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许思窈2020-09-16 09:248,804

  1。

  陈掌柜车停孙艺荷父母家门口,两人下车。

  正在小区里遛狗的唐萍老远就看到了孙艺荷下车,正要跑上去,又看到陈掌柜背影,停住了脚步,但小黑却是激动的狂叫几声就冲了过去。

  陈掌柜以为恶狗来袭,把孙艺荷挡到自己身后。

  孙艺荷马上又挡到了陈掌柜前面:“妈!”

  小黑开心的对孙艺荷翘尾巴。

  孙艺荷抱起小黑:“囡囡想姐姐了是伐?哎哟这么开心啊”。

  唐萍笑眯眯看着陈掌柜,又看着孙艺荷。

  孙艺荷摸到小黑身上一个东西,一看,是唐萍的手机,孙艺荷解下来塞唐萍手里。

  “那个……陈南你认识的,你们都合过影了,不用介绍了吧?”

  唐萍一直笑着看着陈掌柜,把小黑从孙艺荷手里抱回来:“我们再兜一圈。微信步数还没第一名,”笑眯眯回头看牢陈掌柜:“有空来家里吃饭”。

  陈掌柜笑着点点头:“好的”。

  唐萍带着小黑走了。

  孙艺荷长舒一口气。

  陈掌柜也长舒一口气。

  唐萍忽然又折回来:“外面风大,要不要去家里坐坐?”

  孙艺荷推走唐萍:“不用了不用了,老妈,今天二十度”。

  狭小客厅里,孙艺荷、陈掌柜和唐萍、孙兴国围桌吃饭。

  唐萍一直给陈掌柜夹菜:“多吃点肉,再吃点鱼,虾也要多吃点。写文章很累的,公司上班更累了,还要负责手下员工的身家性命。以后有空就多来吃饭,多吃外面餐馆,总归不是很好的”。

  孙艺荷瞪孙兴国,示意他制止唐萍,孙兴国不理孙艺荷,笑着看着唐萍发挥。

  唐萍越看陈掌柜,越是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等会吃好饭,一起打几圈麻将?正好四个人”。

  孙艺荷脱口而出:他打不来的。

  陈掌柜同时说出的一句“好的”却正正好好拆了她的台。

  孙艺荷瞪陈掌柜。

  陈掌柜在桌子底下拉一下孙艺荷的手,对唐萍:“我打得不好,不要扫你们的兴就好”。

  孙艺荷又看着唐萍,唐萍照样笑嘻嘻。

  孙艺荷放弃,埋头吃菜。

  孙艺荷的脑子里想的都是当年任染被叫来家里陪二老打麻将时的盛况。

  唐萍大杀四方,笑得嘴巴合不拢:“麻将桌上见性情。以后你们男朋友都带来我这里,什么人品,打一圈麻将就一清二楚了,骗不了人的。就像照X光一样。出牌磨磨叽叽的不行,打牌这么小的事情,都要这么犹豫不决,以后遇到大事情了怎么办?拿不定主意的男人太娘娘腔了”。

  孙艺荷胡乱摸牌,又被唐萍打掉手:“专心点。上家还没出牌就急着摸牌的,最不能要,这种人一看就晓得不老实,太精怪,嘴巴甜,会花人,但靠不住啊,骗财骗色怎么办啊?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任染乖巧的捧场:“还有什么讲究?”

  唐萍一张口就收不住:“讲究多着呢。几圈不自摸就发脾气的不行,这种肯定是有大男子主义倾向的,脾气又臭,小气吧啦的,以后肯定是吃也舍不得吃用也舍不得用,姆妈从小到大没让你吃过苦头,难道嫁人了还要每天算着钱过日子啊?”

  孙艺荷笑着看孙兴国:“老爸你当初就是靠麻将桌上的表现,把我们弄堂一枝花追到手了?”

  孙兴国不说话,只看着母女俩笑。

  “打麻将都不说话的男人,城府深,不容易跟你交心”。

  孙兴国摸张牌:“我是看你说得高兴,不好意思打断你”。

  唐萍嗔怪的:“没说你”。

  孙兴国又笑,任染也拍手大笑。

  “还有那种动不动就背牌经的,婆婆妈妈,好为人师,好像全天下他最懂,真的遇到事情了么,比谁都拖泥带水,这种男人要是做你老公,有得吃苦了,受一辈子委屈,指望他能给你遮风挡雨?还是做梦去吧。诺,那些老喜欢埋怨人家出错牌的,肯定斤斤计较,格局不会大到哪里去。最最关键是什么?手气一不顺就甩牌的,输不起,没点男人的气量,一点也不大气,男人最要不得就是小家子气。以后没法跟你一起过事儿,两夫妻,最要紧就是能一起过事儿,一起过事儿,还能有什么事儿过不了?对吧,老孙?”

  孙艺荷歪头看着唐萍:“你这些怪理论都哪里来的?”

  唐萍大手一挥:“懂伐?劳动人民的智慧无穷无尽”。

  此时,孙艺荷又坐到了牌桌上,她根本无心打牌,一直在看唐萍,在看陈掌柜,手伸到半空,却没及时摸牌,被唐萍打一下。

  好不容易打完一圈,唐萍戛然而止,站起来,还是笑嘻嘻的:“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不耽误小陈陪我们了,囡囡啊,送送小陈啊?”

  孙艺荷送陈掌柜出门。

  陈掌柜忽然抱住孙艺荷:“谢谢你”。

  “怎么了?”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么给我夹过这么多菜,要给我吃这么多肉。我大学开始卖卡带卖电影海报赚钱,我一直强迫自己多赚钱,就是住怕了那种半地下室的和人合租的200块一个月的房子”。

  孙艺荷看着陈掌柜感动的样子,踮起脚,亲一下陈掌柜。

  陈掌柜从口袋里拿出钥匙,转下来其中一把,塞在孙艺荷手里:“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安心的,不需要猜来猜去”。

  3。

  “挚爱”的停车场上,任染的车被人用钥匙划了一圈,挡风玻璃上用口红写着bitch。

  孙艺荷当即气炸,二话不说拿出手机报了警。

  警察调监控出来,竟然是个穿着时髦但cheap的火辣女孩儿。

  保安说见过这个女孩儿,好像是某个教练的女朋友。

  孙艺荷看着任染,“难道是顾青峰的女朋友?”

  任染说:“管他是谁呢?算了吧,反正可以进保险的”。

  “为什么要算?有种做出这种不上档次的事情,没胆子认啊?”

  任染拉住孙艺荷,和警察说:“我不想追究这个事情了,辛苦你们专程跑一趟”。

  保安在一边不停跟任染道歉,说都是自己的疏忽,任染温婉一笑,“师傅,没事的,这不怪你,她要划车,总归找得到地方划的,你看牢了,她也会在其他地方想办法”。

  “任小姐,你真是善解人意”。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么善解人意,善解人意善解人意,解的是人意,这种事情是人做出来的啊?”

  “好啦孙艺荷,你不要这么激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啦”。

  “究竟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忍气吞声,纵容犯罪就是犯罪!”

  任染摸摸孙艺荷,“不是什么事情都是非黑即白的。来来来,吃颗彩虹糖消消气,乖啦乖啦”。

  当外人的面,孙艺荷也不可能再坚持什么,她气呼呼的上了自己的小破锣,“你自己当心点哦,我先走了”。

  任染给Karen打一个电话,“拜托你一件事,我和青峰之间似乎有点误会,以后还是和他错开时间去’挚爱’,你帮我这个忙好不好?”

  电话那一头的Karen也不问什么,“好,我一会把他的课表send给你”。

  “谢谢你Karen”。

  “这么客气做什么?你记得我说的话,所有事情,都以你开心为最重要”。

  第二天,“挚爱”里,女会员们跟青峰八卦着前一天在停车场的事情。

  大家议论纷纷,青峰越听越不对劲,找到保安那里,问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挚爱”门口,孙艺荷遇到了青峰。

  “我警告你,顾青峰,自己的女人要管管好,不要没事就出来搞破坏,像个疯狗一样。做人要光明正大,背后搞些小动作算什么鬼?”

  青峰问孙艺荷,“任染怎么看这个事情?她有没有生气?”

  孙艺荷更加生气,“任染从小到大都是不声不响,你以为任染会怎么样?报警也是我报的,任染不想多事,但不代表你们就可以任意妄为。我最看不惯就是你们这些人,就知道利用任染不喜欢响,她不响你们就真的爬到她头上去了,还要不要脸?”

  青峰看着激动的孙艺荷,无话可说。

  她还是十几年前那个帮任染打架的正义感爆棚的少女,说完这么一大通话,便往自己的小破锣方向走。

  青峰追过去,伸手要拉孙艺荷,孙艺荷下意识的一甩,做出要对他过肩摔的动作。

  但现在的青峰已不是过去发育到一半的小混混了,力气和敏捷度都远远超过孙艺荷。青峰本能的一闪,孙艺荷往后退去,差点跌倒,被两只手定住。

  孙艺荷回头一看,是陈掌柜,她的眼睛里还闪着愤怒的光。

  陈掌柜一手把孙艺荷挡在身后,一手撑开了青峰,“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何必动手?”

  青峰尴尬,“孙艺荷对不起,刚才我不是故意的”。

  孙艺荷有点囧,拉一拉陈掌柜的衣角,“是我先动手的,不怪他”。

  “嗯,你先上车吧”。

  “哦……”

  回去的路上,孙艺荷气鼓鼓的告诉陈掌柜,青峰是中学时候的朋友,并不是真的要打架,她就是气不过他们欺负任染。

  陈掌柜转头看一眼还在愤怒着的孙艺荷,居然笑起来,说:“你从小就这么张牙舞爪没点女孩子的样子?任染这样文文静静的人是怎么会和你成了好朋友的?”

  “张牙舞爪没点女孩子的样子”——这是陈掌柜对她的评价,孙艺荷朝天翻了个白眼。

  随即,孙艺荷问陈掌柜,“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才会喜欢上我这样的人啊?”

  陈掌柜不理孙艺荷,笑着继续开车。

  4。

  丁丁开甲壳虫在路上。

  忽然大雨。

  丁丁前面的车子一路飙过,溅起巨大的水花。

  “什么鬼啊?!”丁丁的路怒症一触即发。

  透过窗户,丁丁看到路边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环卫工人,被刚才的水花淋得一塌糊涂,她把车倒回到了环卫工人边,“师傅,你到我车上来,我带你去个能躲躲的地方”。

  大叔猛摇手:“不用不用了,谢谢你小姑娘。真的不用了”。

  丁丁索性下了车,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快上车吧。你淋感冒了就不能工作了呀”。

  “我身上太脏了,你的车子这么干净的”。

  丁丁用手遮在环卫工人头上:“哎呀没事的,车子怎么能和人比?请病假要扣工资的吧?”

  “不不不,真的太脏了,而且我这些工具怕被人拿走了”。

  “这倒是个问题……”丁丁灵机一动:“我有办法了”,一边说着一边就跑到车子后面打开了后备箱:“来,师傅,我们一块儿在这避避,还好风不大,雨应该吹不进来。这雨应该很快就能下完了”。

  环卫工人犹豫一下,坐进了后备箱,丁丁拿了个停车安全帽放在了不远处的路中间。

  一辆骚紫色的玛莎拉蒂从旁呼啸而过。

  骚紫色倒车倒回来,杨思锐撑着把伞下来,“你怎么在这里?淋湿没有啊?”脱下自己的外套,要给丁丁披上:“你不会坐车里啊?风会把雨吹进来的”。

  丁丁看他着急的样子,突然就觉得很可爱,撸一把杨思锐的头发:“你要不要跟我结婚?”

  杨思锐愣住了:“啊?”

  大叔对着杨思锐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你真有福气!”

  “听到没有?大叔都说你有福气,你到底要不要和我结婚?”

  大叔跳下后备箱:“小伙子,你快答应吧,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丁丁拿过杨思锐手里的伞,塞给大叔:“师傅这个你拿着”。

  “谢谢你啊小姑娘,跟你聊天很开心的,工作一天也没那么累了,”大叔走了。

  丁丁叉手胸前,瞪着杨思锐:“所以你是要怎样?考虑好没有啊?”

  “哪有人这么求婚的啊?”

  “干嘛?上次你都拖我去蒂凡尼这么夸张了,这次换我有什么问题?现在不都讲男女平等?”

  杨思锐从口袋里掏出戒指盒子,打开来。

  “你神经病啊?”丁丁看到戒指,还是炸了。

  “我又怎么了?”

  “哪有人随随便便就能掏出个戒指的?”

  “你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跟人求婚了?”

  丁丁无力反驳,转过头去。

  杨思锐去拉丁丁的手:“喂!生气啦?”

  “是啊,人生第一次求婚,还没成功,能不气吗?”

  “什么没有成功?”杨思锐拉丁丁的手,要给她戴戒指。

  “现在怎么算?这是你跟我求婚还是我跟你求婚?”

  “管那么多干嘛?”又去拉丁丁的手:“其实只要七个字”。

  “什么?”

  “你愿意嫁给我吗?”忽然小孩子一样大笑:“哈哈哈被我捷足先登,我赢了”。

  丁丁看着杨思锐,不说话。

  “你愿意嫁给我不啦?”杨思锐还是绷不住了。

  丁丁一掌推开杨思锐的脸:“好啦,愿意啦”。

  杨思锐为丁丁戴上戒指,深情望着丁丁,把她拥入怀中亲吻。

  生活里,各种明枪暗箭,终有防不住的时候,但幸好,生活里,还有爱人相伴。生活不可能和想象的一样美好,也不会和想象的一样糟糕。越长大越明白,其实人的脆弱和坚强,也都是超乎想像的。

  阳光明媚又一天。Brunch时间。

  丁丁一个人闷笑。

  孙艺荷用菜单打丁丁头:“你不要再笑了,知道了知道了,全世界都从你的表情知道你要结婚了”。

  任染问丁丁:“他是你的命中注定吗?”

  “我不知道”。

  Karen问:“他不是吗?”

  “这很重要吗?”丁丁说。

  Karen摇头:“倒也不是。不过,你真的确定要嫁了?”

  “当你和一个人待一起不会担心形象,不会担心说今天不洗脸他会不会觉得我丑,不会担心说吃了韭菜大蒜会不会有味儿,这是不是就说明这个人是很合适的?”

  “你这是老夫老妻左手摸右手的节奏了,”孙艺荷举杯和丁丁的杯子碰碰:“丁丁你三十岁才开始谈恋爱,却已经超过我了,恭喜你”。

  大家碰杯。

  “我觉得可以试试。也有可能我们明天就觉得不合适了,就不想结婚了,但我还是很高兴我遇见了他”。

  “茫茫人海,要找一个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是多么不容易,”任染说。

  Karen由衷感慨:“因为他,你确定了自己是值得被爱的,这多难得”。

  “其实过去我一直戴着面具生活,我的意思是过去的我,是很悲观的,装出一副自己不相信爱情不想要爱情的样子,但我不会再那样了,我现在想要的是真实的生活,活得真实,即便那意味着会受挫折会受伤害,但依旧比虚假无趣的面对世界好得多了”。

  孙艺荷要哭了:“你怎么说得这么好?”

  “可能听起来是老生常谈了,可能你们早就这样想了,可是我直到三十岁了才知道”。

  5。

  “挚爱”,青峰等任染一天。

  “你终于来了”。

  “你找我有事?”

  “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为什么要一起吃饭?”

  “跟你赔罪,我知道车子的事情了”。

  “进保了,没什么的,不用请客了”。

  “我们这么久没有见,难道连一起吃个饭都不行?”

  “我怕你女朋友误会”。

  “我都不怕,你有什么要怕的?”

  任染想到Karen和她说的,凡事还是要以自己开心为最重要,她想想她和他本就没有什么,一起吃个饭也不会有什么,便点了点头。

  两人吃完饭,他送她回了家。

  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坐了时光机回到了2003年,想到了少年时代笨拙的第一次和暑假里无数次的难分难解和提心吊胆,两人都笑了。

  暧昧的空气就要烧起来的时候,青峰的手机响了,是他年轻的女朋友,二十几岁什么都不怕的妹子,跑上来就说:“我想你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任染自然是听到了,开了门,“时间也不早了”。

  青峰回到和女朋友一起租住的房子里。

  女朋友敏感的闻到了青峰身上的香水味道,突然“啊”的一声尖叫起来,“你刚才是不是和她在一起?怪不得给你打电话支支吾吾的,你说,你为什么又去找她?”

  “我又没做什么,就是吃了一顿饭”,青峰别过头去,不想和她吵。

  “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吃饭?别以为你能瞒过我,我看到了你手机里偷拍她的照片!”

  “你讲不讲道理?”

  “讲什么道理?讲道理有什么用?你这个胆小鬼,有本事就去追人家,偷拍照片算什么鬼?怂货!我看不起你!”

  “你!”

  “我怎么了?你混蛋,顾青峰!”

  青峰决定和女友分手,但他从来没有真的和人分过手,他去找于天,“你有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要怎么说?”

  于天想了半天,发现自己也从来没有主动和女孩分过手。分手真是太难做到的一件事情!

  “我都是摒到最后的那一个,都是别人蹬了我”。

  “当面说,我是真的说不出口,发微信又太混蛋了”。

  “哎……这就像叫了辆专车,却发现自己其实不需要,也会不好意思的上车让司机随便去个地方的”。

  “真的!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到底要怎么办?”

  “要么先到我家去打会游戏?说不定打着打着就有思路了”。

  于是,两个大直男就到于天家里,玩了一晚上游戏,并且,并没有获得什么新鲜的分手思路。

  ?

  当然,青峰还是去跟女友分了手。

  二十才出头一点的女孩就跟世间所有不懂事的小女孩一样,一会会诅咒青峰和任染这对狗男女,一会会又哭着闹着求青峰再给她一次机会,说自己有什么不好的都可以改。

  青峰只说:“对不起,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还要怎么改?”

  女孩随即再度破口大骂,青峰一直不还口,直到女孩安静下来,他独自离开,去找任染。?

  任染漠然的看着一脸兴奋的青峰,她忽然就觉得很累很累,什么也不想说。

  青峰一直跟着她,上了她的车,跟着她一直回到家里的停车场,两人默默无语,忽然任染拉着青峰又上了车,一路飚上了无人的高架……

  任染从后备箱里取出两副拳击手套,要和青峰来上一局。

  两人打得都很投入,最后累趴在地上。

  青峰脑子里想的是,两人过去也像现在这样躺在郊外公园的草地上看星星;而任染,满脑子都是李又庭和她的过往,他们第一次相遇就是在打拳。

  “你做回我女朋友好不好?”

  任染条件反射的就噗嗤笑了,“你不要发疯”。

  青峰忽然直直盯着任染的眼睛,说:“这么多年,我还是爱你”。

  任染避开了青峰的眼睛,说:“我已经长大了,我们都长大了,我现在最不想要的,就是复杂的感情,只想一个人简单的生活”。

  青峰扳过任染的身体,执意吻了她,被任染推开了,“你不要这样,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我不要做你的朋友,朋友你有孙艺荷就可以了”。

  “你别这样,没意思的”。

  任染站了起来,转身问青峰,“我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了,这里不好叫车的”。

  青峰是个聪明人,心不在焉的任染会为了一个男人那么魂不守舍仪态全无,必然是真的爱到刻骨铭心情难自已,他当然也明白这样的道理:感情这种事情讲的是你情我愿天时地利。

  他本来不该再有逾越。

  但这个世界上,也大概没有比他更宇宙直男的男人了,他喜欢的女人他就要得到,没有太多大道理可以讲。他开始像小时候一样,送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给任染,每天在任染的家门口、公司门口蹲点。

  这天,在“挚爱”,青峰看着任染打拳的背影,她的身体早已被精雕细琢成健康火爆的女神身段,但那时那刻,让青峰移不开目光的,却是奋力击出每一拳、奋力踢出每一脚时满溢出来的哀伤和绝望。

  换了谁,都无法在那情那景下无动于衷的。

  于是,青峰跑过去,抱住了任染。

  任染不说话,不反抗,不迎合。

  和李又庭分手后,任染退了现在租的房子,自己买了一套比较好的二室一厅。她有点开心,终于有个全部归她自己的小地盘了。

  搬家那天,青峰来了,说任染搬家,他当然要来出劳动力。

  任染也懒得阻止他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任染电话响,是母亲张教授,说她父亲任教授在上课的时候突然脑溢血去世了。任染留下青峰收拾残局。

  “你快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钥匙给你,谢谢你”。

  任染赶到的时候,张教授已经在殡仪馆办好了所有的手续,母女俩默默无语回到家里。

  张教授在任教授留下的手机里看到各种女同事、女学生的暧昧微信和邮件,整个人都在发抖,“走了倒也干净了,他的东西,你理一理,该扔的都扔了吧,我要去睡一会”。

  张教授便走了,任染看着她关门的那一瞬间脸上出现的表情,一下觉得母亲好可怜,累了几十年,最后竟是这样一种结果:想要埋怨,都无从埋怨起;想要恨,恨的人却这样不告而别,永远离开。

  任染站在父亲的书房里,望着并不熟悉的周遭。

  父亲是历史系的教授,书房里堆着的书,她是一点也没有兴趣,光看书名,就觉得艰涩难懂。她打开写字台上一个上了锁的抽屉,任染看到父亲的日记,写了自己如何和妻子无法安然相处、如何想逃离这个家但又逃离不了、如何因为顾念着女儿而忍受和妻子在一起没有感情的生活。任染突然明白,这些年父母都是过得什么样的生活,母亲人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把自己的一生依附在了丈夫身上,自己的全部价值都来自于向世界证明自己有个多么美满的家庭。而父亲,终究也是为了她这个女儿,牺牲了一辈子的个人幸福。

  任染没有等张教授醒来便走了,在桌子上留下一张她在父亲任教授日记本里看到的旧照片,照片拍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她的父亲和母亲,在杭州西湖,背景是那著名的三潭印月。照片上的两个年轻人,互相依偎着,头抵着头,笑容内敛。

  这便是她的父母。

  谁想得到?

  等任染满心疲惫的回到自己的小家的时候,青峰还在。他跑过去抱住她,“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任染没有推开,把脸埋在他胸口,哭了。

  6。

  门铃叮咚。

  陈掌柜去开门,门口站孙艺荷:“我来试试钥匙能不能开门,”一边说着一边摇摇手里的钥匙。

  陈掌柜做个请便的手势。

  孙艺荷关了门,又开门,笑嘻嘻搂住陈掌柜脖子,忽然手机“吧啦吧啦”响。

  陈掌柜拉好门,往里走:“你先接电话,我给你拿喝的”。

  孙艺荷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是Sam。孙艺荷看一眼陈掌柜,他正打开冰箱……孙艺荷把手机调震动,放进了口袋里。

  孙艺荷跑到冰箱边,冰箱里除了矿泉水就是冷萃液。

  陈掌柜看看孙艺荷,眉头都挤到一道去了:“你想喝什么?”

  “没有酒?”

  “你想喝酒?”

  孙艺荷点点头:“没有就算了”。

  孙艺荷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孙艺荷掏出来看,还是Sam。

  陈掌柜从柜子里拿出一瓶桂花酒:“这个行吗?”

  孙艺荷拿过来看,瓶子上还贴着超市的价格标签:14块。

  “这个能直接喝?”

  “14块钱呢,为什么不能直接喝?你要不要喝?我给你拿个杯子”。

  陈掌柜用起子开了瓶盖子,给孙艺荷倒一了一点点桂花酒,孙艺荷拿过来尝试性的喝一口,咂咂嘴,马上又喝一口,自己抓瓶子过来倒满一杯。

  陈掌柜看着孙艺荷:“很好喝?”

  孙艺荷猛点头,举杯到陈掌柜脸前:“你也喝”。

  陈掌柜摇头,笑着看着孙艺荷。

  孙艺荷也不勉强,自己喝一大口:“好甜,好好喝啊”。

  手机在桌子上震动。陈掌柜下意识的看了一眼。

  孙艺荷也看过去,慌张把手机翻过来。

  “怎么不接电话?”

  “一定是骚扰电话啦”。

  停顿半秒,陈掌柜转过身去:“难得你还把骚扰电话存了个名字”。

  孙艺荷愣了一下,手里的酒杯倾斜,酒倒了出来,滴在陈掌柜脚上。

  孙艺荷更慌,蹲下去要擦地板。

  陈掌柜抓了抹布过来:“我来擦,你去接电话”。

  孙艺荷心事重重的看一眼陈掌柜,陈掌柜已经没事人一样专心去擦地板了。

  孙艺荷倒吸一口气,接电话:“喂,我现在不方便讲电话,有什么事你给我发微信”。孙艺荷也不知道Sam给她打电话,她为什么要心虚,但就是心虚了,她的慌张已经无法掩藏了,她的眼睛偷偷往陈掌柜的方向去……

  陈掌柜站起来,去洗手池冲抹布。

  Sam 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来:“你在做什么?我很想你。我在你家楼下,你来见见我,过了这么久,我还是很爱你啊孙艺荷”。

  因为紧张,孙艺荷的脸蹭到了屏幕上的免提模式,Sam的声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响在陈掌柜家的客厅里。

  孙艺荷赶紧把免提按掉了,小声:“你喝多了吧?”

  “我没喝多,我知道你也爱我的对不对?你不会说谎,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我们重新来过……”

  “我现在不方便讲电话,拜拜,”孙艺荷心虚不敢看陈掌柜,自己喝酒,喝完又倒满一杯。

  “时候不早了,剩下的下次再喝,我送你回去,” 陈掌柜是被孙艺荷脸上的心虚伤到了心。

  “那个……刚才……现在没事了”。

  “让人等不好”。

  未等孙艺荷再说什么,陈掌柜已经走到门口,换了鞋子,等着孙艺荷。

  孙艺荷只好也走出去:“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叫个车就好了”。

  陈掌柜换了拖鞋:“也好”。

  陈掌柜拉开门,让孙艺荷出去。

  孙艺荷回头想要和陈掌柜抱抱拜拜,门却缓慢而坚定的关上了。

  陈掌柜站在门后,望着玄关柜子上孙艺荷留下的钥匙。

  人最可怜的就是,好不容易克服了自己的胆怯,愿意相信眼前的那一点点甜头就是期待未来的希望,愿意真的像个天然乐观的人那样有模有样的去拥抱一段感情,但却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在那么零点几秒的时间里,就被打回原形……以后还要怎么去相信呢?

继续阅读: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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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实没有那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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