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个月，郑磊跟着小马泡在网上，很快摸清了其中的门道。
他注册了十几个小号，在病友群里装作患者家属分享"成功经验"，把那些急病乱投医的家属引到黄哥的渠道里。
第一个配型成功的燕赵患者，给他带来了两万块提成。
拿到钱那天，郑磊在ATM机前查了三遍余额，激动得手都在抖。
这钱比他打一年零工挣得还多，而且来得这么快。
他给表哥买了进口蛋白粉，又给自己换了部新手机。
看着屏幕上清晰的画面，郑磊心里第一次尝到了"赚大钱"的甜头。
可甜头背后是越来越深的恐惧。
有次郑磊去给供体送术前检查单，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见到了那个卖肾的小伙子。
十七岁的年纪，瘦得像根竹竿，手腕上还留着自杀未遂的刀疤。
"哥，摘了肾之后，我真能长好吗？"小伙子怯生生地问道，眼睛里满是不安。
郑磊喉头发紧，黄哥教的那些"术后不影响生活"的鬼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丢下检查单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小伙子母亲的哭声，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
"心软就别想发财。"黄哥看出郑磊的不对劲，把一沓钞票拍在他面前，"这些供体不是家里穷就是欠了赌债，是他们自己愿意卖肾换钱，你有什么好愧疚的？"
郑磊盯着桌上的钞票，那些褶皱里仿佛藏着血。
可转念想到表哥的医药费，想到自己穷了二十多年的日子，他最终还是把钱揣进了兜里。
也就是从那天起，郑磊学会了对供体的眼泪视而不见，对手术台上的血腥充耳不闻。
内心，渐渐变得冷漠。
野心，却疯狂滋长。
人的欲望，是填不满的。
……
半年后，郑磊已经成了黄哥手下最得力的中介。
借的高利贷早就还清了。
他不再满足于拿几万块提成，看着黄哥每单净赚十几万，心里的贪念像野草般疯长。
尤其是听说黄哥准备把他踢开，自己对接那些大客户时，郑磊连夜拷贝了所有患者和供体的资料，决定单干。
"你可想好了，没医生没场地，你单干就是找死。"猴子在电话里急得直跺脚。
"我已经找好下家了。"郑磊对着镜子整理衬衫。
镜子里的人穿着新买的夹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早就没了当初打零工的落魄样。
"腾市有家三甲医院的泌尿科主任，我托人搭上线了。"
他说的是叶主任。
上次去腾市给患者送肾源时，郑磊在医院走廊里听到医生们议论，说泌尿科因为肾源不足，马上要被取消移植手术资格了。
这个消息让他嗅到了机会，托了三四个关系，才打通叶主任办公室的电话。
第一次见叶主任那天，郑磊特意穿了身西装，在医院门口的水果店买了箱进口樱桃。
叶主任的办公室很大，墙上挂满了奖状。
可办公桌后的男人却一脸愁容，对着一沓手术统计报表唉声叹气。
"叶主任，我是来给您送'活水'的。"郑磊把樱桃放在桌上，递过去一份名单，"这些是近期配型成功的肾源，只要您点头，下个月就能安排十台手术。"
叶主任推了推眼镜，扫了眼名单上的血型和配型数据，眼睛突然亮了："这些肾源……来路正规吗？"
"您放心，都是'自愿捐献'的。"郑磊特意加重了"自愿捐献"四个字，从包里掏出个信封推过去。
"这是前期的诚意，以后每台手术，我们给您这个数。"
信封里是五万块现金，厚厚的一沓。
叶主任的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手指在信封上悬了半天，最终还是推了回来："郑先生，我是公立医院的医生，这种事……"
"主任您别急着拒绝。"郑磊打断他，把一份文件放在桌上，"这是医院上个月的手术量统计，再达不到指标，下个月就要被取消资格了吧？”
“您手底下那么多医生护士，还有那么多等着手术的患者，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科室黄了吧？”
叶主任的脸色变了变，拿起那份统计报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郑磊知道他戳中了要害，对于一个三甲医院的器官科主任来说，手术资格比什么都重要。
"我们只需要您安排手术，其他的事不用您操心。"郑磊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供体的体检报告我们会做好，手术记录也按正规流程写。”
“您既能保住科室，又能救患者，还能……"他拍了拍那个信封，"改善改善生活，何乐而不为呢？"
叶主任沉默了足足十分钟，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郑磊的心跳得像打鼓，这十分钟决定着他能不能真正"单干"成功。
"下不为例。"叶主任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他飞快地把信封塞进抽屉，"第一台手术安排在下周，地点不能在医院，你们找地方。"
“隔三差五医院可以安排一次。”
郑磊强忍着激动，站起身伸出手："合作愉快，叶主任。"
走出医院大门，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郑磊掏出手机给猴子打电话，声音里抑制不住地兴奋："成了！咱们的第一单生意，下周开张！"
他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报出早就看好的郊区仓库地址。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就像郑磊正在甩开的过去。
他知道自己这一步跨得有多险，可一想到即将到手的巨额利润，想到叶主任抽屉里那沓沉甸甸的钞票，心里就燃起熊熊烈火。
"就干这一票大的，赚够了就收手。"郑磊又一次这样对自己说道，却没发现这句话早已失去了最初的分量。
出租车穿过繁华的街道，驶向城郊的荒凉地带，就像他正在奔向的那条没有回头路的深渊。
车在废弃仓库门口停下，郑磊付了钱，看着司机扬长而去。
仓库里，几个壮汉正在打扫卫生，墙角堆着刚买回来的手术器械，寒光闪闪的刀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
身后的阳光被隔绝在外，黑暗将郑磊彻底吞噬。
郑磊站在仓库改造的"手术室"门口，指尖冰凉。
刚刷过的白墙上还透着铁锈色，消毒水的味道盖不住角落里的霉味，临时搭起的手术灯忽明忽暗，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磊哥，都准备好了。"手下的小马递来橡胶手套，声音里带着紧张的颤音。
他昨天刚满二十岁，要不是家里欠了赌债，绝不会跟着郑磊干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
郑磊点点头，戴上手套的手却在发抖。
所谓的"手术室"里，铁架床铺上铺着层塑料布，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躺在上面，手脚被宽胶带绑着，嘴里塞着抹布，眼里满是惊恐。
这是他们找到的第一个供体，姓李，老家在甘肃农村，为了给父亲治病，在网上看到"爱心捐肾"的广告，被骗到了这里。
此刻，对方大概终于明白，所谓的"高额补助"，不过是卖掉肾脏的遮羞布。
"别乱动，做完手术就送你回家。"郑磊硬起心肠说道，声音冷得像冰。
他不敢看供体的眼睛，转身对刚进来的叶主任说道："叶主任，都拜托您了。"
叶主任穿着白大褂，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闪烁不定的眼睛。
他带来的两个助手正在清点器械，手术刀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仓库里格外刺耳。
"供体的术前检查都做好了？"叶主任的声音有些发紧。
"都按您的要求做了，各项指标正常。"郑磊递过去化验单，上面的数据是他花五千块找人伪造的。
真正的检查报告显示，这个供体有轻度肾炎，根本不适合捐肾。
叶主任扫了眼化验单，没发现破绽。
他走到病床边，看着供体挣扎的样子，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
那里面存着妻子的照片。
叶主任答应过妻子，做完这单就收手。
"开始吧。"叶主任转过身对助手点了点头。
麻醉剂推注入静脉的瞬间，供体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
郑磊退出手术室，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狂跳不止。
里面传来手术刀划开皮肤的声音，还有叶主任偶尔的指令，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他心上。
小马端来杯热水，手一抖，热水溅在郑磊的手背上。
他却浑然不觉，眼睛死死盯着手术室的门，仿佛那里面关着洪水猛兽。
"磊哥，咱们这样……会不会遭报应啊？"小马的声音带着哭腔。
郑磊猛地瞪起眼睛，喝道："闭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是他自己愿意卖肾换钱，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话虽如此，他却想起了这个供体昨天说的话——他要把卖肾的钱带回家，给父亲做手术，再给妹妹交学费。
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叶主任的助手端着个不锈钢托盘出来，里面放着个泡在生理盐水中的肾脏，暗红色的组织上还沾着血丝。
郑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捂住嘴冲到仓库外，对着墙角干呕起来。
"第一次都这样，习惯就好了。"黄哥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郑磊这才发现，自己早已不是那个看到杀鸡都害怕的毛头小子了。
两个小时后，手术结束。
叶主任摘下口罩，脸色苍白得像纸，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把装着肾脏的保温箱递给郑磊："赶紧送去给患者，冷藏时间不能超过四小时。"
郑磊接过保温箱，入手冰凉，仿佛捧着一块寒冰。
他看着叶主任和助手匆匆离开，又看了看里间床上那个被割掉肾脏的供体，对方还在麻醉中沉睡，腰部缠着厚厚的纱布，渗出血迹。
"把他抬到隔壁房间，按规矩给两万块。"郑磊吩咐道，声音冷得像冰。
他不敢再多看一眼，拎着保温箱快步走出仓库。
外面的阳光刺眼，郑磊却感觉浑身发冷。
他把保温箱放在副驾驶座上，开车往市区赶。
箱子里的肾脏随着车辆的颠簸轻轻晃动，像一颗跳动的心脏，嘲笑着他的贪婪和冷血。
这单生意，郑磊以二十万的价格把肾脏卖给了急需换肾的富商。
去掉给叶主任的五万，给供体的两万，还有场地、器械等杂七杂八的开销，他净赚了十万。
拿到钱那天，郑磊直接去去4S店提了辆二手轿车，红色的车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可车子开在马路上，他总觉得后座坐着那个被割掉肾脏的供体，后视镜里全是对方绝望的眼神。
有次路过医院，郑磊看到那个甘肃供体扶着墙慢慢走出大门，脸色苍白如纸，走路一瘸一拐，再也没有了年轻人的活力。
“靠！”郑磊大骂一声，踩油门加速，试图甩掉那些画面。
可它们就像附骨之疽，日日夜夜缠着他。
为了麻痹自己，他开始疯狂赚钱，不断扩大"生意"规模。
仿佛只有钱才能让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