候,有点落寞,说:“早上的interview没了消息,我托Simon去打听说是已经雇了别人”。
“耐心点,再等等”。
“我这个级别的人其实最是尴尬,一般的公司都不会敢要,一个我,可以养活几十个九零后,裁都来不及裁,谁还会主动要呢?真正是有价无市,最惨就是有价无市,索性不值钱,倒也豁得出去”。
任染突然就很后悔自己刚才的“炫耀”,“Sorry啊,刚才我没考虑到……”
“说什么呢?”李又庭显得很大方,他举起酒杯和任染碰一碰,“你应该高兴,应该自豪,应该炫耀,毕竟没几个人能在你这个年纪就坐到这个位置的,还让手下都心服口服”。
任染借着去洗手间的时间,把餐费付了三分之二,塞了小费给服务员,要他告诉李又庭,这餐饭因为餐馆搞团购可以优惠。
李又庭不疑有他的付了钱,习惯性的要开发票,开出的发票却是全额,李又庭一下就明白了,任染要解释,他先一步走出了餐厅,顾不得什么风度不风度。
两人不声不响的回到任染租住的小区。
“我先走了”。
“不上去了?”
“不上去了,我明天要早起见一个以前的客户”。
停了停,任染看着李又庭,拿了自己的烟出来,“陪我抽一支烟再走吧”。
“你也早点回去吧,这么晚了”。
“你是不是生气了?”
李又庭不点头,也不摇头,只说:“我先走了”。
便真的走了,连一声再见也没有。
任染知道,李又庭是不高兴了。
可是,难道要她也失业,也在家里炒股票,靠中几个新股养活自己,他才能高兴?
4。
会议结束。
陈掌柜看手机上的各种微信,抬头看孙艺荷:“你开车了吗?”
孙艺荷点点头。
“能不能送送我?软件上叫不到车”。
孙艺荷的POLO开进陈掌柜家小区,孙艺荷远远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高挑的女人和Lauren。孙艺荷的八卦神经立即上线,看好戏的看着女人和Lauren,话里有话:“祝你好运”。
陈掌柜无视孙艺荷的八卦,下了车。高挑女人和Lauren同时走了过来。
与此同时,一辆120救护车开进了小区,急救员抬下一个65岁左右的男人,扶着男人坐上轮椅。
老年男人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高挑女人走过来,冷静对陈掌柜:“你爸爸”。
救护车上又走下来一个穿西装的男人:“陈南?我是徐汇区民政局的,我们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都联系不上你,只好直接把你父亲送过来了。这里请你签个字”。
孙艺荷已经看傻了,目光忍不住看向被称作陈掌柜父亲的男人。
陈父佝偻着坐在轮椅上,望着不明所以的某处。
“我不会签的”。
西装男强硬的:“你是陈伟的儿子,民政局无法按照孤老的标准照顾他生活起居。你在这里签字”。
“我不会接收他的,我根本不认识他”。
孙艺荷从车上冲下来了:“他是你爸爸耶”。
陈掌柜回头看着孙艺荷:“你还不走?”
孙艺荷指指后面的120:“它走了我才能走”。
话音未落,120开走了。
陈掌柜冷冷的:“你可以走了”。
“这是你爸爸耶,你怎么可以不管他?”
陈掌柜面无表情:“你不要什么都不知道就多管闲事”。
Lauren过来,不动声色要把孙艺荷推进车里。
孙艺荷还犟。
Lauren在孙艺荷耳边轻声的:“他现在情绪不好,你就别撞他枪口了,你先走吧”。
陈掌柜拉高挑女人到自己身边,对西装男介绍:“这是我的律师蒋秋雨,她会告诉你们,我父亲没有尽抚养我的责任,我就没有赡养他的义务”。
陈掌柜一回头,正对陈伟的目光。
被称作蒋秋雨的高挑女人,贴着陈掌柜的耳朵:“民政局送他来,也不可能再带回去,你现在经济上也允许,你就……”
陈掌柜打断:“不可能的”。
Lauren在旁边,已经在联系养老院了:“我知道几家不错的养老院,你考虑一下”。
西装男又递上了签收单。
Lauren和蒋秋雨一左一右用眼神示意陈掌柜还是签字。
陈掌柜最后在签收单上签了字。
孙艺荷知道自己不能再留着了,上车而去。
后视镜里,孙艺荷忍不住又再望一眼那个被称为陈伟的人,坐在轮椅上生活已经不能自理的陈掌柜的父亲。
5.
“你准备怎么办?”
杨思锐问丁丁的时候,她手里抱着个小小的瓷罐子发呆,瓷罐子里是小猫麦克雷的骨灰。
丁丁抬起脸,望着杨思锐:“埋到我们小区里最大的那颗香樟树下面去,它以前最喜欢那块地方,整天小傻子一样围着树干转来转去”。
杨思锐打开了自己的车门,拉着丁丁上了车。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养猫了”。
丁丁心不在焉:“为什么?”
“你不想和它们建立连接,因为它们肯定比你死得早,你怕自己受不了”。
“世上的事情不就是这样?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相聚离开终有时候”。
骚紫色的玛莎拉蒂开进丁丁家小区。
在那棵最大的香樟树下,丁丁和杨思锐埋了小猫的骨灰。
丁丁瘫坐在地上,忽然说:“你想不想听笑话?”未等杨思锐说什么,丁丁就继续说:“有个人,活到快三十岁,都没遇到过什么真正的逆境,也没实打实的和挫折打过交道,看上去是个绝对的人生赢家,因为她甚至连感情生活都没出现过一点点问题。听上去很运气是不是?你知道是为什么?因为但凡她嗅到一点点自己可能投入感情的味道的时候,她就撤了,闪得无影无踪了。哈哈哈哈”。
杨思锐看着丁丁。
“不好笑?这么好笑,你居然都不笑”。
“所以你是一个宁愿先离开的人。为了不被拒绝,先拒绝别人”。
“很挫是不是?祖传弱鸡就是她”。
“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让她这个祖传弱鸡放大招吗?”这次,杨思锐没等丁丁说什么,就继续说:“她需要实打实的来一场恋爱”。
丁丁看着杨思锐很久,杨思锐也看着丁丁。
最后,丁丁投降了,转开了目光。
杨思锐把丁丁扳回来,逼她正视自己:“我很想念那个踩我,怼我的丁丁”。
丁丁忽然声音很低的说:“你愿意吗?”
“如果你想要和我谈恋爱,你要提出来”。
“这是你的套路?我进你退,我退你进?”
“我只是希望你是认真来做这个决定,而我也会认真考虑要不要附议你这个决定”。
“你需要多少时间来考虑?”
“你还没提出来,我不知道我要考虑什么”。
“你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不好玩了”。
杨思锐耸肩:“丁丁虽然我可能看上去是个很喜欢玩的人,但感情这种事情,我从来不玩的。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你喜欢的流浪猫死了,你很难过,这是你非正常的状态……我希望我们都在自己正常的状态里来谈这个事情。你现在……太脆弱了。我不能利用你的脆弱。”
6。
于天主动要求要和孙艺荷一起去北京出差,孙艺荷当然知道于天是为躲Karen,更不想编理由不去“挚爱”,索性消失几天。
该拍的陈掌柜的外景拍完了,于天一个人在酒店里闷声喝酒。
孙艺荷跑过来拍拍于天的肩膀:“你喝的什么?”
于天问bartender:“我喝的什么?”
孙艺荷对bartender:“一样的给我来一杯,”对于天:“你喝了几杯了?”
于天又问bartender:“我喝了几杯了?”转头对孙艺荷:“她对我来说,真的太难了”。
孙艺荷敲于天的头,狮子吼:“难个屁啊”。
旁边的人都转头看向孙艺荷这边。
孙艺荷小声:“那你也得知难而上啊。世界上没有第二个Karen了”。
与此同时,Karen正在“挚爱”里,一个人对着无敌夜景划船。
“噗”一声红酒瓶盖被拔出的声音,丁丁把红酒倒入酒杯,递给Karen。
Karen停下了动作,转头看过去,任染和丁丁站在黑暗中。
任染看红酒瓶:“你爸知道不知道你拿了他这么好的酒?”
Karen站起来:“我都不懂什么是好的红酒,给我拿来借酒浇愁,太浪费了。”
“那怎么办?开都开了,塞子塞不回去的,”丁丁嘴上是很可惜的样子,心里其实一点都不在乎。
三个人都笑了,杯子碰在一起。
“我真想于天,”Karen说。
任染拍拍Karen:“爱情面前人人平等,Karen你这么酷的人,想念一个人的时候也一样”。
“我不理解,为什么像你这样坚强的人,在爱情面前也这样脆弱。如果连你都无法承受心碎的痛苦,都要靠每天高强度的训练来麻痹自己,我们其余的人又要怎么办呢?”丁丁歪头看着Karen。
“我就是把自己想得太酷了,以为什么事情一个人都可以办到。吸顶灯太高,买个梯子就可以够得到了,灯泡照样可以换下来”。
任染喝一口酒:“死于孤独的人,远比死于癌症的人多。我觉得我们好像都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其实就是害怕孤独”。
Karen苦笑:“为什么现代人的婚姻越来越短,越来越脆弱?因为很多人不再是因为爱而结婚,只是害怕孤独,找个人陪”。
任染、丁丁同时:“我们陪你”。
丁丁加一句:“孙艺荷那个死女人,嘴硬心软,如果她在,她也一定陪你”。
Karen望着外面的夜色:“可能年龄真的不是差几岁,而是一段垮不过去的距离”。
“我们一直以为你不在乎年龄的,年龄只有在介意的人心里是一个障碍,在不介意的人眼里,什么都代表不了,”丁丁说。
“我以前也是这么以为的,但时间越长,相处越久,我就越没信心”。
任染问Karen:“你对于天没有信心?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Karen你应该不是那种胆战心惊会觉得女大男小是女人在倒贴的人啊”。
Karen点头:“我没有信心于天这样年轻的人会长久如一”。
北京的酒店里,一边电梯门开,孙艺荷拽着于天要进电梯。
电梯里站着陈掌柜:“这是下楼的”。
孙艺荷“哦”一声,拽着于天出去,门被卡住。
门又打开了。
于天已经喝得烂醉,全身重量靠在孙艺荷身上。
陈掌柜撑着门,也出来,从另一边扶住于天。
于天的重量一下子偏到陈掌柜身上去,摸摸陈掌柜的脸,笑嘻嘻:“黑桃J”。
孙艺荷在旁边已经要昏过去了,只好对着陈掌柜尴尬的笑笑。
陈掌柜和孙艺荷合力把于天放在了于天房间的床上,孙艺荷拖掉了于天的鞋子,一个不稳,自己一屁股坐地上:“哎呀……”
陈掌柜伸手要去拉孙艺荷起来,孙艺荷一愣,自己撑着地板一跳跳起来了:“我们走吧”。
“你确定?”
“作为一个有丰富醉酒经验的人来说,我可以庄严宣誓,他现在这个状态是最好的,能睡就是福!”
孙艺荷和陈掌柜同时去按电梯,孙艺荷按了“上”,陈掌柜按了“下”。
孙艺荷不好意思:“哦对,你刚刚要出去”。
“我去吃碗面”。
孙艺荷肚子一阵咕噜。
“一起?”
北京街头,孙艺荷查着大众点评上的面馆。
陈掌柜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你怎么会和Vivian是好朋友?”
“Vivian?哪个Vivian?” 孙艺荷头也不抬,还沉浸在点评网上的图片里,嘴巴里已经因为巴普洛夫现象而唾液分泌过多了。
“任染”。
“我们是中学同学。怎么了?”
“你们两个的风格不太一样”。
“哈哈哈,我们同学都说我们是小龙女配梅超风”。
陈掌柜哈哈大笑。
孙艺荷看到陈掌柜笑,愣了一下。
陈掌柜继续笑。
孙艺荷看妖怪一样看着陈掌柜,“也没这么好笑吧?
陈掌柜还是继续笑。
“是不是从来没人给你讲过笑话啊?”
陈掌柜终于笑完:“Vivian应该不是个童年快乐的人,而你就是照进她人生裂缝的那些光,你这样与生俱来快乐的人,是她的救命良药。童年不幸福的人,都会渴望热闹、温馨的家庭,自然而然会被吵吵嚷嚷、烟火气十足的朋友吸引”。
“没这么夸张吧,她就是太安静,我就是太吵了,加在一起平均一下就刚刚好”。
“有的人一辈子都在努力学习快乐,努力学习快乐的人一眼就能认出你们这样拥有快乐天赋的人”。
“那你呢?”
“我什么?”
“你快乐吗?”
“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时候?”
“刚才,我是快乐的”。
“刚才?”
陈掌柜又笑了:“嗯,因为梅超风”。
说话间,两人走到一家面馆,却是关了灯,打烊了。
两人再往回走。
路边一条流浪狗蜷缩着,发出呜呜叫。
孙艺荷蹲下去:“囡囡啊,是不是肚子饿没力气站起来了?你在这里等姐姐,姐姐去给你弄吃的,”站起来,对陈掌柜:“你先回去吧,我去下对面的便利店”。
孙艺荷跑走了。
陈掌柜原地不动。
片刻后,孙艺荷拿着一只一次性杯子一罐牛奶几根火腿肠回来。
孙艺荷看到陈掌柜还在,很自然的把剥开的火腿肠给陈掌柜。
陈掌柜一愣。
“你不是饿了吗?聊胜于无,虽然是垃圾食品,你就将就将就吧”。
陈掌柜手里拿着火腿肠,低头看过去,流浪狗一阵狼吞虎咽的把另外的火腿肠全部干掉了。
孙艺荷拍拍手,站起来:“有时候也想自暴自弃,看到马路上的流浪狗,就觉得自己很矫情”。
“母狗扔下小狗,是没办法,公狗就不用说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后代,可是人应该不一样”。
“你爸爸怎么样了?”
“如果有事,养老院会给Lauren打电话”。
孙艺荷拿袋子收拾了残局,站起来,“我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冷漠了”。
“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没必要为我找借口”。
“就因为你爸爸是个坏……那样对你的人,你就要这么对你自己,因为你害怕受伤害,就不再向任何人敞开心扉了。但我跟你说,你不会一直愿意这样的,因为这样真的会很孤独的。因为人类,不管人类还是动物,都是需要陪伴的”。
“孤独没什么不好。可以让你更谨慎选择真正需要接触的人,而不是寻找廉价的安慰”。
“安慰为什么还要分廉价不廉价的?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是不廉价的安慰?”
陈掌柜沉默了。
他一直是个挂着一张扑克脸、轻易不会动感情的成功男人,童年被父母抛弃,导致他情感上的残疾,他不相信人性,他刻意给自己身上裹上一层防护的茧,不付出便不会受伤害;一路靠自己打拼除怪,事业成功,人人都是趋利避害,他也不可例外,身上的茧便越来越厚。
到了35岁,他发现身边的女人都想找他上岸,没有人对他的过往、喜好感兴趣,不管是公司美丽的前台还是合作的独立新女性们,无非是拿他当做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来看,眼神里没有爱慕,只有一个一个爱马仕香奈儿。
好像唯有孙艺荷是个例外。
当冷漠变成习惯,当自我保护变成条件反射,孙艺荷是他沙漠人生里的一株仙人掌,小小的,带着刺,却成为三十几年荒芜人生中的唯一绿洲。她无厘头,她简单粗暴,她经常短路失控;她不怕他,也不渴望他,她处处和他争锋相对,又时时让他无语抓狂想要教训一顿……她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他。
看着孙艺荷,陈掌柜感受到了快乐,他开始愿意用一个乐观的角度来看这个世界了。
“上次民政局送人过来,你也看到了,”走了一段路,陈掌柜忽然说。
“你爸爸”。
“我十四岁以后,这是第一次见他”。
“那你妈妈呢?”
“改嫁了。我一直一个人住在居委会大妈帮我找的旅馆里”。
“啊?这法律允许啊?”
“那位……你很想八卦的蒋秋雨,二十年前还是个华政的大学生,知道我的事情,主动帮我打官司,但最后……法院判了,却是执行困难。她毕业后拿自己的工资贴补我的生活费,才让我读完中学考上大学”。
孙艺荷的眼泪就要流出来,她抬头看天,硬是憋了回去。她想到了一句话: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她忽然理解了他。
孙艺荷忽然很大力的拍拍陈掌柜的背:“我请你喝奶茶吧。反正今天不用上班,脑子发腻就发腻吧”。
7。
于天一回到上海,就匆匆忙忙找个打印店打印了一厚叠资料,拿去了“挚爱”。
于天站Karen办公室里看着Karen和王朗朗的照片发呆的时候,Karen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找我?”
于天回头看着Karen,虽然只有几天没见,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
Karen对于天露出招牌笑容:“应该我去找你的”。
于天挠挠头:“我定力没你好”。
“不管你要跟我说什么,能不能让我先说?”
于天点头。
“我和王马可刚结婚的时候,很年轻,年轻到以为爱情就是生活的全部,年轻到其实还不太懂得到底什么才是爱情。有一次很晚和王马可吵架,哭着跑回家里去找Maria。Maria斩钉截铁跟我说,不是我去适应婚姻,而是应该让婚姻来适应我。不是我一味去讨王马可开心,婚姻问题就能解决。你知道后来为什么我们离婚了?”
“因为他要去北京,而你想带着王朗朗在香港过安定的生活。”
“当时我很生气,认为他不愿意为了我和儿子妥协,但其实,问题不在他,他根本不会为任何人安定下来的,我对他的要求是过分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问题不是在他,而是在我。我可能真的是个没法和人好好经营感情的人,我对别人会有很过分的要求”。
“既然我喜欢你,你可以对我过分一点”。
Karen当然是感动的,逼着自己更加理智一点的面对于天:“我现在真的很迷茫,我觉得我不懂什么是爱了,我这样对你,真的是爱吗?你真的不会觉得我是个说一套做一套的坏女人?”
“会。有时候你真的很坏”。
“你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你知道我从来不想这些没用的,我只是按照惯性,继续过下去……你说完了?”
Karen点头。
“那么轮到我说了?”
Karen点头。
“动手术这么大的事情,关系到你的健康,我承认,我受不了你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我觉得很受伤,自尊心受不了,而且我看到王马可,我就更加受不了,很幼稚是不是?我就是这么幼稚。我知道你们关系很不一样,外人很难理解,但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你总该更偏向我一点吧?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不过分,一点不过分。过分的是我。不是我控制不了情绪,而是我在你面前,我觉得没有风险,怎么样你都还是会原谅我的。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总是做出自己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其实真的很让人讨厌”。
“我虽然很想生你的气,但离讨厌还是有很远的距离”。
“我希望你搞明白你自己,爱情是一回事情,但因为我,带给你的成长的疼痛或许又是另外一回事情,这不是你必须承受的。我喜欢你,所以希望你是真的想清楚了才做决定,不为别人,为你自己。——这也是我的心里话”。
“如果你一定要我想,我可以去想,但结果不会有什么改变,只会浪费时间。为什么人总要为了等待一个所谓的对的时机,却反而浪费了很多时间呢?我不需要时间,我需要你”。
Karen一把抱住于天,抱得死死的。
“如果哪天我要半途而废了,你一定要把我拽回来”,过很久,于天说。
Karen看到桌子上的资料,翻一下,上面于天用各种颜色做了标注,贴了很多标签:“这是什么?”
“我搜集的资料”。
“你是不是介意我身上有疤?”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介意那些没用的事情?我既然喜欢你,不管是纹身还是疤,我都一起喜欢的。我不可能因为你要去动个手术就觉得你不完美了……”
“那你有什么意见?”
“你想对自己的身体做什么都可以。纹个花臂,穿个舌环,削骨垫鼻子,我都不在乎。但我得知道,我爱的女人是不是会有健康上的风险。我担心你的身体是不是健康。我希望你做出的选择,是对你最好的”。
“是,你说得一点没错”。
“那你好好看一看,在获得了最全面的信息后,你再做决定”。
“知道了”。
“你保证你会好好看的?”
“你要我保证?”
于天有点耍赖了:“你就保证吧”。
Karen忍住笑,撸撸于天的头发。
“太幼稚了?太不man了?”
Karen依然面带笑意,不说话。
于天撑不住了:“哎呀……那个……你还在生气?”
“对不起”。
“啊?”
Karen很认真:“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没有……”
Karen摸摸于天的脸:“于天!”
“嗯?”
“你知道要遇上一个人的概率是多少?——二十四万分之一。我知道你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你,我们能遇见,多好?不要浪费时间吵架不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