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城门口为难民施粥,百姓称赞我宛若观音,和侯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面上挂着笑意,转身却在人群里看到真正的相府千金,为了自由逃婚的江念桐。
只是如今她衣衫褴褛,面若菜色。
代替她嫁进侯府的我却环佩挂玉。
(01)
今年正是灾年,多地大旱,百姓颗粒未收,为了活下去,他们纷纷涌入京师换取一点儿生的希望。
但京师毕竟是天子所在,这么多的流民进入怕扰乱京中安定,也怕贼人混入。
这些流民一律不得进入京城,只能在城外盘旋不去。
侯府在城外设了粥棚,我身为侯府夫人亲自来施粥,自然博得了一片好名声。
我拿着长勺站在锅前为流民施粥:“若是不够可还来取。”
又叫来管事的嘱咐:“看见这些七八岁的孩子了吗?记得这些给这些孩子们多舀一点。这个岁数正是吃不够。”
一道凄厉的哭声响起,我看见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婴孩,身边还跟着一个半大的孩子。
这妇人已经无暇顾及哭嚎的婴儿,我连忙过去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哄着。
又让小春取来羊奶喂这个孩子,孩子终于不再哭叫,安稳地睡过去。
妇人一脸感激地看着我:“夫人您真是心善,又长的如此好看,一定是天上的神仙托生的!”
她的话引来了众人的认同,他们抱着碗纷纷道:“侯爷为大安出征在外,侯夫人您又如此心善,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我但笑不语,准备离开,却感觉一道热切的视线,转身看去,在人群里,我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人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本想不做理会,但这双眼有几分熟悉。
“江念桐?”我试探地叫出那个名字。
她急切地点头,飞扑过来却被护卫拦下。
“给我拿下!小心刺客!”
江念桐人被护卫按在地上不得动弹,只有眼睛仍然看着我,充满热切。
我从小春的保护里走出来:“放心,她不是刺客,她算是我的故人。”
(02)
我将江念桐带回了侯府,找人去给她洗漱换衣。
江念桐,我在心里念着她的名字。
真正的相府独女,千娇万宠的掌上明珠。
而我,不过是一个县官的女儿。真正让我和江念桐扯上联系的是我们的母亲。
我的母亲和相府夫人同出一族,不过江念桐的母亲是正房嫡女,而我娘却是一个旁支庶出。
我爹宠妻灭妾,我娘一去世就和姨娘商量着将我送给他的上司做妾。
但我娘给我留了一条后路,她让我去投奔她的族姐,如今的相府夫人。
她们两人在闺中有点交情,就靠这点微薄的情谊,我留在了相府。
相府也不需要对我多上心,只要等我到了年纪,找个差不多的人家嫁出去就好。
总之,是比给七旬老人做妾好太多。
但,命运就是这样好开玩笑。
江念桐被圣上指婚给镇北侯,镇北侯战功赫赫,只是或许是杀气太重,和他有婚约的女子大都还未嫁过去就出了意外。
不是骑马摔断了腿,就是生了重病去世,要么就是突然看破红尘出家了。
如果江念桐是个普通的大家闺秀,多半为了家族荣耀也会咬咬牙嫁过去。
但她偏偏不是一般人,她自从之前游湖掉进湖里以后,整个人都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天天说着什么自由,平等,要做一番大事业。还女扮男装混进青楼。
丞相都以为她是中了邪。
不过这毕竟是圣上赐婚,想来她再如何出格都会有所收敛。
谁知她竟然半夜出逃,只留下一首打油诗。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她的出逃直接气病了丞相夫人,更愁坏了丞相。
眼下如何和圣上交代?这可是抗旨不遵,连累九族的祸事。
不知道是谁跟他提到了我,最后,他们对外宣称江府小姐意外病逝,我以丞相府义女的名义嫁给了镇北侯。
(03)
我正出神时,有人走过来碰了碰我的指尖。
我回神看去,是萧景同。他参加宴会回来,脸色微红,身上还带着点酒味。
“侯爷回来了,妾去让后厨准备醒酒汤。”
我起身但被萧景同拦住,“不妨事,我今日喝得不多。”
我又坐回去,一时室内无言。
我和萧景同成婚三年,一直相敬如宾,从未有过争吵。说好听的是夫妻和敬,其实不过是不在意。
半晌,还是他先开口:“听说你今日在城外施粥遇见了意外?可有事?”
“不算什么意外,只是遇见了妾的一个故人。”我早就想好了关于江念桐来历的说法。
“她是妾奶娘的女儿,一直情同姐妹,只是后来妾出嫁,她也回乡了,一直没有音讯。她家也在这次受灾的州县,一路流浪到京城。这才相遇。”
说到这里,我抬眸看向萧景同:“妾身想留她在侯府住下,毕竟她家也无人在世。”
萧景同并不关心这些事:“一切依你便是,夜也深了,早做休息吧”
我点头称是,上前为他宽衣。又让人进来打水准备沐浴。
但有一道人影冲进来。
“扶湘!”
正是江念桐。
她兴冲冲地跑进来,却正好看见脱下外袍,只着里衣的萧景同,霎时双颊飞霞,满脸通红。
“抱歉,我是来找扶湘的。”
我看见这番变故也是有些惊讶,萧景同虽然不语,但已经沉下脸色。
“念桐,这么晚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江念桐声音小小的:“我一个人睡不着,想找你聊聊天。”
我为难地看向萧景同,他已经重新穿好衣服,只是浑身仍旧发着寒气。
“我今夜在书房睡。”他果然阴沉着脸妥协了。
(04)
江念桐和我并肩躺在床上,我听她讲她在外的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
我和她在相府的时候没有太亲密,只是见过几面,说得上话。
她之前说和我们没有共同语言,我们一心只想着后院宅斗,是没有思想,没有主见的封建糟粕!
她说了半天,终于想起来问我她之前的丫鬟都去哪了?怎么不曾在侯府见到?
我平淡地说:“她们因为没有看管住你,你贴身的四个丫鬟被打了二十板子,春华当场就不行了,剩下的还剩一口气的就被发卖了。你院子里的粗使丫鬟都被打发到庄子上。”
江念桐瞪大双眼,然后缓缓流下眼泪:“怎么可以这样草菅人命!那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
我接着说:“春华是家生子,因为她死了,府里给了她爹妈四十两银子。她若是活着被发卖了,绝对没有这笔钱,下人都说,春华是会挑时候死的。”
我没有说出口的是,如果江念桐当时没有逃婚,春华现在也是侯府夫人的大丫鬟,绝对比死了好。
但是江念桐并不觉得是自己的缘故让春华丧了命,她只是流了几滴眼泪。仍然说着什么封建迫害。
我有些厌烦,不想再听下去,装作睡着的样子,不再理会她。
“你那个丈夫长得倒是不错,就是冷着脸有点吓人。哎,你睡着了?”
“那好吧。”她终于不再说话,睡着了。
夜色里,我睁开双眼,差不多是时候了。
第二日,我一醒来就看到装扮一新的江念桐,头上还簪了一朵纱织的花。
见我看向她头顶的花,她摸了摸,颇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我问小春要的,我现在没有别的首饰。”
我并不多言,从梳妆台上拿出一支白玉簪子为她戴上。
“你原先的首饰都留在了相府里,你回府以后夫人肯定会为你准备新的。”
我这话一出,江念桐脸色一变。
“我不回去!我没有这样的父母!他们根本不在意我,只在乎家族荣耀。若我回去,她们肯定又要把我嫁给别人!”
“扶湘你会帮我的对不对?”她紧紧拽着我的手。
我不再多言,留她在侯府随便住下,毕竟这原本应该是她的家。
(05)
江念桐在侯府过得如鱼得水,府里下人得了我的吩咐,知道这是我请来的贵客,对她的要求也是无不应允。
她在这里比在江府还要自在。
唯一有所微辞的是萧景同,这些日子江念桐隔三差五就要来我的院子里,毕竟是未婚女子,萧景同为了避嫌,一直在书房留宿。
“念桐性子天真烂漫,还是要侯爷多担待几分。最近多雨,妾身让下人在书房多放几床被褥可好?”
他仍旧是皱着眉:“你不要扯开话题,她总不能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我鲜少看见他这副小孩儿样子,颇有几分新奇。
“侯爷怎么气性这么大?果然是书房睡得不舒服吗?”
“行军打仗什么地方没有睡过,我怎么会挑挑拣拣。”
他还想说什么,外面却传来几声惊呼。
我和他走出屋子,看见院中一堆人闹哄哄地挤在树下,而江念桐却已经爬到了树梢。
“这是怎么回事?”我皱着眉。
“回夫人的话,江姑娘本来在放风筝,谁知风筝缠到了树上,本来小的们说拿根竹竿捅下来,但江姑娘不肯,愣是自己爬了上去。”小厮苦着脸说。
“简直是胡闹!”我有些生气,“快拿梯子来让江姑娘下来。”
下人连声称是,已经跑去拿梯子。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江念桐已经够到风筝,还高兴地拿着它给我们展示,她却脚一滑,失足摔了下来。
这树高百尺,摔下来不死也残。我不忍地闭上双眼。
没有血肉飞溅的声音,我睁开眼,看到一个身影冲过去接住了江念桐。
少女缩在男人宽厚的臂弯里,竟然有些让人移不开眼。
是萧景同,他接住了江念桐。
他将人交给了冲上来的丫鬟:“救人要紧,唐突江姑娘了。”
江念桐吓得身子都软了,但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萧景同,眼如晨星。
“多谢侯爷出手相助,不然我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萧景同看着我走过来:“不必谢我。你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扶湘肯定会伤心的。”
这话一出,江念桐脸色一白,身体又软了几分。
“快把姑娘扶下去,让府医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大碍。”
“是,江姑娘,跟我们走吧。”
江念桐被人扶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念桐这次真是吓坏妾身了,都呆在了原地。倒是侯爷反应迅速。”
萧景同语带笑意:“若我反应不迅速,早就在战场上被人把头砍下来当球踢了。”
“还是侯爷武艺高强,让我等甘拜下风。”我看着他脸上自得的神色,自然地和他玩笑。
未成婚前我以为他是个冷硬的人,相处起来才发现他不过也是一个刚刚及冠的少年。
萧景同朝我伸出手,我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他无奈地笑笑,从我头上拿下一片草叶。我才察觉自己刚刚有些反应过度。