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浦东机场国际出发口,李又庭和汪小真已经办好票,推着行李车走到出闸口。
就像他答应她的,李又庭在陪汪小真演一场戏。
汪小真和李又庭的父母随行一侧,汪小真和四位老人一一拥抱告别,做足一个女儿、一个准儿媳该有的所有礼数,挽着李又庭亲热地离开。
一直走进安检处,汪小真都紧紧握牢李又庭的手。
汪小真拿出手机,举高到半空,“来,笑一个!给爸妈们看!”
手机屏幕上,李又庭勉强挤出笑容,照片定格,汪小真发到了家里的微信群里,还发了个感性的朋友圈,定位: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国际及港澳台出发。
“做戏总归要做足”。
李又庭相信了,他心里感激汪小真,没有一点点怀疑。
所以当飞机 上,汪小真缓缓把头靠在他肩上睡觉的时候,他没有推开,反而还轻轻给她拉上了毛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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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一刻,任染在自己76层的办公室里,Jimmy Choo的平跟鞋踩到一个硬物,低头一看,黑色的地毯上,是一只香奈儿的山茶花珍珠耳坠,她不由得想到了那电闪雷鸣、发布橙色预警的夜晚……
茶水间里,不少李又庭部门的女同事们,都看到了汪小真发的朋友圈,唏嘘着李又庭的离开。
“没想到George说走就真的走了”。
“听说本来是要调他去纽约那边升VP的”。
“这样也好,早早过上退休的生活,闲云野鹤,倒也像George和他老婆的个性”。
任染一边倒茶,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想着那天见到的汪小真的模样,穿一袭素净的棉布长裙子,看上去温柔无害,应该也是个有分寸的女人,若不然办公室里这些挑剔的白骨精们怎么都能和她做了朋友。
女人们继而又感叹起汪小真是多么幸福的女人。
“George是真不错啦,从不在外面搞花头”。
“听说每次陪客户去那些地方,他都付了单就先走的”。
“也真是不容易,现在有几对couple能从大学坚持到三十几岁的?”
“不过,也是蛮奇怪的,好了那么多年,居然现在才要结婚!”
任染听在耳朵里,回办公室拿了烟,去了安全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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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丁傲阳坐落在新华路小洋楼的办公室里,他翻着桌子上那一叠四格漫画的打印稿,问助理周到,“她最近都不去搞电竞了?”
周到于是跟丁傲阳汇报起丁丁最近的感情新动向:“那些玩电竞的小孩们感觉已经成为过去式了,现在丁小姐的目标人物是这个叫王马可的摇滚歌手”,周到随即补充说:“丁小姐的这个漫画连载,在社交网络上已经很红,每天都有几万粉丝追更”。
“什么?追什么?”
周到马上解释,“就是追着看漫画的更新,这是连载,一次画一点,大家都觉得好看,就追着等她更新”。
“她这个水平,算画得好的?”
“嗯……我是不太懂这些,但我看了评论,都说画风很特别,是时下的一股清流,故事也很新鲜,好像以前没人画过摇滚少年”。
丁傲阳一边看女儿的杰作,一边摇头,看不懂年轻人怎么这么容易投入感情,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抽离出来。
但好在,他总算搞清楚,女儿不是昏了头为了她想象中的爱情,问他要三百多万去创业的。
丁傲阳指示周到去帮丁丁搞定开公司的“一条龙”,然后给杨东平打了电话,说是要改变战略了,“老杨啊,上次实在是对不住你,还有思锐……哈哈哈,现在的年轻人我们是看不懂了啊……怎么样?下个礼拜,我做东,一块儿吃个便饭?……是啊是啊,都不小了啊,成家立业要同步进行啊……”
丁傲阳对杨东平重提儿女婚事,两个在各自的事业上风生水起的老男人,最挂心,还是快要三十的子女。
丁傲阳再拨一个电话给丁丁,意思是电竞公司很快就能成立,但她要把时间用在刀刃上,盲目宠爱无条件付出是很可笑的,买外卖照顾生活起居这种事情,大可以花钱让别人来做。电话那头的丁丁一边在心里笑话老爸也好意思说这种话,对她这个女儿,他岂不也是盲目宠爱无条件付出吗?一边就在网上看起了按小时计费的家政服务。
是的,虽然有了最新的花痴对象王马可,丁丁对电竞事业的热情还是难以被撼动的。
古色古香的茶室里,丁丁一身Marc?Le?Bihan蓬蓬纱连衣裙,头发披在肩上,可爱又端庄的坐在丁傲阳身边。杨思锐穿一身紧梆梆要绷出胸肌的西装,笔笔挺坐在杨东平身边。一个穿着汉服的服务员在给他们泡茶,慢条斯理的,边上不远处,还有一个穿着汉服的女人演奏着古琴。
丁丁左手在桌子下,握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是一群游戏人物在厮杀,场面极度火爆。丁丁时不时眼睛往下面瞟一下。
杨思锐的左手也在桌子底下,也握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是一个美女头像在和他对话,对话内容火热的露骨:床太大太空了,你怎么还不来?
丁傲阳看看杨思锐,杨思锐微笑。
杨东平看看丁丁,丁丁微笑。
杨思锐继续谄媚微笑:“丁叔叔喝茶”。
丁丁正在瞄桌子底下的手机,显示被团灭了,丁丁下意识的:“蛤?”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抬头,人畜无害的看着杨东平和杨思锐:“这是什么茶?真好喝呀”。
丁傲阳开心的:“当然是你杨叔叔从福建那里带回来的,外面根本吃不到的”。
杨东平笑嘻嘻看着丁丁,一百个满意写在脸上:“丁丁,你说你爸这个人,你没男朋友他也不早点跟我说,要不然早就应该让你和思锐认识了呀”。
丁傲阳抢着说:“我怎么知道思锐现在没有女朋友啊?我看思锐这个样子,肯定是女朋友从外滩排到徐家汇的呀”。
丁丁单纯的看着杨思锐:“真的哦?”
杨东平抢着为儿子代言:“哈呀,以前他年纪小,不懂事,觉得女朋友多就很了不起,男小孩没长大时都这样啦,我们年轻时也这样的嘛”。
丁傲阳拉着丁丁的手:“你喜欢打游戏,思锐也喜欢打游戏,你们肯定聊得来的,有共同爱好,感情基础就深嘞”。
杨东平说:“下午没事的话,请丁丁去看个电影逛逛街呀”。
杨思锐一脸顺从的看着丁丁:“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呢?”
丁丁的白眼就差一点就要翻出来了,但还是忍住:“谢谢杨叔叔想得这么周到呀。我怕影响思锐工作。”
杨东平豪爽的:“他那个公司,早就不用他亲自过问了,有的是时间”,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对吧?”
杨思锐更顺从的点了点头。
丁丁内心已经山崩地裂,脸上岿然不动,缓缓站起来:“不好意思,我去洗手间”。
杨思锐马上也站起来:“我陪你”。
“啊?哦,好,谢谢”。
杨思锐绅士的来帮丁丁拉椅子,帮丁丁开门,走在丁丁身后。
两人一出去,杨东平就笑眯眯看着丁傲阳:“怎么样老丁?我看思锐真的挺喜欢丁丁的,他年纪到了,收心了收心了”。
“老杨,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男孩子没点经历不行的,结婚前花花草草都看遍,才真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会结了婚才忽然脑袋一拍要去找真爱,那就是真的讨厌了”。
丁傲阳这里说的“讨厌”,不是情绪,而是上海人拿来形容的一种局面,有点尴尬的意思在里面,也有点湿手沾面粉的窘在里面。
杨永平自然会意,也不想代儿子保证什么,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他举起面前的杯子:“以茶代酒,预祝我们早日亲上加亲”。
茶室外面走廊上,本来一马当先走在前面的丁丁,忽然回头看着杨思锐:“说吧,你跟着我干嘛?”
“我这个人呢,是很有魅力,很多女人对我一见钟情的。你也不例外,我当然不会觉得意外。但是——我想跟你说清楚,像今天这样的局, 我也是纯粹给我爸爸和你爸爸面子才来的,单独约会的话,我们就做做样子就好,你千万不要当真,你喜欢我是你的自由,可是我是绝对不会喜欢你的,你不是我的菜”。
丁丁微微笑。
“你别逞强了,喜欢我,不是你的错”,杨思锐用的是一副同情的口气。
“你以为自己是行走的荷尔蒙,全天下女人都天然就被你吸引?”
“不是我以为,这是事实”。
丁丁戏剧性的摇头,食指在胸前不停的晃:“No no no,这是你有病,有病就得去看医生”。
“你别装了”。
“这么说吧,我需要我爸的钱,才答应他来的。至于你什么理由,我不想知道,但既然我们大家都没意思,那就都在老人家面前演好戏就可以了”。
杨思锐再一次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上下打量了丁丁一下:“为什么你都快三十了,身材还是跟小学生时代没什么两样?是不是真的跟丁叔叔说的从来没谈过恋爱,缺少爱情的滋润?”
丁丁趁着杨思锐不注意,猛踩他一脚。
“你神经病啊。又踩我!”
“杨思锐,Oscar杨同学,你三十岁的人了,智商还跟小学生时代没什么两样,就很可耻了。我要上厕所了,你再跟着我就是变态色情狂了”。
杨思锐还是跟上来:“那等会,你爸和我爸面前,就当我们是要去逛街看电影了”。
丁丁撇嘴:“要不然呢?”
电影院门口,甲壳虫和玛莎拉蒂同时停下。
杨思锐拉着丁丁自拍一张,带上电影院背景,加上了爆米花,发个朋友圈,仅杨东平、丁傲阳可见。
丁丁对杨思锐抱拳:“你这波操作骚得很,服气!”
杨思锐挥挥手,两人正要各上各的车,丁丁又折回来:“钱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放人?”
“丁叔叔这么会做生意的人,女儿怎么这么不会议价啊?这么在乎,就一定是先输了”。
“我不是来听你上MBA课的,人你到底放不放?”
“不放,死也不放”,一边说着,一边恶作剧的把脸冲向丁丁,最后还挑衅的抬了几下眉毛。
丁丁一掌摁开杨思锐的脸,“对不起是我糊涂,跟个三岁的幼稚鬼谈正经事,我糊涂我糊涂”。
3。
不知不觉,就到了9月,秋天来了。
电视台演播室,陈掌柜来录制他的谈话节目,这一期的嘉宾是BAT巨头之一。孙艺荷第一次跟来,她坐在二楼的导播间里,静静看着监视器上不同景别的陈掌柜。她已经在陈掌柜公司里做了快一个月前期调研员,陈掌柜过去的所有节目她都看过一遍了,对陈掌柜这个人的感观并没太多改变,就像任染说的:对外云淡风轻,其实也争名夺利。不过她也并不觉得她的感观会有人在意,陈掌柜这样的男人,这个年纪,坐到这个位置,拥有这么些资源,怎么可能只是个纯良的耿直boy?
陈掌柜照旧一身西装,但一改他平时对待孙艺荷的黑脸look,笑着和众人寒暄,还发出各种大笑声来。现场活跃的气氛,旁边的导播也一直跟着在笑,并且细声细气的感慨着“陈掌柜这样的男人就是有魅力”的时候,孙艺荷忍不住在心里直骂陈掌柜虚伪,还不如一直黑脸下去倒也成了他特有的人设,现在这副交际花的鬼样子,真是太让人嫌恶了。
陈掌柜临上场前把手机交给了助理Lauren,Lauren又因为有急事要先回公司,把手机塞在了孙艺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口袋里。而孙艺荷耳朵里塞着监听耳机,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监视器,完全不知道Lauren对她的嘱咐。
一场录制,陈掌柜面对的是如今中国人工智能界的巨擘,该抛话题抛话题,该接梗时便接梗,该犀利的时候犀利,该放软当的时候放软当……从专业素养上来说,陈掌柜这个半路出家的主持人,100分没有的话,至少也有个85分到90分。
孙艺荷是这样的人:一桩事情归一桩事情,我私下再看不惯你,但工作是工作,工作你比我强,我就会好好跟你学。
录制结束,孙艺荷又眼见陈掌柜笑着和所有的工作人员握手说“谢谢”说“辛苦了辛苦了”……陈掌柜刚才的光环随着录制结束而立即消失,又落回到世俗的、孙艺荷不待见的那个分类里去。
孙艺荷无意多待,一个人走了。
孙艺荷前脚刚走,陈掌柜就发现手机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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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艺荷的电话一直响一直响,但她正躺在牙科诊所的椅子上“任人宰割”……
智齿位置不好,拔了很久很久,又是钻又是敲,她已经整个人都傻了,脸肿得跟什么似的……医生已经只穿了一件T恤了,浑身都是汗,护士忙不迭的给医生擦汗。
护士拿第二支麻药过来给医生,对孙艺荷:“孙小姐,你手机响了这么久,要不要趁现在接一下?”
孙艺荷嘴里塞了棉花,叽里咕噜的说不清楚,只能指指包。
护士拿来手机,孙艺荷一看,Sam一个未接来电,Lauren大概打了50个电话。
孙艺荷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拿回给护士放进包里。
陈掌柜跟着APP上的导航开车开到牙科诊所所在的大楼,一栋20几层的大楼,根本不知道IPhone在哪里。
陈掌柜思虑片刻,把车开进地下车库。
医生最后缝完线:好了,这位病人,你真的很坚强。我也很坚强,居然完成了这样的智齿手术。我要去做个全身按摩才行了。
孙艺荷已经整个人都傻了,脸肿得跟猪头一样。
孙艺荷呆呆的被护士扶起来。
医生关照孙艺荷:“三天后来拆线”,同情的加一句:“消肿可能没这么快,这几天多休息”。
孙艺荷含糊不清的:“谢谢”。包里手机又开始亮,孙艺荷拿出手机:“喂……”
陈掌柜的声音:“孙艺荷,是我”。
孙艺荷的手下意识的伸进口袋里,掏出陈掌柜的手机:“啊,你的手机……”
陈掌柜站在大厦大堂一排公司名牌前:“你在几层?”看到了牙科诊所,“你在拔牙?”
孙艺荷捂着脸,支吾不清:“嗯。唔”。
陈掌柜依然没什么起承转合:“在原地等我”。
电话挂断。
孙艺荷掏出陈掌柜的手机,屏幕上有几百条未读微信、未接来电、未读邮件提示。
孙艺荷乖乖“等在原地”。
电梯门打开,陈掌柜来了,手里拿个IPad。
孙艺荷掏出手机还他。
陈掌柜低着头看手机:“你知道你耽误我多少邮件和微信?为什么不把手机放下再走?你做事为什么都不想后果的?”
孙艺荷不说话,她看着陈掌柜,根本张不开嘴。
陈掌柜这才终于看清孙艺荷一张严重不对称的惨兮兮的脸。
陈掌柜口气软下来:“你不能说话,发个微信给Lauren说你在哪里不难吧?”
孙艺荷抱歉看着陈掌柜。
“走吧,我送你”。
孙艺荷摆手,含糊不清的:“不用了,我自己打车”。
陈掌柜先走一步,孙艺荷只能跟上去。
走到电梯口,孙艺荷快走一步讨好的去帮陈掌柜按电梯。
陈掌柜也不说话,默默看自己的手机。
陈掌柜车上,孙艺荷还是尴尬了,左看看右看看,但后来发现,一往左看就看到陈掌柜,只能只往右看,看着窗户外面,看着看着,又觉得坐在人家的车里,人家也是好心才送她,不说几句话也是不太合适,但又完全不知道怎么和这个人聊天……真他妈烦!哎!
在陈掌柜这里,只听到了孙艺荷这一句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哎”,他转头看她,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刚才那么大脾气……也是奇怪,她居然没像以前一样跳起来,大概是刚刚拔了牙……
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语。
临下车,陈掌柜从后座拿给孙艺荷一叠资料,“这些尽快看完,整理个采访提纲出来,下礼拜我们去次南京”。
孙艺荷抱着那些文件夹,“哦”了一声。她心里对陈掌柜的感激才冒出点苗头,就被她自己掐灭了,真的是不近人情的“机器”。
晚上,麻药过去,孙艺荷一手捂着冰袋冷敷,一手还在记着看资料的笔记。唐萍心疼女儿,几次到她房间喊她早点睡觉,孙艺荷都是“晓得了晓得了”,但灯还是不灭,功课还是继续做。
唐萍只能找她老公孙兴国抱怨,“看看你女儿,真是工作狂,小姑娘这么拼干什么啦?我上次要给她买车,她也不肯,宁愿天天开着那个小破锣,哪有小姑娘这样的啊?”
孙兴国头也不抬,继续练他的毛笔字,“女儿长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孙兴国写下“静以修身”几个大字的时候,孙艺荷正被麻药过后的剧痛折磨得抓耳挠腮、坐立难安,她索性捏着资料站了起来,从房间这头走到那头。
十一点多,唐萍睡觉前最后一次去看看孙艺荷的时候,孙艺荷坐在钢琴凳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陈掌柜给她的资料,唐萍想把她推醒,“囡囡啊,到床上去困觉,这样要感冒的”。
唐萍的手一碰到孙艺荷的脸,就觉得不对,又摸她额头,“要死了要死了,哪能这么烫,肯定是发烧了”,唐萍急急忙忙跑出去拿体温计,一量,孙艺荷果然是发烧了。唐萍和孙兴国把软塌塌、浑身无力的孙艺荷拉到床上,盖好被子,“囡囡啊,明朝没什么事情就不要去上班了,拔了智齿要好好养养的”。
孙艺荷“唔”了一声,就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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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孙艺荷肿着半边脸,一早就去了恒隆办公楼。一出电梯,就看到了陈掌柜,他照例黑着脸,当孙艺荷空气一般从她身边走过,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孙艺荷到会议室的时候,本来还以为大家会笑她脸肿,没想到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这件事情。所有的人都坐着,没人敢说话……孙艺荷献上网红奶盖茶,大家才都舒了一口气,纷纷抬起头来。但也就是抬起头来,而已。
“搞什么?今天的气氛有点诡异哟!”孙艺荷戳戳门口和她关系比较好的Allen。
“刚才被老大训了一顿,大家都很down”。
“陈掌柜又乱发脾气?”
“刚才Irene做presentation,出了好多问题,老大怒,也是正常……”
“切,正常个屁,就知道骂人,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大家好像都习惯了孙艺荷私下里对陈掌柜的态度,不像过去一样,还会好心的推推她提醒提醒她,大家都知道,对孙艺荷,这些根本没用,她才不管呢。
凭着孙艺荷的性格,其实早已和陈掌柜team里的小孩们打成了一片,甚至还在下班后和他们组队开黑,玩起了时下最流行的手游《王者荣耀》。
孙艺荷一杯一杯奶盖茶拿出,再给大家一杯一杯插好吸管,拍了拍手,“好啦,今天孙艺荷姐姐给大家讲个故事!故事当然很精彩,大家面前的奶盖也很精彩,所以,一边听故事一边舔奶盖,两个都不能辜负哟!”
大家都笑了,孙艺荷继续说:“你们知道,日本每年都有大米大赏,就是类似我们这里的质量评比。东北有个老爷爷,连续好几年都拿了大赏第一名,记者就很好奇了啊,去采访老爷爷:为什么你种的大米,这么香,这么好吃呢?老爷爷说:很简单啊,因为我每天都去问候他们:今天精神头儿怎么样?记者又问:还有别的秘诀吗?老爷爷说:有啊,我还鼓励他们,对他们喊:每天都要有精神头哟!”
孙艺荷自己吸一口茶,“所以,孩子们,你们也每天都要有精神头哟!”说着,她自己给自己击掌,“努力!fighting!努力努力努力!”
陈掌柜听到孙艺荷的声音,端着水杯,还是在会议室门口驻足了。
孙艺荷传销组织一般的鸡血大法,大家感觉都很受用,又斗志昂扬起来,开始自我反省,按照陈掌柜的意见怒改PPT。孙艺荷趁机问东问西,把前一天晚上没看明白的地方,统统问了一遍。
4。
陆家嘴,环球金融中心。
任染的手机响,是微信的语音电话。
李又庭打的,“我在公司门口”。
“我这就下来”,任染几乎是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就往外走了。
76层的办公室,从未像今天这样高。
大堂里,李又庭一直盯着电梯的门,开开合合,走出不同的人……
当任染穿一条黑色的连衣裙走出来的时候,他几步迎上去,抱住她,“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任染安安静静看着李又庭,点点头。
李又庭怎么从新西兰回来了?李又庭的未婚妻呢?……这些,任染统统都不想问,此一刻,她竟能和他在一起,她觉得够了,要问问题,可以以后再问。
李又庭带任染去迪士尼。
“这个供应欢笑的天堂,是我隐秘的避世之地”,李又庭盯着任染的眼睛,她抬起脸,也盯着他。
李又庭继续说:“压力大的时候,项目推进不下去的时候,觉得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一个人到这里来,这里好像就是专门负责让人开开心心的”。
烟花绽放,这么美好,又这么悲情。
目光焦灼的两人拥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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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又庭告诉任染,他已和汪小真说清楚了,他一个人回来,重新找工作,汪小真留在奥克兰。
李又庭以为,他陪她演完一场戏,她便愿意放他离开。
任染听完,“哦”一声。她跟李又庭坦陈和陆浩的过去,并告诉李又庭自己奢华的生活都是陆浩给的,自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全是陆浩教的。
李又庭听完,“哦”一声。
任染问,“这是什么意思?”
“过去的事情,我们互相知道就好了”。
“哦”。
两人之间本能的吸引,多过言语。
5。
Karen悄悄打开王朗朗房间的门,王朗朗四仰八叉睡着,音响里还放着Maroon5的歌。Karen关了音响。
窗外有雨声,Karen又关了窗。
王朗朗在梦中忽然很响的唱了一句:“Sugar!”
Karen笑,在王朗朗额头亲了一下。
王朗朗忽然双手绕着Karen脖子:“我想去北京跟王马可一起住”。
“妈咪不放心你一个人坐飞机”。
“那我坐高铁!”
“高铁更不放心了”。
“妈咪妈咪,四个多钟头就到了”。
看着儿子这么执着,Karen竟有点伤感,儿子是不是长大了就觉得还是更喜欢和爸爸在一起?
“那你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
“好耶!”
客厅有响动,Karen走出去,一个女人拖着行李箱站在客厅里,正反手关门。
“妈咪?”
这是Karen的母亲Maria。
Maria咧嘴大笑:“轻手轻脚进来,还以为你睡了……”
“你怎么突然来了?“
“吃完饭看了个电影,里面的男孩子很像朗朗,忽然就很想你们,就买了机票,想着给你们一个小小的surprise”。
“妈咪你真是越老越romantic了,说一下我也好去机场接你嘛。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叫点外卖来吃?”
“好啊,烤串和啤酒怎么样?”
Karen大笑:“我这就打电话”。
“哈哈哈”Maria大笑着点头。
看到Maria,我们就明白,为什么Karen是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人,Maria满头花白的头发,素颜,眼角很多皱纹,笑容纯洁明媚如阳光。
6。
从礼拜五吃过晚餐来到酒店check in,已经过去了快48个小时,任染和李又庭一步也没踏出过这间房间的门,两人几乎把整个room service菜单上的东西都点了个遍。
48小时前,当任染和李又庭走进这间房间,电卡一插,房间通明,他们看清对方脸上的欲望。
李又庭拉着任染的手,坐到床上,他蹲在她脚边,一手摸着她的脸,一手覆盖在她的膝盖上,两人之间的高度,正正好好适合目光的焦灼。
没有言语,目光管目光焦灼着,李又庭开始脱衣服,任染也开始脱衣服。他将她推倒在床上,一手撑着,一手从她的膝盖内侧开始往上……
对方脸上的欲望,近在咫尺,呼之而出,炽热饱满。
就这样过了48个小时,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谁也没有想过,48个小时会过得这样快,就像谁也不曾想过橙色雷电预警的那个晚上,那一场被断定为末世情缘的欢爱,会有这样的未完待续。
任染是武断了,李又庭也是武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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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一早,在酒店大堂check out的时候,任染便收到孙艺荷的微信:喂女人,你是失踪了还是怎样?
任染给孙艺荷发一个语音:放心,活得好好的,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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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晚上见”,就是在“挚爱”见。
任染依然穿着她的性冷淡风的白色衬衫黑色铅笔裙,一走进门,竟就有一股明媚扩散四周。
孙艺荷迎上去,“任染你变了!”
孙艺荷这个时候,眼光也是毒的,但任染整个人都有一种收不住的光彩,也确实是不太容易能忽视的。
“老实交代,你这个周末都干嘛去了?”
Karen大笑,“你管这么多?看Vivian这个气色,肯定是fully occupied啦”。
三两句话,大家就明白任染和李又庭之间的来龙去脉,要再追问到具体细节,任染自己都说不清楚。
她这样一个事事讲计划的摩羯座,四平八稳、紧跟主流社会的价值观,才应该是她的人设,可每遇感情,竟都写了不太一样的剧本出来。中学时代的小男朋友也好,大学里交往过的男同学也好,教授也好,陆浩也好,现在的李又庭也好,感觉每一个人都是计划而外的出现,由着自己的本能,乱步前行。直到时过境迁再回头去看的时候,才会禁不住问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才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的局面。
任染跟大家说:“原来过去对陆浩并不是爱情,过去不在乎陆浩有妻子,是因为不够爱,不够爱到想霸占他所有的时间”。
“看来这个李又庭是让你有占有欲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