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中介
潜水的虫2025-09-04 14:343,179

  2010年,滇北,腾市,滩镇。

  时至夏季,热浪七月,燥热难耐,一如人心。

  二十多岁的郑磊穿着满是灰尘的发财背心,蹲在镇头的废料堆旁,不停的抽着烟。

  一脸苦涩。

  他手里攥着皱巴巴的诊断书,汗水混着霉味顺着脖颈往下淌。

  “尿毒症晚期,急需肾移植”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颤。

  “磊子,别蹲这儿了,哥几个凑了一万块,先给表哥交住院费。”发小猴子拍着郑磊的后背,塑料袋里的啤酒罐叮当作响。

  郑磊猛地抬头,眼里布满血丝。

  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子又硬又密,活像荒地里疯长的野草。

  “一万块够干嘛?”他嗓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医生说光找配型就得先交三万,关键还不一定匹配得到,手术费更是个天文数字。”

  最主要的一点郑磊没说,潜规则。

  医院里你没关系就没门路,没门路就找不到合适的肾源。

  医生可以一直吊着你,以各种理由让你交钱。

  而且,你不得不交。

  不交,不给你治。

  郑磊相信,大多数医生是有良心,是有良知的。

  可他偏偏遇到了少数。

  对方明摆着就是让他交钱。

  郑磊越想越烦,把诊断书揉成一团塞进裤兜。

  劣质牛仔裤磨得大腿生疼,就像他此刻焦躁不安的心。

  八岁那年,郑磊谈完,掉进冰窟窿,是表哥跳下去把他拖上岸的。

  十二岁那年,郑磊父母上工出事儿身亡,赔偿无果,是表哥一手将其拉扯长大。

  长兄如父,表哥可以说是郑磊心中的办个父亲。

  现在表哥命悬一线,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弃之不顾。

  可郑磊兜里比脸都干净,打零工攒下的几千块钱,连做个全面检查都不够。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实在不行……"猴子压低声音,往郑磊身边凑了凑,"我听说有种渠道,花钱能弄到肾源,就是不太干净。"

  郑磊猛地瞪起眼睛:"你说什么?"

  "你别激动啊。"猴子慌忙摆手,"我也是听工地上一个老乡说的,他老家有人这么干过。”

  “说是有专门的人牵线,只要钱到位,很快就能找到合适的。"

  他从裤兜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烟盒纸,上面用圆珠笔写着个手机号。

  "这是那人给的联系方式,说姓黄,让你直接打。"

  郑磊捏着烟盒纸的手不住发抖,就像是忐忑的内心。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电视里曾经播放过打击器官贩卖的新闻。

  那些被割掉肾脏的年轻人躺在脏床上的画面,郑磊至今还记得。

  可一想到病床上日渐消瘦的表哥,他的心又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这……这是犯法的吧?"郑磊声音发虚。

  "犯法?"猴子嗤笑一声,"等你表哥没了,守着那些法律条文有什么用?”

  “再说了,咱们是花钱救人,又不是害人。"

  微风卷着废料的酸臭味扑过来,郑磊却深吸一口气,把烟盒纸小心翼翼地揣进贴身的口袋。

  那薄薄的纸片像是有千斤重,压得他胸口发闷。

  片刻后,郑磊站起身,拍了拍沾满灰尘的裤子,问道:"地址呢?我去找他。"

  猴子报了个镇区的地址,郑磊二话不说就蹬上自己那辆破旧的小三轮。

  链条发出刺耳的"咔咔"声,像是随时都会断掉。

  说实话,郑磊心里很纠结,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喊着"不能犯法",一个嘶吼着"救表哥的命"。

  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在下巴处汇成一条细流。

  顾不上擦,因为擦了还会流。

  三轮车拐过一个废弃的加油站,轮胎碾过碎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最后在一栋废弃的仓库前停下,

  郑磊站在布满铁锈的大铁门前,心脏"砰砰"直跳。

  仓库里隐约传来麻将牌碰撞的声音,混杂着男人的哄笑,显得格外刺耳。

  "找谁啊?"一个光着膀子的壮汉从门后探出头,胳膊上纹着狰狞的青龙。

  "找……找黄哥。"郑磊咽了口唾沫,手心全是汗。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壮汉上下打量他一番,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郑磊是吧,黄哥等你半天了,进来吧。"

  仓库里烟雾缭绕,几张破旧的桌子拼在一起,几个男人正围着打麻将。

  一个留着寸头、脖子上挂着金链子的中年男人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郑磊:"你就是小郑?"

  郑磊点点头,紧张得说不出话。

  "坐。"黄哥指了指旁边的塑料凳,"听说你要肾源?"

  "是……我表哥急需换肾,医院里排不到,求黄哥帮帮忙。"郑磊双手放在膝盖上,腰杆挺得笔直。

  黄哥弹了弹烟灰,慢悠悠地说道:"帮你可以,但规矩你得懂。”

  “配型成功的话,二十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手术地点我们安排,你不用管。"

  "二十万?"郑磊惊得差点站起来,"能不能……能不能便宜点?我没那么多钱。"

  "没钱?"黄哥嗤笑一声,"没钱你敢来这儿?小兄弟,这可不是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地方。”

  “要么交钱等肾源,要么现在就滚蛋,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郑磊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咬着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二十万对他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可一想到表哥苍白的脸,他又狠下心来:"钱我能凑到,多久能找到合适的?"

  "这不好说。"黄哥摸了摸下巴,"快的话半个月,慢的话一两个月。”

  “我们得找配型合适的,还得保证货源干净。"他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不过我看你小子挺讲义气,跟你透个底,这行当可是个来钱的好路子。”

  “你要是有意,以后可以跟着哥几个干,保准比你打零工强百倍。"

  郑磊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摆手:"不了不了,我就是想救我表哥,没别的意思。"

  黄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把一个银行账号写给他:"先交十万定金,剩下的手术前结清,凑够钱打过来,我这边开始安排。"

  从仓库出来,郑磊感觉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湿透了。

  热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捏着拳头,指甲都嵌进肉里了。

  郑磊掏出手机,看着那个银行账号,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不敢落下。

  回到出租屋,郑磊翻箱倒柜地找存折,最后在床板下摸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他这几年省吃俭用攒下的三万块钱。

  他又给亲戚朋友打电话,能借的都借了,可一天下来,也才凑到五万多。

  离十万定金还差一大截。

  "磊子,要不就算了吧,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猴子在电话里劝他。

  "没别的办法了。"郑磊靠在墙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明天我去借高利贷,先把定金交了再说。"

  "你疯了?高利贷能碰吗?"猴子在电话那头急得大喊。

  "为了表哥,我没别的选择了。"郑磊挂了电话,眼里闪过一丝决绝。

  若非没选择,谁又愿意走此黑路?

  第二天日头刚爬过墙头,郑磊就骑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三轮车,堵在了王老板的麻将馆门口。

  车斗里垫着块破麻袋,昨晚特意擦过的车把还沾着露水,在日头下闪着寒酸的光。

  王老板正叼着烟在牌桌上杀得兴起,看见郑磊进来,肥厚的下巴往旁边一扬,牌友们识趣地收了手。

  这人左眼是假的,玻璃珠似的瞳仁总泛着冷光,据说是早年放债被人打的,此刻正斜斜睨着郑磊,嘴角的金牙在烟雾里明灭。

  "王哥,求您个事儿。"郑磊弓着腰,手在裤腿上蹭得发白,"我表哥等着换肾急用钱,想借五万,您看这车能抵押......"

  "就你这破三轮?"王老板嗤笑一声,一脚踹在车帮上,锈渣簌簌往下掉,"卖废铁都值不了五百,还想当五万的抵押物?"

  郑磊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膝盖一软差点跪下:"王哥,我给您打欠条,利息您说多少就多少,三个月,不,两个月就还!我给您当牛做马......"

  "当牛做马?"王老板捻着假眼珠。

  突然伸手捏住郑磊的下巴,玻璃珠似的瞳仁抵着他的脸。

  "上个月那个借三万还不上的,现在还在工地上搬砖卖命呢,你想步他后尘?"

  牌友们哄笑起来,郑磊的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浸湿了洗得发白的衬衫。

  他盯着王老板手腕上的金表,那表链磨得发亮,据说能抵他半年工钱。

  "我再加这个。"郑磊猛地扯下脖子上的银锁,是他妈留给他的念想。

  "这是足银的,我妈传下来的......"

  王老板一把抢过银锁,往桌上一扔,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慢悠悠地数出五沓钞票,用橡皮筋捆着,往郑磊面前一推:"利息一毛五,逾期一天,卸你一根手指头。"

  郑磊抓起钱的手在抖,却又死死抓着钱。

  这钱是救命稻草,也是吃人毒药。

  王老板突然按住郑磊的手,假眼珠死死盯着他:"记住,这钱是买命的,也是催命的,别让我亲自上门要。"

  三轮车在回家的路上晃得厉害,郑磊摸着怀里滚烫的钞票,像揣着块烧红的烙铁。

  车把上的锈蹭在掌心,刺得生疼,却远不及王老板那句话扎心。

  高利贷,血肉债。

  他知道,从接过这五万块的瞬间,自己就得拿命去还了。

  多少人因为高利贷倾家荡产,家破人亡,郑磊想不到。

  或者说,他不敢想。

继续阅读:第2章 入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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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官暗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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